顧冬雪懷孕五個多月的時候,顧家被赦免了。
只是曾經的侯爵自然是沒有了,但是好歹從罪名恢復成了普通的庶民。
顧家男丁在赦免聖旨下達兩個月後回到了京城。
而女眷,除了她們這些已經出嫁了女兒,在北地尚有大房的大少夫人杜氏帶著如今已經七歲的女兒顧德純,二房的二少夫人陳氏帶著顧家第四代唯一的男孫顧騏俊,以及三房的姨娘宋氏帶著如今已然十八歲的顧其儀,他們也即將要離開北地,往京城而來。
至於顧良玉顧其溱等,她們已然出嫁了,自然是夫家在哪裡,她們便在哪裡。
而唯有大夫人吳氏,在聽到顧家被赦免,男人都要回到京城的消息之後,坐立難安起來。
她的心思動了,即便在安成候府的那麼多年,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她也曾想過如今雖然沒有以前那般富貴,可是人卻輕鬆了許多,日子倒也算過得去。
可是,這時候,她還是在望青城待不下去了。
她想要看看那個男人,那個已經四年未見的她的丈夫。
還有,她的香姐兒,如今也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辦法為香姐兒解決人生大事,她便將希望放在了女兒的父親,她的丈夫顧邦文身上了。
顧懷香在聽了母親的話後,沉默了良久。
「香姐兒,我們的家畢竟是在京城,以前是沒有辦法,我們不得不留在這般苦寒之地,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活著。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顧家被赦免了,你祖父,你爹都要回來了,我們回去,一家團聚,以後我們母女就有人撐腰了,你要再出嫁也便宜許多,不像這裡,很多人都知曉你的過往,也說不上什麼好的人家。
到京城,這些事我們就可以」
「娘是說能瞞住,是嗎?」顧懷香打斷了吳氏的話。
吳氏一愣,「你這孩子,如何能好好的打斷娘的話,以前這般就算了,以後可要注意將這幾年形成的壞毛病都改了。
以後還是要多注意規矩才是,你以前也是大家閨秀,那些規矩也是學過的,現在再拿起來想必不會太難。」
這次顧懷香並沒有打斷吳氏的話,她靜靜的等著吳氏說完,這才略帶嘲諷一笑。
「娘,顧家現在不是罪民了,可是也僅僅不是罪民而已。
以前的安成候府早已不復存在了,皇上只是下旨赦免了顧家,並沒有將爵位也重新賜給顧家。
現在的顧家,在京城還有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都難說,你說我們回去住哪,每天的吃喝嚼用又從何處來。
娘,我們就留在這裡不好嗎?在這裡,我在五妹妹的書香齋做事,每月都有固定的銀錢,我們母女二人生活足夠了,還能存下一部分銀錢,只要五妹妹在京城好好的,她是長公主的兒媳婦,是安成候府的世子夫人,我們在她庇護下,即使我一輩子不嫁人,也是沒人敢欺負我們的。」
雖然只過了短短四年,可是於顧懷香而言,這四年,她好像將一輩子的苦都受了。
她覺的現在的生活很安定,並不想嫁人,當然,若是遇上了人品好,待她又好的男子,她又不討厭他,或許她還會嫁的。
再嫁,便是她自己為自己做決定了,無論嫁或是不嫁,她覺的她都能在這裡過的很好。
至於回京城,顧懷香幾乎可以想像回去之後是何模樣,的確有祖父父親,可是祖父父親以前都是做官的人,家裡有鋪子田產,根本無需為生計操心,後來流放的這些年,祖父父親他們必定也是受了大苦,身體如何還很難說,即使他們身體還康健,顧懷香覺的若是沒有外力的幫助,他們想要撐起顧家一家人的生計,還是很困難的。
她以前在家裡便不受寵,以後的事顧懷香搖搖頭,回去之後,他們若是將自己嫁給一個普通人,得幾兩銀子的聘禮已經算情況好的了。
就怕父親他們貪圖富貴,將自己給賣了。
不要怪她以這般的惡意去揣度自己的親人,實是這幾年她看多了這樣的事,而她,也的確不能對祖父父親他們抱以全然的信任。
「你這孩子,如何能夠這般傻?」
吳氏急得忍不住伸手點了點顧懷香的額頭。
「你想想,你四妹妹的情況與你也不遑多讓,況且她還是庶出,以前與雪姐兒也沒有太過密切的交往,她現在還不是離了這裡,去京城投奔了雪姐兒。
我們自認以前對雪姐兒算是好的了,現在她出息了,我們去投奔她,她難道還不幫我們?
香兒,你放心,像安成候府那般高門大戶,都是極重視名聲的,你是雪姐兒的堂姐,我們去找她,即使為了名聲,她也不會對我們不管不問的。」
吳氏頭頭是道的分析著,顧懷香卻深深的嘆了口氣,以前還在候府時,她娘整天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府里的人和事,同情弱者,心腸很軟,那時,她心疼母親,覺的她的日子過的很苦,覺的母親很善良。
可是現在明明比以往自由了許多,日子也單純了許多,她卻發現原來母親似乎並不是她所認為的那般模樣。
具體如何,她卻也說不上來。
只是母親說的這些話,她聽起來很不舒服。
「娘,五妹妹已經幫我們許多了,若不是五妹妹讓我去書香齋做事,我們又哪裡來的銀錢,日子又如何能過的下去」
顧懷香想要勸母親打消回京城的念頭。
吳氏見女兒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不願意回京城,她心裡明白女兒性子雖軟,可是這幾年下來,倒是比以前有主意了,她現在打定了主意,自己若是這般硬勸,是很難說服她的。
吳氏改了語氣道:「香姐兒,這麼多年沒有見到你爹,難道你就不想他?」
顧懷香微微一愣,她發現她一直只顧著分析回京城之後的利弊,的確未曾考慮過自己到底想不想父親這個問題。
想不想父親?這似乎是個問題,顧懷香仔細考慮了一下母親的話,探視了自己的內心,卻發現自己並未升起任何想念的感覺。
她一時有些愧疚,覺的無論如何,自己竟然絲毫不想念分別了四年,還在南焱之地受苦了四年的生身父親,實在太過不孝。
吳氏卻將顧懷香的沉默看成了默認。
她自以為看出了女兒的心思,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嘴硬,既然你想你爹,那我們就回去看看,聽說聖旨是先到南焱之地的,你爹他們啟程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這邊才接到旨意,這個時候,你爹他們應該已經到京城了,即便沒到,應該也快到了。」
回去看看?顧懷香考慮著吳氏的這個建議。
吳氏見顧懷香動搖了,再添一把火,「你也先別向書齋辭工,只說請幾個月假,你祖父你爹他們回京,於情於理,你這個做孫女女兒的都要回去看看他們,否則便是不孝了。
你也別和你三妹妹六妹妹她們比,她們是嫁人了,夫家若是不同意,她們自然是沒法離開的,大家都會理解的,但是你不同,你沒有夫家,腳長在你自己身上,你回不回去看望親人,全憑你自己的心意。」
吳氏諄諄誘導著,她相信,待女兒回到京城,適應了京城的繁華富貴之後,便再也不想回來了。
過了這幾年的苦日子,女兒恐怕早已忘了京城是何等模樣,只想著吃飽穿暖就是幸事了,所以才甘願在這般苦寒之地乾熬著。
顧懷香又考慮了一會兒,方才下定決心,她點頭道:「好,我明天就去和龔掌柜說一下,也去如意點心鋪和楊媽媽綠草她們說一聲,她們也有一年多未見五妹妹了,說不定也會跟著一起上京看望五妹妹的。」
楊媽媽也想顧冬雪和綠蔓了,還有綠草,她一聽顧懷香說要上京,眼睛就是一亮。
最後還是程大柱提醒了婆媳二人,「顧家所有人都要回京了,只聽說顧家人被赦免了,可是以往的家財宅子田莊鋪子之類的並沒有返還。
娘,綠草,你們想想,顧家這麼多的人回到京城去怎麼生活,顧家在京城定是有幾門親戚的,可是我們姑娘是三爺的親生女兒,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但是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一時的幫忙是可以的,顧家一家人若是永遠都靠著我們姑娘生活,那也是不行的,而且還有少爺」
程大柱想想都覺的這事很是為難,「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京城,但是不能和顧家人一起上京,到時姑娘若是對我們一家稍微照顧一些,顧家那許多人,若是有那心不平的,必定是要說酸話的,甚至還會在外面說些有損姑娘名聲的事,娘,綠草,我們現在雖然是良民,可是以前畢竟只是顧家的下人。」
程大柱一席話,讓楊媽媽和綠草本來火熱的心頭立時降了溫。
楊媽媽看向綠草,「綠草,你怎麼看?」
「娘,我覺的大柱哥說的有道理,再說,顧家走的急,我們鋪子上的事也還沒有安排。」
楊媽媽點點頭,「也好,我們過段時間再過去,大不了到時請幾個鏢師,那些假山匪也被解決了,路上應該還算平穩。」
顧懷香得知楊媽媽他們決定並不跟著自己等人一起上京,還是有些驚訝的。
吳氏卻不以為然,「他們以前是顧家的下人,現在跟著我們一起上京,想是怕路上要服侍主子,自然便想躲懶了。」
「娘」顧懷香無奈,自從顧家被赦免的消息傳來之後,母親似乎又端起了以前候府世子夫人的架子,認為自己處處高人一等。
「楊媽媽他們早就脫籍了,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是良民。」
顧懷香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