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耿歷的296年正值王子喬佛里的十歲命名日慶典,按照勞勃國王的習慣,在君臨城以喬佛里為名的比武大會會如期舉辦。
阿提斯想藉此機會前往君臨,向父親當面表明自己的懷疑。
長弓廳即便入夜,城堡的另一側燈火通明。
羅拔領著騎兵入城,看著喧譁歡樂的人群,許許多多的騎士帳篷毫無章法的搭建在城堡的校場內。
「這位杭特大人看來沒什麼招待人渣騎士的經驗。」,傭兵波隆吹著口哨,騎著高頭大馬,他心裡甚是愉悅,信守承諾的羅拔·羅伊斯向他支付了佣金,甚是豐厚,從五指半島回到長弓廳的一路上甚至拉起了豎琴,歡歌笑語。
威瑪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邋遢的傭兵還會吟遊歌手的活兒。
「我的好爵士,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咯。」,波隆拽著語氣,湊近威瑪的臉說道。
羅拔十分欣賞這個傭兵,他笑道:「威瑪,可別讓他笑話,你也彈一首。」,他還以劍為指揮棒,在威瑪面前晃來晃去,言語藏著某種哥哥的玩笑與激勵,「來吧,威瑪,你彈我們唱。」。
威瑪的臉通紅像個熟爛的蘋果,他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的玩笑,一把抓來波隆的豎琴,才輕輕一划,谷地騎士和周圍的傭兵便紛紛起鬨,叫好和叫罵夾雜在一塊。
「彈得好,爵士!」,「彈得啥玩意,爵士?」。
威瑪憤慨地繼續彈奏著,可這群該死的傭兵始終不著調,跟不上節奏。
沒想到是波隆幫自己解了圍,「別逗這位爵士了,我們唱《狗熊與美少女》吧!」,威瑪總算回到自己熟悉的曲調,豎琴歡快地在路上歌舞,谷地騎士拍著盾牌打著節拍,傭兵則放聲歌唱,波隆嘶啞難聽的歌喉此時在威瑪耳中也格外悅耳。
一路歡歌也蓋不過長弓廳混亂的嘈雜聲。
長弓廳的渡鴉無人認領,原先服務杭特家族的學士死在了地牢裡,新的學士還未上任,而阿提斯早已自學了渡鴉學,只是從未到學城去認領打造項鍊。
他接管了渡鴉,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幫助尤斯塔斯向谷地諸侯以及君臨,乃至學城交流信件。
在尤斯塔斯接到父親的書信以及以勞勃和瓊恩艾林之名的伯爵任命後,之前對阿提斯頗有些不滿的情緒在完全執掌長弓廳及五指半島的海防之後也逐步消失,他為阿提斯安排了許多服務,阿提斯屋裡成堆的書籍和那幾天一換的侍女便是證明。
他派人搜查了哈蘭·杭特房間的里里外外,也沒有發現他與小指頭的信件交流,甚至同君臨同海鷗鎮的信件來往都未出現,徒勞無功之外,阿提斯其實對哈蘭的果決很是佩服,這傢伙不算是個豬隊友,倒是挺守信用。
阿提斯匕首從不離身,他用匕尖挑起蠟燭的蠟芯,火焰燃燒在蠟芯上,一股異樣的感覺襲在阿提斯心頭,他雙目注視著火焰,似乎火焰里別有洞天,蠟芯燃燒的燭火內包裹另一團火,仔細一看,竟是有人在火爐旁取暖,銀色的長髮如谷地的瀑布。阿提斯皺著眉頭,不禁將臉湊近了火。
「嗷嗚!」,亞當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再看時,火焰已經熄滅,燭芯只留黑色的灰跡與難聞的味道。
阿提斯笑著搖搖頭,他用水將匕首清理乾淨,捏起一塊麵包塞進嘴裡。
他不喜歡嘈雜的人群,這是在符石城和鷹巢城從未體驗過的存在,他沒見過這麼多的僱傭騎士在城堡里亂竄,前幾周他甚至發現外來的騎士和貴族侍女在廚房裡亂搞,弄得渾身都是麵粉,白花花一片,雞鴨甚至在兩人的肉體旁邊亂竄,形成一個奇怪的畫面。
阿提斯回想起來。心裡不免一陣波瀾。父親從小便在這方面對自己限制很嚴,他每次都拿勞勃舉例子。
「勞勃如果沒在谷地留種,萊安娜會對他心生芥蒂嗎?」,父親憤恨地說,「後來那麼多事情說不定就不會發生,萊安娜說不定就不會跟著雷加跑了。」,說完他是一陣沉默。
阿提斯一直以為是雷加拐跑了萊安娜,他那時滿是疑惑與不解。父親從來不傻,現在阿提斯心裡大致明白那段歷史的背後故事,父親只是不會在外人面前亂說。
「總之,我以後會給你安排一個外貌、品格具佳的妻子的。」,父親發誓。
然後阿提斯等了十六年。
聽約恩伯爵說,父親似乎對高庭提利爾家的小玫瑰很感興趣,甚至在與梅斯·提利爾公爵見面時,都以兄弟相稱,那會兒勞勃國王對這件事似乎還有點生氣。
但梅斯的母親奧蓮娜·雷德溫一直婉拒這門婚事,有時還惹得父親很是不快,隨後自己的婚事便因為眾多的政務而被擱置。
阿提斯急忙飲下一杯酒,他怎麼突然想起這些事了,雖然沒人,阿提斯還是故作咳嗽,緩解下內心的不適。
山貓亞當蹲在桌面上,大眼睛好奇地望著阿提斯,他驅除心中的雜念,再次捧起書,想起長弓廳許許多多的陌生人,決定儘快離開這裡。
藍袍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爵士,羅伊斯大人們回來了,尤斯塔斯伯爵給他們布置了晚宴。」。
阿提斯知道自己要去融入長弓廳的混亂了,他站起身,整頓衣服,走出了房間。
白晝來臨時,威瑪感受到臉上一股溫熱,他眯著眼睛醒來,發現亞當正用爪子磨拭自己的衣衫,嚇得連忙跳起,「亞當!」。
回過神來才發現正笑著望向自己的阿提斯,「我們該走了,威瑪。」,阿提斯說,還把威瑪的披甲扔了過去。
「這麼急嗎?我們才剛回來,昨晚晚宴連酒都沒上,這個尤斯塔斯。」,威瑪嘟囔道,但還是下了床榻,有條不紊地將披甲穿好。
「快點,我們還要趕路。」,阿提斯轉身離去,來到城堡時,發現雜亂的騎士帳篷此時均已不見,尤斯塔斯向他微微頷首,「我送送你吧,阿提斯。」,他的身後是全副武裝的騎兵部隊。
阿提斯閉上眼睛,隊伍里沒有約恩大人,他早在一周前便與長子安達離開了長弓廳,返回了符石城。羅拔則一臉凝重地望向阿提斯,羅伊斯家族的旗幟在空中飄蕩,卻不見艾林家族的藍月鷹旗。
威瑪趕到時,眾人已等候他許久,羅拔催促著他,威瑪急忙縱馬奔過來,停在阿提斯身邊,「出發了嗎?」,威瑪問了一句不必要的話,他一出聲便暗自怨恨自己的愚蠢。
「都在等你,你這傢伙。」,羅拔斥責道。隨後騎兵緩緩走出城門,阿提斯也縱馬越去。
大軍開拔在谷地最接近荒漠的地帶,綠蔭只在遠處的山林才可發現,威瑪發現軍隊逼近山林時速度明顯的放緩,他不解地望著阿提斯,發現他只是平靜地前視,似乎並不在意。羅拔則是不停地觀察四周,將視線投向遠處的天空。
尤斯塔斯緊跟在隊伍的身後,威瑪從一開始便奇怪他為何帶著全副武裝的騎兵與他們保持相當的一段距離,像是前軍與後軍的關係,威瑪甩了甩腦袋,他發現自己愈發想不明白。
「威瑪,谷地里山石碎裂墜落的情況發生過許多次,山林里的居民會在山石落下後看似平靜時去接近墜落的石頭嗎?」,阿提斯突然問道。
威瑪雖不明白阿提斯為何這麼問,但他在符石城看到許多像阿提斯所描述的情況,「肯定不會啊,說不定下一秒整片山崖都塌了,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威瑪自信的答道。
「是的,危機看似解除,但實際上最致命的在後面,就比如說哈蘭·杭特之後的遺憾客。」,阿提斯平淡的語氣讓威瑪心有餘悸,他想著阿提斯應該是被遺憾客的刺殺嚇到了,安慰得說:「阿提斯,你放心,這之前都是我的錯,我沒看好你。」,威瑪認真地望著阿提斯。
阿提斯聞言笑了笑,羅拔不忍看下去,一巴掌拍在威瑪腦袋上,「認真趕路!」。
威瑪不滿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略甩馬鞭,想加快馬步,可他卻突然放緩,遠處斥候的軍號聲突然響起。
羅拔當即沖在軍前,「全軍前進!前進!,加快速度!」,谷地騎士齊齊加快步伐,跟在羅拔身後。
「怎麼回事?」,威瑪這才發現衝鋒的戰旗都是羅伊斯的家族旗,而他也習慣於服從軍令,跟在羅拔騎兵中間。
阿提斯提起馬鞍上掛著的鐵槍,「我帶你建功立業,揚名立萬。威瑪,你該如何謝我?」,威瑪正想回答,鑽入山林後猛然發現前面艾林家族的旗幟頹然倒下,無數披頭散髮的高山氏族驚恐地望向羅拔衝鋒的隊伍。
大軍襲掃,高山氏族瞬間土崩瓦解,威瑪緊緊靠著馬背,長劍瘋狂在兩邊遞出、揮砍,死在自己手裡的高山氏族已然至少超過十個。
血肉翻飛在山林間,綠蔭染上鮮血,仿佛奢侈的紅染料揮灑在自然的綠色間,寫意般得自如。
阿提斯長槍上掛著高山氏族首領的人頭,他策馬鑽進戰場中間,「你們首領已死,投降不殺!」,說完自有悍不畏死的勇士衝來,均亡於鋼槍與弓弩之下,尤斯塔斯的騎兵團也瞬間占領了山林高地,他們下馬持弩,向企圖鑽入山林逃跑而無能怒吼的高山氏族射出致命的箭雨。
威瑪在戰場上看到了波隆,他與一個高山氏族糾纏著,手上鋼劍劃開敵人脆弱的甲,鮮血自胸前噴灑,他瀟灑地甩著頭髮,也發現了威瑪。
「你還不賴,爵士。」,波隆迅速靠攏,三名高山氏族圍攻著他。威瑪馬頭一扭,側面襲擊敵人以掩護波隆,「你還沒走麼,傭兵?」。
「誰有錢跟著誰。」,波隆幹掉最後一個敵人,將劍刺進他的喉嚨,語氣戲昵。
阿提斯橫掃鋼槍擋下扔來的石斧,藍袍子一擁而上,將剩下的高山氏族結果,他對波隆說,「那你應該去找蘭尼斯特家,他們最有錢,金龍滿地都是。」。
波隆無奈地擺擺手,看著眼前狼狽的戰局,乖乖投降的高山氏族紛紛舉起手臉埋在地上,「沒機遇啊,艾林大人,我只顧好眼前,把握當下的機會。」,波隆笑著說。
阿提斯滿意地離開,他喜歡傭兵的實誠。
威瑪在羅拔那裡才得知阿提斯全部的謀劃,原來阿提斯專門安排了一部分騎兵,領著空無一人的車廂暖座,以馬拉送,打著艾林家族的旗幟跑到山林間安營紮寨,隨後帶領輕騎在後跟隨,以便誘使與艾林家有著千年仇恨的高山氏族出現,一網打盡。
「蘭尼斯特有債必償。」,阿提斯開玩笑似的同威瑪說道,威瑪鬱悶地學著波隆,搜颳起屍體,顧不上波隆奇怪的眼神,心裡全是阿提斯不告知自己的苦悶。
「昨晚你睡得跟死豬一樣。」,羅拔無情地揭穿,眾人再次哈哈大笑。
阿提斯得到死亡的數字,自己安排的引誘騎兵只剩幾人活著,而死傷投降的高山氏族多達三百人,足以讓他們殘喘個幾十年了,阿提斯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