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苻堅走了之後,君臨和大內高手們燒了這處別苑。一筆閣 m.yibige.com
大火蔓延,幾乎燒紅了半邊天。
埋葬了一切。
而苻堅早就走了,他頗有些垂頭喪氣,路上,有一大嬸去布莊,與布莊的人發生了爭執。
大嬸焦急的說:「為什麼就給這一點錢啊,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嗎?我織的布那麼好,怎麼能只給這點錢。」
布莊幾個夥計不滿道:「愛賣不賣,隨你,煩死了。」
大嬸猶豫許久,還是咬牙說賣。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道這大嬸好可憐啊,丈夫前幾年死了,就剩下一個小閨女,小閨女想吃點豬肉都買不起啊。
也有人說能不窮嗎,丈夫死了,他丈夫家產都被丈夫兄弟搶了,小閨女又是個藥罐子,那藥罐子就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人家都不要。
這種事,苻堅不會在意,他不是奉羽,沒啥同情心,匆匆看一眼這大嬸之後,便愣住了。
那熟悉的面容,如記憶中那麼深刻。
「阿爍……」那大嬸看向苻堅的時候,眼睛裡盈滿了淚水。
一如記憶中一般,那聲阿爍,帶苻堅回到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那時候的苻堅還不是西秦太子,他只是一個叫做嚴爍的家奴,現在的西秦太子苻堅只不過是個卑微的家奴嚴爍。
嚴爍奉羽二人幼時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家中祖母年邁去世,奉羽差點被人騙去配了病死的縣令兒子,嚴爍為了救奉羽錯手打瞎縣令的一隻眼睛,於是二人便被貶為官奴,永不得脫奴籍。
母親改嫁,跟一個西秦來的貨郎好上了,拋棄了他和奉羽,遠走他鄉。
所有的心酸,所有的痛苦一起湧上來,猶如潮水一般,要把他吞沒。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般,眼睛裡悲傷、疲憊、悲切交錯,最後都浮現一絲難言的痛苦,刺痛到麻木。
她現在有什麼資格叫阿爍。
他仿佛異常疲倦一般,木然看著他的母親。
他想起他的父親死了,那個平凡的父親,也是個貨郎,也賣一點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卻被人殺掉了,一劍封喉,他和奉羽躲在牆角玩,眼睜睜看著那個平凡的父親被一位少年殺了,毫無徵兆,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少年的劍法極好,也極快,那是一位武功很高強的少年,奉羽發了瘋一樣要跑過去,他怕奉羽叫出聲,死死的捂著奉羽的嘴,死死的抓著奉羽,不讓她出去,因為他不想奉羽死,奉羽和他那樣的小,才幾歲,就目睹父親死了,連哭泣、尖叫都做不到。
因為他怕,他怕那少年會發現他們的存在,會殺了他們。
所以他死死的捂住奉羽的嘴。
小奉羽難受的咬住他捂住她的嘴,疼,鑽心的疼,他沒有叫出來。
直到那危險的少年走了之後,他才放開奉羽,他才和奉羽一起圍著父親哀嚎痛哭。
奉羽生氣,打他,錘他,他不還手。
母親楊氏在這之後,想要走,想要和那個西秦的貨郎一起遠走他鄉,他和奉羽不讓她走,求她不要走,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追隨她的愛情去了。楊氏說:「阿爍,你們奶奶會照顧你們的,我們家有點小錢,你們不會餓死的。」
然後她就走了。
祖母生氣,天天在他們耳邊罵楊氏,呸,不要臉,嫁給他們家前就跟那男人沒斷乾淨,就還勾搭那男的,呸,不要臉,要不是因為我兒子有點小錢,她才不嫁過來呢。我們兒子一死就跑的了,呸!
是的,當年,楊氏其實已經有中意的人了,但是楊氏父母覺得那小子窮,硬是叫楊氏嫁給嚴爍的父親,生下了奉羽嚴爍。
祖母去世,他們也被欺壓,情況不比現在的楊氏好過就是了。
有親戚貪錢,差點騙奉羽配了病死的縣令兒子,嚴爍為了救奉羽錯手打瞎縣令的一隻眼睛,於是二人便被貶為官奴,永不得脫奴籍。
成為官奴的場景歷歷在目,大的官奴欺壓小的官奴,早就來的官奴欺壓新來的。
欺凌,打壓,有時候連糠批都吃不成。
奉羽閒暇的時候會站在茶樓外面聽書,連進去聽的資格都沒有。
一步一步,從卑微的飽受欺凌的北燕官奴,變為東晉的家奴,再變為西秦太子,擁有這無上尊崇的地位。
一步一步,他走的如此的艱辛,如此的疲憊痛苦,崎嶇而又坎坷。
而這個時候,這個拋下他和奉羽的女人在哪?
他冷漠而淡然,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他冷聲道:「什麼人敢攔我?」
有一大內高手見到太子不喜,想要邀功,惡狠狠的一腳踢翻這楊氏,罵道:「什麼阿貓阿狗,居然敢攔住我家主子?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誰?是西秦的太子,你一介賤民,敢驚擾太子殿下?」
那楊氏被踹翻在地,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皺紋似乎加深了,歲月的痕跡無情的刻在她臉上,一條條皺紋清晰的顯露出來,她雜亂的頭髮也似乎微微顫抖著,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剛才那一腳踢傷了她,她好不容易賣布換來的錢全掉了,滾了幾滾,被圍觀的人搶完了。
她心疼又不敢說話,她想要撲過去搶回她的錢,可她不敢。
苻堅一愣,動作一滯,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當年被欺壓的自己,他想起以前,那時候他父親沒有死,他們總是很溫柔的喚他阿爍,阿爍。
後來,全變了。
這些全變了!
變得回不去了!
苻堅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掃向那踢人的大內高手。
大內高手全身冷汗,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明明是給太子殿下出氣,怎麼太子殿下看起來很不開心?
苻堅鎮定自若,就連聲音也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他冷聲道:「雖說你驚擾我不對,但我手下踢傷了你,是他不對,這些錢拿去看個大夫吧。」
苻堅冷冷的拿出一個錢袋子,裡面裝滿了珍珠金銀玉石之類的。
他居高臨下的把這個袋子扔在楊氏面前。
楊氏打開袋子,裡面的東西她看得出來很貴,別說是看大夫,要是省著點用,這輩子衣食無憂也不在話下。
她顫抖著說:「用不了這麼多的,小公子你,不,民女該死,太子您……」
苻堅冷聲訓斥道:「閉嘴,這是本太子打賞一般下等奴僕的規格,哼!」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太子出手好闊綽。」
一人說:「被踢一腳就能有那麼多錢拿?我也想被踢一腳啊!」
一人說:「被踢一腳有那麼多錢拿,我願意被踢到我們西秦國庫破產!」
楊氏複雜的看著苻堅離去的背影,收了收眼淚,拿緊了錢袋走了。
真的是阿爍嗎?不,不會的,阿爍怎麼會在西秦,他和阿羽應該在北燕啊,不知道阿爍怎麼樣了……
楊氏抹著眼淚走著,轉念一想,道:這麼多錢,今天可以煮豬肉湯給閨女梅梅吃了。
賣豬肉的屠夫切了半斤豬肉,稱好之後又趁楊氏不在意切下一小塊下來,說:「給錢,半斤豬肉。」
楊氏如夢初醒,連忙拿出錢袋子,還沒付錢,錢袋子就被一紫衣公子奪走了。
紫衣公子笑著,顯得他臉上的刀疤格外的滲人。
楊氏急了,說:「那是我的錢,還給我。」
厲旭笑了笑,故作無辜,道:「你說謊,這是我的錢,你偷我的。」
「你!」
厲旭又道:「不然你讓所有人看看,那麼多錢是你的還是我的,你看你,穿的破破爛爛,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
眾人紛紛點頭,道::「就是,呸,這楊寡婦居然偷錢了,不要臉。」
也有人道:「不會吧,楊寡婦不是這種人啊。」
「這位公子,你行行好,我閨女梅梅一直想要吃點肉,沾點油葷,你把錢還給我吧,好不好?」楊氏仿佛習慣了這種欺壓,沒有反抗的本能,只會祈求。
厲旭瞪大眼睛,露出一抹略顯無奈的笑容,長長的頭髮猶如潑墨一般,在和煦的春風中飄揚,他笑了,眼神魅惑無比,道:「好,那我問你,剛才被苻堅的手下踢之前,你為什麼叫苻堅阿爍?」
楊氏剛想說,他卻笑著捂住楊氏的嘴,說:「跟我走,人多耳雜,我可不希望這個小傢伙的把柄落在別人手裡,他的把柄只能落在我的手裡。」
楊氏渾渾噩噩,問:「什麼意思啊?什麼把柄啊?」
厲旭笑著,道:「沒什麼。」
苻堅這人薄情寡義,他可不是什麼富有同情心的人,當厲旭看到苻堅給這位大嬸那麼多錢的時候,他便知道有貓膩。
苻堅跟他是一類人,他們都是無情無義,淡漠無比的人,他很了解苻堅,所以他明白如果苻堅跟著大嬸沒關係不可能送那麼多錢給她。
心思縝密的苻堅,即使在西秦表現得近乎完美,忍辱負重的質子,本事才能過人的西秦儲君,可他最終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客棧豪華的包間,周圍一里之內絕無高手,厲旭放心了。
於是他問了楊氏。
楊氏不明所以,甚至不知道厲旭到底想知道什麼。
在厲旭的套話中,楊氏全無戒心。
而厲旭從她口中知道了一個人,她的兒子,嚴爍。嚴爍有一個孿生姐姐,奉羽。
厲旭仿佛有點激動了,眉飛色悅,開眉展眼,迷花眼笑。
而楊氏依舊不明所以。
最終,楊氏的錢還是被厲旭拿走了。
楊氏拉住厲旭,跪下來悽厲的叫道:「你說過的,會還給我的。」
厲旭滿面含笑,道:「給你一個建議,永遠不要相信我這樣的人渣。」
說完,厲旭搖了搖頭,他告訴很多美妾,不要靠近我這種人渣,不要相信我這種人渣,更不能愛上我這種人渣。
可是她們都不聽。
真是愚蠢啊!
楊氏心酸無比的用髒袖子擦眼淚,擦完眼淚之後想要離開客棧,卻被厲旭的人打昏。
厲旭冷聲吩咐道:「她要是逃走了,你們什麼下場自己能猜到。」
「是!」那群人面露恐慌,連忙道是。
厲旭回到七絕堂就調查了一下嚴爍。
查來查去,把嚴爍的底細全部查出來了。
「可憐的小傢伙,為了姐姐永不得脫奴籍的官奴,就算長大了,生下來的子女也是小家奴,但他從官奴變成太子府的家奴,又成了西秦儲君。怪不得啊,怪不得當初苻生倒台他要包庇雷丞相。小傢伙,我找到你的命門了……」厲旭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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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來了。
隨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奉羽。
君臨有點懵,問:「你怎麼來了?」
看著興高采烈,拉著她問長問短的奉羽,君臨有點懵。
因為來了西秦之後,苻堅極少和奉羽一起活動,生怕別人發現他和奉羽間有什麼關係一樣。
而如今,他居然主動帶著奉羽來找她,她一時有點摸不著腦袋。
奉羽見到君臨高興的很,說:「阿黃姐姐,來了這西秦我一直不能外出,都不能去看你,悶死了!」
君臨揉揉奉羽的腦袋,道:「不用擔心,等一切塵埃落地,你想去哪就去哪。」
「嗯!」奉羽點頭。
相反,苻堅很是沉默,很是寡言少語,過了許久,他才說:「師父,這幾日我的劍法生疏了,你像以前一樣指導指導阿爍和奉羽的劍法吧。」
「阿爍……」剛叫出來,君臨就嚇得捂住自己的嘴,道:「嚇死了,你別自稱阿爍,萬一讓人聽到,那可就麻煩了。」
苻堅卻不以為意,淡淡道:「沒關係,就像以前一樣,喚我阿爍吧,人都被我支走了。」
君臨拿出劍,施展一套劍法,抽空道:「那可不行,萬一有人突然來了呢?謹言慎行活得長,這套劍法怎麼樣,你們學學看。」
「是!」苻堅淡淡笑著,學起劍法。
可是君臨卻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的,就連奉羽都發現了。
「你又錯了,不是這樣的。」奉羽看了一眼苻堅,舞了一下,道:「你剛才錯了。」
苻堅如夢初醒,連忙道:「哦。」
君臨皺眉,問:「阿堅,發生什麼事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