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道理來說,蔡京本應該也前去迎接司馬光的。
於情,他曾經和司馬光同朝為官。
於理,他們日後也會是搭檔。
但是蔡京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強硬態度:和司馬光劃清關係。
從此,兩人便是政敵。
他必須震懾住那些,他要做的事情,也不容許他再首鼠兩端。
司馬光抬頭,日光照耀著他的面容,有些刺眼。
但是司馬光的眼睛沒有閉上,反而睜的極大。
城樓上的那個人,當年就是他麾下反對新法的急先鋒。
從前,他對此人不屑一顧。
不曾想到,時至今日,他居然要成為此人的下屬了。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司馬光自嘲一笑,也沒有和蔡京打招呼。
他在眾人的簇擁當中,走進了汴京城,也再次走進了大宋的權力中樞。
「有多少人?」高大全問道。
他問的沒頭沒腦,蔡京卻明白高大全的意思。
蔡京的神色有些陰沉,「足足三分之一的在職官員,以及一半的文壇名士。」
普通百姓,蔡京從不在乎。
真正的政治家,其實也都不太會在乎民意。
所謂民心,從來都是得天下者得民心,而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但是蔡京看到的,是近三分之一的在職官員前來示好司馬光,近一半的文壇名士為司馬光表示歡迎。
這些人,才是真正對他有威脅的力量。
這種一呼百應的號召力,是現在的蔡京還無法達到的。
不過蔡京也有他的優勢。
「這些人裡面,有多少是你的人?」高大全好奇問道。
蔡京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權傾江南多年的蔡京,這些年到底培養了多少黨羽,只有他自己知道。
把持了多少場科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司馬光很厲害,但是他終究致仕多年。
現如今朝野第一人的位置,是蔡京的,這點無可置疑。
未來,就看蔡京和司馬光的鬥法,誰能夠占據上風了。
「衙內,你要做好準備了,司馬光上任之後的第一把火,肯定從你身上燒起。」蔡京提醒道。
「為什麼不是你?」高大全反問道。
蔡京傲然一笑,「因為他做不到。」
一代奸相的霸氣,顯露無疑。
高大全也不懷疑蔡京對於朝廷的掌控力,越是這種奸相,對自己的性命和仕途越發著緊。
和蔡京合作,高大全就是看重了他惜命的特點。
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蔡京什麼都幹得出來。
相反,司馬光卻只是一個道德君子而已。
兩相比較,高大全肯定更看好蔡京。
「政治方面的事情,你幫我擋住。如果僅僅是文壇方面的攻擊,我一人足矣。」高大全也表示了自己的自信。
既然是合作,就不能讓自己顯得太過弱勢。
司馬光在文壇的成就,並不比他強太多。
而且針對司馬光,高大全也已經開始準備一件大殺器。
司馬光的動作,比起高大全預期的來的要早,也比他預期中要荒唐的多。
他就職之後不過短短几天,就以右相的身份,公開發表了一篇《整飭倫常令》。
《整飭倫常令》的內容,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針對高大全的。
「近日以來,有年少輕躁之士,誤認民~主真理,以放恣為自由,以蔑倫為幸福。綱紀隳喪,流弊無窮。請講明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以提倡天下,挽回薄俗等情。」
這是《整飭倫常令》的開頭,而這字字句句,都是在和高大全唱反調。
不同的是,高大全是一個人呼籲,而司馬光卻是以右相的身份,用朝廷的名義發聲。
這讓司馬光先天就獲得了比高大全更高的支持。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一出,瞬間就把高大全打成了負面人物。
「前述八德,百姓與能,乃妄者以為不便於己,棄如弁髦,造作秀言,誤人子弟,幾欲化全國人民為不孝不弟不忠不信無禮無義無廉無恥而後快。」
好嘛,誤人子弟,欲圖讓全國人民淪為不孝不弟不忠不信無禮無義無廉無恥之徒都出來了,這頂大帽子扣的太熟練了,不愧是曾經在黨爭中勝出的大人物。
司馬光這是旗幟鮮明的和二程站在了一起,不僅批判高大全,而且也公開提倡世人尊崇古制,不要輕易受人蠱惑。
「惟願全國人民恪守禮法,共濟時艱。其或倡作詖詞,引人入阱,國有常刑,豈能寬縱。本相痛時局之阽危,怵紀綱之廢弛,每念今日大患,尚不在國勢而在人心。苟人心有向善之機,即國本有底安之理。凡我邦人父兄子弟敬而聽之。」
這就是在告誡全國人民,都按照他的意思幹了。
不得不說,這一招極為高明,不僅拉攏了二程這個級別的盟友,還給了官家一個大高帽子。
唯一受到傷害的,就是高大全,不過很顯然,高大全這種「小人物」,還入不了司馬相公的眼。
司馬光是一個政治手段極為嫻熟的政客,他也很明白輿論的影響力。
「官家」和他促膝長談了一次,司馬光多少也了解了「官家」一些想法,雖然不知道「官家」對高大全哪來的那麼大仇恨,但是既然打擊高大全能夠獲得帝心,何樂而不為呢?
《整飭倫常令》造成的影響很大,「官家」也很滿意,不過司馬光並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
乘勝追擊,是一個政客的基本素質。
在世人還在消化這個《整飭倫常令》的時候,司馬光又祭出了一個大招。
他親自上書官家,要求祭天,官家准。
而司馬光直接越過了左相蔡京,以右相的身份,主持了祭天儀式,並且在儀式上公開發表了一段演講。
江南電視台全程直播了這次的祭天儀式,司馬光的演講,也傳到了千家萬戶。
高大全在家和張貞娘一起看了江南電視台的直播,也聽到了司馬光的慷慨陳詞。
「孔子生貴族時代,憫大通之不~行,哀斯民之昏墊,乃退而祖述堯舜,刪訂六經。春秋撥亂之後,為昇平、太平之世,禮於小康之上,進於大同共和之義,此其導源。遠如顏、曾、思、孟,近如董、程諸儒,多能發明宗旨,擇精語詳,大義微言,久而益著,醞釀鬱積,遂有今日民~主之局。」
「天生孔子,為萬世師表,既結皇煌帝諦之終,亦開選賢與能之始,所謂反之人心而安,放之四海而准者。」
「本相證以數千年之歷史,九州學者之論說,蓋灼然有以知日月之無傷,江河之不廢也。惟大宋以人民為主體,非任其自由信仰,不足以證心理之同。」
「本相現以朝廷名義公告天下:請令全國學校,仍行釋奠之禮等語。值此被邪充塞,法守蕩然,以不服從為平等,以無忌憚為自由,民德如斯,國何以立。」
「本相維持人道,日夜兢兢。每思古今治亂之源,政學會通之故,反覆研求,務得真理,以為國家強弱,存亡所系。惟此禮義廉恥之防,欲遏橫流,在循正軌。總期宗仰時聖,道不虛行,以正人心,以立民極於以祈國命於無疆,凡我國民同有責焉。」
到最後,司馬光痛心疾首道:「人不拜天,又不拜孔,留此膝何為?」
張貞娘聽到司馬光說這句話,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這是要……」張貞娘不能置信。
高大全緩緩吐出幾個字:「尊孔復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