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動作得大一點
魏元忠嗆紅了臉,有些不敢置信,說道:「武皇后真有如此大膽?」
張柬之緘默了一會兒,才道:「只是如此一猜,是與不是,得看局勢發展。」
張柬之身在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與民生戚戚相關,他又是陳青兕安排在清流派的心腹,還是盛唐詩文一脈的核心,掌握的資源遠勝魏元忠。
張柬之可謂陳青兕留在京畿的眼線,廟堂的變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自從武皇后來到洛陽,特地上書《外戚誡》,勸誡在長安無法無天的武家人,改變風格,便上了心。不但發現武皇后與許敬宗往來密切,兵部尚書房仁裕直接是她的人。
在許敬宗的配合,房仁裕的輔助下,武皇后已經凝聚了不小的力量。
魏元忠此番與他通氣,結合自身掌握的情報,便有了這種感覺。
只是他也不敢確定,畢竟這事太大,大到讓人只是聽聽就覺得不可思議。
此番說出來,也是想集合兩人之智,斷一個真偽。
歷史上六次封禪,毫無疑問,李治的規模最大,政治意義最高的。
魏元忠道:「力推封禪,全力邀名,真要聯合起來,卻有如此嫌疑。只是某還是不敢相信,武皇后會有此心許是意外?」
怎麼樣比未來的那個拉低封禪檔次的宋真宗要夠格的多。
陳青兕收到家書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有他們為標杆,一般優秀的帝王,臉皮薄一點的根本不敢想的。
正好到了夏季,春耕結束。
其實在陳青兕看來,李治跟前三位比還是要遜色不少的,但憑藉李世民留給他的豐厚遺產,卻也夠資格
張柬之也拿不準,儘管一切看似合理,可在整個體制來看,卻又極大的不合理。
在這個以男權為主的時代,武皇后的想法,確實標新立異,即便猜中答案,也讓人覺得不敢相信。
簡單的一句話,亦表明祭祀在華夏是何等重要,甚至在戰爭之前。
真正做到了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陳青兕看著手上的信,也回憶起了這段歷史。
敬天敬地敬先祖。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泰山封禪,作為古往今來最盛大最隆重的祭天儀式,唯有海晏河清,武功鼎盛的時代,才有資格行封禪之事。
張柬之回到家中,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猜想寫下,派人送到了陳家宅邸,消息將由陳家以家書的形式,分批送出。
最終兩人都沒商議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兩個千古一帝的備選,華夏數千年帝王里爭一保三的存在,漢光武帝也被譽為最完美的帝王人選。
陳青兕低念了一句。
除了文武百官、扈從儀仗,武后率內外命婦以外,隨行的還有突厥、于闐、波斯、天竺國、倭國、新羅、百濟、高句麗等國的使節和酋長。
迄今為止,登泰山封禪的帝王,不過三人:祖龍始皇帝,打出大漢雄風的漢武帝,以及重拾漢家河山的漢光武帝。
除了大漲帝王聲威以外,武皇后的操作也亮瞎了所有隨行文武大臣的眼睛。
她利用孝道一說,說服了李治,執掌祭地亞獻,正式在文武百官以及各方諸侯面前,站在了歷史的舞台之上,確定了自己的政治地位,為自己爭取了超凡的政治資本。
天皇天后,二聖同朝,也開始變得理所當然。
陳青兕在後世每每涉及這段歷史,他都忍不住感慨,武則天確實敢做敢想,她這位名副其實的華夏第一女皇,確實極有手段。
現在看著手中的信,陳青兕才知道武皇后對封禪的謀劃,竟如此早。
武皇后最大的問題就是駱賓王筆下所寫的「地實寒微」。
作為先帝的才人,長得又是狐媚像,並無母儀天下的氣度。
別的不說,只是外貌入門,武皇后都不合格。
這也是當初百官反對的關鍵,即便是在當任皇后期間,干出了一點成就,也未能獲得過多的讚譽。
但封禪過後,滿朝文武就無人質疑武皇后的身份了
若非她在李治死後,欺負自己的兒子,倒行逆施,無人會將她的醜事提出來說。
封禪是一個坎,邁過了,武皇后的政治地位就穩固了。
拿信的右手,忍不住微微使力,陳青兕從來不否認武皇后的厲害。
一個女子能夠在以男權為主的封建時代能夠取得她這樣的成就,當真是了不起。
只是她並不是皇帝的最優選
陳青兕找到了火摺子,點燃了手上的信,看著隨著火焰消散,化作黑灰的紙張,目光灼灼。
這一次,可不能讓你一鳴驚人了。
陳青兕細細想了想,然後研磨動筆,打算寫了一篇《破高句麗疏》。
陳青兕並沒有寫如何出兵攻打高句麗,如何在軍事上戰勝高句麗,而是針對軍事襲擾,經濟封鎖,外交分化,輿論煽動等方面對付現在的高句麗。
高句麗有兩大優勢,其一、城高而險。高句麗的建城都是依山而建,輔以從華夏學來的築城工藝以及防守技術,易守難攻。其二、他們統治東北四百年,跟東北的鮮卑、穢貊、等部落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常以高句麗盟友的身份協助高句麗而戰。這些生活在山林里的漁獵部落皆是天生的戰士。他們時常出現在唐軍的補給線上,增加唐軍的壓力。
正因為這兩大優勢,造成了當年李世民的退兵
但相較起來,高句麗的弱點也不少。
首先就是大莫離支淵蓋蘇文弒君攝政,儘管他成功抵擋了唐軍成為高句麗的英雄,卻也改變不了他鐵腕統治給高句麗帶來的後遺症。
尤其是現在,唐軍通過封堵襲擾,摧毀高句麗內部經濟的手段,迫使高句麗經濟崩壞,民不聊生。
面對這種惡劣的情況,英雄也會一步步的成為罪人。
平壤城難攻,那就沒有必要去攻。
先將能用的政治手段都用一遍,最後剩下的收割,平壤城再如何堅固,也不過是一座城而已。
陳青兕奮筆疾書,寫至一半,劉仁軌求見。
「大都督!」
劉仁軌作揖行禮。
「你來的正好,我有事尋你。先說說的事」
劉仁軌道:「是這樣的,見我們海運發展迅速,新羅那邊也動了心思,想要跟我們一樣,走遼東航線,將新羅過剩的物資,運往遼東。」
陳青兕道:「這是好事。」
劉仁軌道:「大都督有所不知,百濟、新羅都處於海東半島,彼此資源互通重樣。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就如茶葉!讓他們加入進來,將會導致百濟這邊,受影響。百濟發展本不如新羅,又經大戰內亂,恐競爭不過。」
「無妨!」陳青兕想了想道:「不能如此短視。新羅此番服軟,對於朝廷來說,是有利有弊的。」
新羅的配合,等於宣告高句麗的死期將至。
三面合圍,能夠令得唐軍更輕易的覆滅這個位於東北的心腹大患,能夠少折損不少兵馬以及戰略物資。
但唐軍也就此失去了一通海東的機會
大唐是泱泱大國,而且是萬邦臣服的宗主國。
這大國有大國的玩法,在享受宗主國福利待遇的時候,也得付出一些東西。
就如小國可以無視信義,隨意叛離,不受道德約束。大國卻不行,如果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覆滅對你虔誠的屬國,你這宗主國肯定當不下去的。
這也是金庾信為新羅的最後一謀,他只怕已經察覺陳青兕的用心,直接開擺,利用道義,反將了陳青兕一軍。
讓陳青兕尋不得覆滅新羅的理由。
至於未來,如果大唐一直強盛,新羅一直臣服,一旦大唐遭受了巨變,新羅還是有機會將海東納於掌控之中。
對於金庾信的想法,陳青兕是知道的,但他並不覺得新羅能夠撐到那個時候。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未必如此。
只要高句麗覆滅,海東將進入和平年代。
和平就意味著發展,新羅的離不開中原。
除非新羅有本事更大海對面的美洲去貿易,不然經濟命脈就得握在唐軍的手上。
彼此接觸的越深入,文化交流的影響也就越深
誰離不開誰,顯而易見。
現在新羅想要來蹭一蹭大唐的海上貿易渠道,正是一個好的開始。
劉仁軌知道陳青兕心中所想,道:「這樣會不會太便宜他們了,內部若無優惠,怕也會引起爭議。」
陳青兕道:「言之有理,這樣,可以象徵性的多收一筆兩國通商的貿易稅。」
劉仁軌道:「如此便好。」他隨即問:「大都督有什麼吩咐?」
陳青兕讓盧照鄰給劉仁軌上茶,說道:「等我寫完,你且坐坐。」
劉仁軌也不催促,品著茶,閉目養神。
陳青兕將《破高句麗疏》寫好,然後遞給劉仁軌,道:「你且看看!」
劉仁軌看著《破高句麗疏》五個字便來了精神,一字字的細看,關鍵之處,還忍不住拍了拍大腿。
「字字珠璣,句句在理。」
劉仁軌先說了八字感慨,然後才道:「大都督在此疏中所寫的制裁可謂直戳高句麗死穴。若能成,則高句麗離覆滅,不遠矣。」
他頓了頓又道:「只是如何分化高句麗的盟友?鮮卑還好說,首鼠兩端,只需威逼利誘便可。但穢貊、,他們與高句麗相交數百年,關係非常緊密。某記得當初太宗時期,也有人嘗試過說降分化,並未成功。」
陳青兕道:「這即是我尋你來的原因。我聽說利潤會讓人瘋狂,一成利,可讓人心動,二成利,可讓人喜悅,五成利,可讓人趨之若鶩。十成利,就能讓人鋌而走險。如果十成十的利,十成百的利,你說會不會有人冒著殺頭的風險?」
劉仁軌道:「多半是有的,還不少。老夫外放為官的時候,便抓過不少這樣的人。」
陳青兕道:「我覺得也是如此!所以在我們百濟,還有新羅,乃至於遼東。一定存在鋌而走險的走私商人。違背我們的命令,偷偷的與高句麗行商。我們封鎖的越緊,這中間的利益越大,越有人受不住誘惑。」
劉仁軌疑問道:「大都督這是想要將這類情況杜絕?」
「不!」陳青兕眼中閃著光,說道:「恰恰相反,我打算利用走私,來分化高句麗與穢貊、的關係。東北的黑山老林中有很多寶貝,若貂皮、靈芝、海東青、上了年歲的老參等珍稀之物。這些東西,其他地方極其少見。現在因為封鎖,價格必然翻了數十甚至百倍。高句麗現在因為我們的襲擾資源短缺。如果有人脈用物資與他們換取貂皮、靈芝、海東青、老參等物,你說他們換是不換?」
劉仁軌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笑道:「這還用說,自然要換。」
陳青兕知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這些物資高句麗手上並不多,真正掌握這些的是黑山老林中的穢貊、。只要做成幾單子生意,互信之後,高句麗就會讓穢貊、摻合進來,以確保有足夠的物資。等到量大時,我們將此路一斷,讓高句麗手上的貂皮、靈芝、海東青、老參都爛在手中。高句麗無法支付相對應的財物給他的盟友,我倒要看看,面對族部的利益,他們是否還能一條心,完全做到無動於衷。」
劉仁軌道:「這走私商人的選擇很關鍵,淵蓋蘇文乃當世梟雄,不會輕易入套。」
陳青兕頷首道:「所以我需要你秘密出使一趟新羅,讓新羅王配合我們辦成此事。走私商人不能出於我大唐境內,新羅貴族是最佳選擇。現在他們國內物資匱乏,正是最需要得到物資補給的時候,只怕只是一點。他們沒有別的選擇」
劉仁軌說道:「我明白了,安排好身邊之事,立刻動身。」
陳青兕對於劉仁軌的能力自是一萬個放心。
陳青兕看著手中的《破高句麗疏》,想著京中的局勢,暗自叨念一句:「自己的動作得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