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徑,草木枯榮。
流波山上溫暖如夏,中原神州方才入春,沒有了山間積雪,荒古的小徑也好走了許多,腳下泥土鬆軟,路邊半榮半枯。
狐岐山本是狐族憩息之地,後被魔教侵占,向陽一處草木豐盛,落英繽紛,背光方向滿地灰燼,土壤烏黑。
周白一襲黑色長衫,輕紗蒙面,穿著與進出山洞的萬毒門弟子無異,自秦無炎被鬼王收攏以來,萬毒門的弟子也便合併到了鬼王宗門下,兩者同進同出,雖有些許摩擦隔閡,倒也無人敢正面表露。
「你是何人?」未等周白靠近禁地,就見到腳下傳來一聲質問。
周白自是好奇,卻見一人從泥土中探出腦袋,一臉凶煞的看向周白,偏偏一副賊眉鼠眼的容貌讓他的凶煞大打折扣。
「你不認識我?」周白疑惑道,好像無奈又好像有些氣惱,「你新來的嗎?!」周白上前一步,語氣不禁加大了幾分。
那人似乎被周白震到了,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又有些遲疑,「你是宗主派來的?」
周白冷哼一聲道「你說呢?」
「我說你不是。」就在那人想要放周白通行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旁邊響起。那人轉頭一看,連忙躍出地面,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滾!」一隻枯瘦的手指好像突破了空間的限制,瞬間出現在那人額前,鬼醫屈指輕彈,那人倒飛而出,砸入石壁上消失不見。
「張小凡?或者說,我該叫你周白?!」鬼醫眼中閃過一道殺意,冷聲道。
周白微微一笑,平靜道「看來你已經被鬼王發現了,以他的秉性居然沒殺你,這讓我有點好奇了呢。」說話間,周白身影一晃,指間夾住了一根細若遊絲的銀針,雖是鐵器卻又柔軟如線,被周白夾住以後,針頭就像是有生命般悄然刺向周白的手指。
「幾天不見,鬼醫的手段還是這麼陰狠卑鄙。」周白毫不理會在皮膚表面打轉的針頭,明明是無物可擋的巫器,卻連一層細微的表皮都無法突破,這讓鬼醫頗為氣惱。
感受到了指間的銀針想要脫手,周白淡然一笑,收回了手掌,任憑銀針飛入鬼醫袖中。
「閣下實力老頭自是不如,就連心機都不及閣下分毫,又何談陰狠卑鄙一說。」鬼醫長嘆一聲,拂袖離去。「此地不宜久留,隨我來。」
周白一愣,笑道「鬼王在等我?」面帶微笑,眼神卻收斂作一道精光。
鬼醫哈哈大笑「閣下和鬼王當真相像,就連這份多疑都是一模一樣。」說罷,鬼醫不理周白,自顧前行。
周白搖頭嘆息,心中暗道,若不讓你勝上一籌,你又怎願與我合作。
眼見鬼醫走遠,周白腳步一點,身影恍惚不見,幾息內便追上了減慢步伐的鬼醫,狐岐山脈連綿不斷,兩人行了半日鬼醫方才停下。
「這裡是?」撥開林間灌木,面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處清幽的山谷坐落在群山環繞之中,一座簡陋的茅屋半畝閒置的野草,頗有分畫外故居,隱世桃源的感覺。
「一處簡單的隱匿之所罷了。」鬼醫沙啞的回應道。
周白走近一看,卻見此地荒廢已久,清風搖曳,茅屋也搖搖欲墜。野草長滿菜園,和周邊草木融為一體,只有隱隱約約的田埂可以判斷菜園大小。
「隨我來。」周白駐足細看,鬼醫腳下不停。只見他走到山谷石壁處,手掐指訣,一個玄之又玄的法陣憑空而現,隱入石壁之上。
周白伸手觸碰法陣,手掌好像穿過一層薄膜,腳步輕抬踏入法陣之中。
...
「鬼醫,如此機密的地方,你就這樣帶我來?」山洞中光明如晝,頂部一顆陰陽光球緩緩轉動,空間雖然不大,卻又五臟俱全,一張長長的書架占據了一整面牆,而書架上卻是空空如也,積滿灰塵。
「無妨,這種隱匿之所我還有數百處。」鬼醫盤膝而坐,遞來一塊蒲團。
周白點了點頭「狡兔三窟,鬼醫果然名不虛傳。」
鬼醫聞言苦笑道「狡兔三窟也不過是兔子,沒有絕對的力量,即便有這數百處窟穴,也救不了我自己。」鬼醫說罷深深的拱了拱手,沉聲道「若非閣下救我,我如今已是一具傀儡空殼,神魂俱滅了。」
回想到當初之事,他便心中發冷。
五年前他和鬼王一個照面便被其所控,神魂緊縮識海,肉身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控,言不由己行不由己,就連心都是他人所控制的跳動。
周白笑道「不必言謝,我和鬼王有不死不休之仇,一切行為都是為了將其手刃,並非真心救你。」
鬼醫也露出一絲微笑,周白的直來直往讓他愈發放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閣下不是為救我,卻也為我解除了神魂的禁制,不管怎麼說,我都要感謝你。」
「我說了,我不願救你。」周白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目光卻落在了來時的法陣上。
鬼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皺眉道「你想殺鬼王,我想獲取自由。這本是互利雙贏之局,閣下何必拒人於千里呢?」
「只怕最後雙贏之人是你和他吧?」周白起身拂袖,撣去了身上的灰塵。
鬼醫默然,周白繼續說道「鬼醫,你和他認識多年,有沒有發現五年前他就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這五年裡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萬人往了。這點,你心知肚明。」
「這樣陌生的鬼王,你確定要和他合作嗎?」周白腳步挪移,圍著山洞慢踱「飛鳥盡走狗烹,你在他眼中,是人?還是狗?」
鬼醫深深的嘆了口氣,整個人也癱軟下來,苦笑道「不必說了,這些我都明白。」
「只是.....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不等鬼醫話音落下,周白便仰身而倒,狠狠的撞到了法陣之中。
一聲聲琉璃破碎的輕響傳來,周白已經沖開法陣來到了石壁之外,只見他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化為飛虹遁向遠方。
石洞內鬼醫面色一僵,搖頭苦笑「你的這份多疑,和鬼王當真是一模一樣。」
衣衫節節粉碎,他的身體如氣球般鼓起,足以毀滅狐岐山的力量在體內不斷暴漲,石壁上的陰陽球砰然落下,整個山洞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