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上午第二節課是化學課,時一翻遍了書包和抽屜都沒找到化學課本,翻來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剛把書借給尤翹楚,她還沒還給時一,時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課要用。她上樓走到尤翹楚班級門口,探頭往裡看了眼哄鬧的班級課間,托靠近門口座位的同學幫忙傳話叫尤翹楚出來。
「尤翹楚,有人找。」那人隨意朝里大喊了一聲。
尤翹楚本還在和後頭的男生打鬧,聽到喊話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應了聲,然後才轉回頭看向站在門口找她的人,發現是時一,才有所反應,立馬從書桌抽屜里拿出時一的化學課本走到門口給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來拿課本的啊。」時一沒好氣地說。
尤翹楚兀自尷尬地傻笑了兩聲,然後解釋道:「我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給你送過去了,你一會化學課?」
「對啊,我剛還找了會,以為被我丟哪去了,這才記起來,就衝上來找你了。」時一歪頭略過尤翹楚朝里大致搜尋了一遍,「怎麼沒見韻之。」
「她啊,剛上廁所了。」
何佑禹下樓路過尤翹楚的班級時,看到站在她班級門口的時一抱著本書正跟她交談什麼,他也不假思索地順勢走近插上話來套近乎:「呀,時一這麼巧啊,你也在這。」
何佑禹還沒徹底走到她們身邊,尤翹楚正好面對著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見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幹嘛!」
他只是挑眉裝酷,笑意不明。
時一轉身看到來人,先是一時語塞,卻也友好的回應了句:「學長。」當是盡上下級關係的禮貌。
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挺尷尬的,時一所自認為的關係中,她和何佑禹並不算多麼親近,中間的關聯多半靠總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翹楚維繫著,才能還算不錯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動。尤翹楚總是一口一個何佑禹的叫,直諱他的全名,但給時一的感覺是雖表面不融洽的隔閡,但底子裡的關係是相互無所顧忌的好。可時一不一樣,她和何佑禹相較尤翹楚和他還是隔著層不捅破的膜,在學校,何佑禹大她一級,彼此也沒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稱呼,除了一句學長,她想不出其他比較適中的叫法。
何佑禹讓她別見外,她卻怕是彆扭,他也就無所謂一個稱呼方式了。
時一知道,若是尤翹楚聽了她的心裡話,頓是立馬跳腳三尺高,急於撇清而嚷嚷著:「我呸!鬼才跟他關係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純然無害的討好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
「我說你怎麼在這?」尤翹楚一聲綿長的嘆息,「何佑禹,我發現跟你說話是真累。」滿是喪氣的不耐。
「上廁所唄,正好路過,看見時一在你班門口,就順道打聲招呼以示友好。」
尤翹楚顯然不信他的說辭:「神經病吧你,你那層樓又不是沒男廁,還特意跑到樓下,竟在時一面前裝熱情,圖謀不軌什麼啊!」說罷還加了個白眼。
「騙你幹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層樓的男廁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在坑裡釋放毒氣,熏得我剛走到門口就退出來了。」何佑禹一副我話擱這了,信不信由你的無賴。
尤翹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說的這樣,但她總覺還暗含著令一層別有深意。
廖韻之從廁所回來,他們三人擋著門口,基本占據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韻之要進去,裡面的同學要出來,只留給他們半個身形的寬度,邁開半個步子,怎麼側身偏進去都不對,猶豫著怎麼開口。
「你們三個讓讓,擋道了。」廖韻之先開口,實在是無可奈何。
尤翹楚跟何佑禹說起話來還來勁了,旁若無人。
廖韻之本來想直接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到位置上補課堂筆記的:「翹楚,你筆記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翹楚對廖韻之揮了下手表示隨意,他們識趣的往旁邊退了退,不再據著門口說事,尤翹楚顯然並不準備放過何佑禹,餘光輕蔑的上下掃視了一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天兩頭在我班級附近晃悠,我見你從我教室窗邊路過的次數可不少。誒!韻之,你先別走,你說是不是?何佑禹自以為不經意的從我們班窗前走過。」
廖韻之剛走兩步聽到這又好奇地折了回來,正巧尤翹楚又拉她來做人證:「還有這事?」可顯然是她並沒太注意過。
「你沒見過?上次我還提醒你看窗外有個傻缺路過來著,你不記得了?」尤翹楚一臉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證竟然失憶了!
「額......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吧。」廖韻之尷尬的試圖挽回點什麼好強撐著尤翹楚的氣勢,似是有這麼一回事,最起碼錶面上得幫尤翹楚打圓場。
「小樣,你還挺關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陣紅,後硬著頭皮忽視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難為情,反倒一臉嘚瑟樣。
「我呸!別自恃清高了。」尤翹楚不屑地說,又一轉語調,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點化者開導何佑禹,立著實打實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裡的哪個姑娘就直說,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從我班的窗前飄來飄去我看著煩。」到底最後才是重點。
「我高興,你管我!」何佑禹瞪著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幫我罩著點。」何佑禹轉念一想,又服軟了下來。
「好說,好說。」尤翹楚闊氣的擺擺手,語意停頓,「不過……讓我幫你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何佑禹靠著牆,有的是閒情逸緻和尤翹楚談條件。
尤翹楚想了一會,打了個響指說:「這樣吧,你每天變著樣給我送零食,就學校小賣部里的,怎樣?不難吧。」尤翹楚一點都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何佑禹給她送吃的,就是間接性給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償失。
「你高興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時一和廖韻之基本插不上話,可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她們覺得劇情的走向並不應該如此。
尤翹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則是順水推舟。
她怎麼就沒想過其它可能性呢?
上課鈴正好打響,各自散去回班上課。
第三節課下課的時候,林越從小賣部買了兩包薯片回班,剛打開就被附近同學接連不斷伸上前的手瓜分乾淨,稍遠點的,但凡能聽到零食拆袋的聲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
時一目睹了江則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圍的慘狀,她沒想去分一羹,起身準備下樓去飲水機打水喝。
林越從中艱難的抽離出來,把兩大包薯片留給他們,緊接著自己也拿著空水瓶下樓盛水。
他們前後腳,相距十來步的步幅,時一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後面跟著林越,以至於當她拿著打開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裝滿的時候,林越來到她的身邊,一塊站在飲水機前靜靜的舉著水杯對著出水口時,時一下意識地緊張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緊張得不知道作為同班同學該不該說些什麼總好過無視,兩個認識的人無聲的並排接著水,這氣氛很怪異,但她作罷了,就這樣保持著接水的動作靜默無言,時間滲進水流,一點一滴填滿空瓶子。
時一先裝滿水杯,正擰著蓋準備先離開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時一。」他從兜里掏出兩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時一,攤開,「留給你的。」
時一對當下意料之外的情況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幾秒內腦中自問了無數遍下一步該幹嘛,伸手接過,還是婉言謝絕。
「那些人太瘋狂了,太顯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饞去小賣部買了點,但我想著留給你一些。」林越的手並沒收回去,零食還攤在掌心對著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時一猶豫了兩秒,接了過來,揣進兜里,說了聲謝謝。
她突然有種私藏著林越的好的竊喜感,收入囊中,誰也奪不走的滿足感。
「你玩遊戲嗎?」林越試探性地問一句。
「什麼遊戲?」
「英雄聯盟……差不多這類的。」
「我很早以前還會玩些小遊戲打發時間,但英雄聯盟這類對我來說的大型遊戲,沒接觸過,不過我知道你們男生基本都有在玩這款遊戲,略有耳聞。」
「恩,算是吧。」林越說,「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話,跟我說,我帶你。」
「等期中考結束後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時一點頭答應了,她何嘗不想順著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樂趣進而轉為某種共同的話題而了解。
林越無端的問話並非憑空產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調冷氣休息的時候,尤翹楚和何佑禹已經在裡頭呆了有一會,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側,火熱地討論著這款遊戲,雖中間尤翹楚會調侃何佑禹幾句,但總體上卻是相較平日裡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平靜。
玩英雄聯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認識的女生中真正對其感興趣的寥寥無幾。他見過為追求某個男生而刻意接觸這款遊戲以拉近距離為目的的女生,一段時間內兢兢業業的一局接一局的遊戲,鍛煉熟練度、提高等級,卻以玩不上手退了場另闢蹊徑。他也碰到過遊戲白痴女友被遊戲大神男友萬般保護,秀滿全場。
尤翹楚作為女性玩家,是不多見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練,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獵面廣,是個配合極佳的隊友。
林越是在那時從尤翹楚和何佑禹的交談中才知道原來她也玩,竟玩的還不錯。
尤翹楚的遊戲時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遊戲時段比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約熟人上線打兩三盤,心情好也打遊戲,狀態差也打遊戲,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長一頓時間擱置過遊戲沒上線,來來回回,可總也沒捨棄過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線無意間發現尤翹楚竟也在線,就興高采烈地點開她的對話框,發去消息:「想不到你也號這口,怎麼早不和我說啊!」有種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壯,竟還是個女的!手機按鍵上打字的手都透著鼓激動。
「我玩不玩告訴你幹嘛,老娘現在沒空理你。」尤翹楚正在興頭上,雙手離不開鼠標和鍵盤,手機消息提示燈閃閃爍爍,她隔了好幾分鐘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復活,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盤一起啊!」何佑禹沒理她怎麼說。
尤翹楚後面也懶得搭理他,最起碼在這局結束前。
何佑禹就靜靜的在線上等尤翹楚遊戲結束,卻等來的是尤翹楚的咆哮,她輸了,然後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氣泡,抱怨隊友渣、送人頭、態度消極、還內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總能碰到一兩個智障,明明說好等團還自己衝上去,說好撤退還回頭補一擊。很好!結果我方團滅,對方一路無阻地帶小兵推倒我們水晶。」
何佑禹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翹楚的咬牙切齒,特別集中體現在「很好」二字上。
「來來來,我帶飛,躺贏。」何佑禹意在收攏民心。
收到的卻是尤翹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帶不帶得動啊!」
尤翹楚最後還是鬆了嘴,答應和何佑禹組個隊試試水,探探實力。他們開著語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順風順水的,後面接連玩的兩三把都贏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飛:「我的技術還不錯吧。」他等著尤翹楚誇他幾句。
「還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翹楚只是平平的評價了這麼一句算是認可了他的遊戲水平。
「尤翹楚,你誇我一句會死?」
「你不嘚瑟會死?能不能成熟穩重點?」
何佑禹氣不打一處來,不夸就算了,反而還討罵,他鼓著腮幫子,不計較。
可他不能無視尤翹楚的話,說他不成熟?不穩重?
後來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線同尤翹楚開語音打遊戲,尤翹楚平時對他的愛搭不理,在遊戲裡摒棄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隊友。即使前一天相互還拌著嘴,何佑禹軟硬兼施都拿尤翹楚沒辦法,愣是連發十幾條的消息都不帶尤翹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爭執尤翹楚嫌煩了還會回一個「滾」字打發他,後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翹楚這頭倔驢怎麼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沒有什麼事是一場贏了的遊戲所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雖也不至於百戰百勝,但好歹勝率還算可觀。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連發好幾條變相求和的話都遭到尤翹楚的冷眼相待,最後是一句「玩不玩遊戲?」才破開了一條與冷戰事件本身根本不搭邊的突破口。
「上線。」手機就在咫尺處,尤翹楚幸災樂禍的享受何佑禹「求饒」的姿態,端著「錯不在我」的架子,可總還是沒能在這句話前繃住,何佑禹在等著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點架子,體現在隔了好幾分鐘才回這麼一句認可的話。何佑禹後來總結過經驗,討好的話要說,還不能敷衍,得連發十幾條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翹楚那顯得不夠誠懇,最後再扯上遊戲來墊背,不出十分鐘,就能得到尤翹楚叫他上線的消息,他知道,尤翹楚明明刷著手機偷樂,還死命捍衛毫無用處的矜持,她裝,他陪。
何佑禹有時候自己也不禁思考過這麼一個問題,他媽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邊抱怨尤翹楚真難伺候,一邊卻又一次接一次的屢試不爽。
但不是每次無緣無故的爭執,都能在當晚或隔天的一句「玩遊戲嗎?」打消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對於尤翹楚來說首先得端正學習態度,她也並非打遊戲成癮不能自控,上學的天數里,老師布置的課後作業並不少,過後再洗澡「淨化」身心,然後整些有的沒的,搗騰到差不多的時間後乖乖地按時上床睡覺,她惜時,對於睡眠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後才算真正的消停下來。所以有時尤翹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懟上,要死皮賴臉和他抗爭一周才能在周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饒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釁尤翹楚的也是他。
尤翹楚有一次忍不住了,當面大聲質問他:「何佑禹,你沒病吧?」
「怎麼了?」何佑禹饒有興致地聽她把話說完。
「不惹我會死?」
「不戲弄你我心裡痒痒,難受。」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在尤翹楚那看來真他媽欠揍。
「受虐找打?」尤翹楚恨他恨得牙痒痒,就光憑這一副不時在她面前晃蕩的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真遭人厭。
「是。」
何佑禹後來是這麼勸慰自己的,無論尤翹楚怎麼惡語相向,只有順著她的話回答,才有報復得逞的快感,他照單全收,她也拿他沒辦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反駁的無措,又是他變相的樂趣所在。
「你神經病啊!」尤翹楚只能想出這麼一句對於何佑禹來說司空見慣的話,打在他被尤翹楚日復一日磨礪得越發皮糙肉厚的臉上,不痛不癢。
尤翹楚心裡得承認的是,和何佑禹開語音打遊戲,挺有意思的,最起碼不冷場。何佑禹總會扯些最近網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裡、年段、學校的見聞趣事分享給她聽,她不一定會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掛在他說了什麼內容上,但她喜歡這種隨時有人在她旁邊嘮嗑些沒有營養含量的話,何佑禹沒要求她句句都有回應,甚至在尤翹楚板著一張苦瓜臉,聽著他自以為搞笑的冷笑話並對著耳麥笑得誇張到直不起腰來時,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連線通話的是個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顧好遊戲,一邊滔滔不絕的講連同著指揮,一邊全神貫注地看著遊戲界面,雙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鍵。
但有一點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翹楚從沒接過何佑禹的電話騷擾。她可以接受遊戲語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電話聊,管他要說些什麼,他打來,她掛掉,他再打來,她再掛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麼事不能QQ聊?」尤翹楚不耐了。
然而尤翹楚話雖如此,可實際情況是,何佑禹一條連一條沒完沒了的消息氣泡,她都不帶一句鳥他一下的,簡單回一兩句意思下,可謂是敷衍的十分明顯。
所以何佑禹喜歡和她打遊戲,並肩作戰,無關輸贏。耳機里傳來的聲息總好過對話框裡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歡刻意惹怒她,尤翹楚才會觸底反彈,話裡帶著「生氣」。
但即使這麼看似不友好的關係,卻能一直死磕著,尤翹楚也並沒真心和何佑禹鬧掰過。
何佑禹遠比她好哄,難得有那麼一兩次尤翹楚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祈求原諒謝罪,只要稍放軟些語氣,三言兩語,他就俯首稱臣、不計前嫌,被打發得服服帖帖。
時一曾對於他們的關係疑惑過,明明兩人彼此也才認識半個學期,卻有向著一輩子方向發展的冤家架勢。
尤翹楚抵死不承認,對於時一口中的「一輩子」三個字。
她說「一輩子」太慎重了,安在他們身上不合適。
時一也沒細究,一閃而過的念頭毫無章句細節可探究,可有時候這些不究其因的點,連成串,蛛絲馬跡都可循。
時一當時沒想過喜歡,她只是純粹的覺得他們小打小鬧,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這樣也挺好的。
林越問尤翹楚:「時一玩嗎?」
尤翹楚說:「她啊,一般是拒絕遊戲的。」
尤翹楚沒說出的後半句是,在時一的選項內,林越從沒被其列入一般情況。
她是拒絕遊戲的,但她不善於拒絕喜歡的人。
16
晚些時候,廖韻之打來電話,說是周日那天怕是不能跟她們一起出門逛街了,她早已和葉承彥約好見面,她深感歉意的同時是帶著蜜意的甜。
時一表示理解。
廖韻之沒能和葉承彥考到同一所學校,是她一直惋惜的事。
得之不易的愛情令人小心翼翼。
初三下半年,黑板上的倒計時逐日遞減,廖韻之便會哀嘆連連,那是還沒撕破那層紙的那段朦朧日子,廖韻之一面對時間緊張兮兮一面自我感性道:「我總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日子拖得長些。」
彼時的廖韻之對葉承彥是不能自已的喜歡。
「中考還是快點來吧。」她急迫地催促時間,是葉承彥的拒絕。
急不可耐的擺脫和妄加累贅的束縛都是她。
度日如年的煎熬難耐和分秒必爭的濃情蜜意也是她。
她活脫脫的把自己獨留一人的情感過成了跌宕起伏的劇情。
時一把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告訴廖韻之,廖韻之又帶有三分猶豫不決。
「其實你和葉承彥一起來也挺好的,人多點也不尷尬,東窗事發你也能幫我擋著些。」時一轉著筆桿,勸說廖韻之,她知道占用他們情侶倆的獨處時間不厚道,可總是兩人膩在一塊挺沒勁的,她不知道她這麼想算不算對,她一個單身人士可能還無法參透其中,但她又真誠的認為這是個機會,「我和翹楚都沒怎麼接觸過葉承彥,你就當帶他出來,見見『娘家人』,彼此聯絡下。」
「我問問他。」廖韻之鬆口,她也認為時一的話在理,此前每每和她們談論起葉承彥都只是紙上談兵,現在既然在一起了,總歸是要正式照面下的。
所有的課程中時一最喜歡的是物理課,因為它需要隔三差五的實驗操作和數據統計來輔助教學。所以物理課跟其它課程不同,老師不在本班授課而是在物理實驗室,真正令她歡喜的原因在於,物理老師要求一男一女組隊搭檔坐同桌,說是協調發展。
每周三和周五都有物理課,所以這成了時一一周中最期待的課時。
第一周的時候新生見面,物理老師也同樣是說了些她的課程要求和相關紀律性的問題。教材開篇是以以理論性的東西為主,一方面暫時不急著搭檔做實驗,另一方面總不可能拿寶貴的四十五分鐘課堂時間給同學們調換座位,所以第一周先按固定班級里的座位坐。物理老師通人情的地方在於同學們可以課後自己組隊協商,她不要求硬性規定排座位。
那天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夏季白晝長,夜色來得晚,天幕慢悠悠的一點點沉下來,下課鈴響時時一也沒要走的意思。校門口的路窄而長,接送小孩的大人坐在電動車車座上排在小道兩旁,不時與旁邊的人閒聊三兩句等著孩子出來。
作業寫得差不多了,時一不急著走,索性把手頭上的最後一點題做完,她完全可以想像校門口毫無秩序地擁擠成一片的景象,大家收拾書包走人,教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當天值日生打掃完走後,勞動委員周安余還來提醒她一聲:「要清校了,剛開學學習的勁可以先緩一緩,也不急著一開始就這麼賣力。」
「你先走吧,班級門窗燈一會我來關。」時一不急著解釋。在人人絞盡腦汁往上爬的環境裡,所有的想當然似乎都顯得那麼情有可原。
時一不知道傍晚放學時林越還溜去足球場踢球,她沒去在意那麼多,時時留意他,卻在林越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內拿書包,站在教室的後頭朝前對背對著他奮筆疾書的時一招呼道:「走嗎?」
時一不緊不慢地合上作業本,幾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走。」
時一暗暗地想這簡直就像是她的刻意所為。
林越也不催促,悠哉地站在從窗口射進來的夕陽餘暉中,成為他毛茸茸的金黃邊框,罩得整個人越發柔軟。
他們沿著小道慢慢的踱回去,三兩小車從旁開過,她踩著人形道上的小格子走得規矩。
她看得出林越在努力調試自己的步調,配合著她做著無聊的蠢事,甚至令她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作罷,不再拘泥於人行道上鋪的小格,按照正常的步幅邁。
林越率先打破沉默,開口:「搭檔找好了嗎?」
「還沒。」時一搖了搖頭。
「有傾向的人選了嗎?」
「都可以吧。」時一真沒想那麼多,甚至於課後就把這事給忘了,她其實沒什麼所謂,只要處的來,沒所謂一定要指名道姓是誰。
林越沉默了,時一想著他興許在思考什麼,她不得而知,也不打斷他思緒。
「我也還沒。」林越良久才開口,後突然站立在人行道上,不再往前走。
時一不解地回看了一眼。林越好端端地走著卻停住不動,只見他對著時一滿是期待的指著自己,那無端的獻媚樣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又避之不及的不良賣家,硬是攔著你的去路不讓走還極力推銷自己的某樣產品,「那你覺得我怎樣?」
時一假意認真思考了兩秒,有樣學樣地摸索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他倒也配合的站得筆直,時一險些沒管控住面部表情,淡淡地回了句:「還行。」
「我們一起吧。」林越不再嬉皮笑臉,說得認真,認真到時一動容地想,他怎麼能把這麼平常的一句簡單話說得如此深情。
撥撩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心滿意足得恨不得連連點頭答應,可還是很是矜持的說:「好。」
林越屁顛屁顛的跟上她,時一不免想,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誰又得了逞。
就算是不良賣家又如何,林越這個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向她推銷自己,面不改色,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怎麼可能拒絕。
她想錯了,其實有所謂的,只要是林越,任何事情都是有所謂的。
她又繼續踩著小格,執著的一格一格往前走,林越又甘於陪她做著看似沒勁的幼稚舉動。
她愉悅的想,真有意思。
時一享受不約而同的默契。
「下次如果自習課後你還留在班上寫作業,順便等等我,等我踢球回來一起走吧。」
時一輕聲答應:「好。」
她從今往回想想,那天他們其實沒聊幾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偶有的一問一答都是約定與承諾。她多好啊,好得她自己都要先自戀的感動一番,又好得時時為林越傾倒,滿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應允。
物理課上的實驗,林越主導操作,時一負責搭手,做些細微處的調整,他報實驗數值,她低頭拿紙筆統計,再一起演算、推導。
物理老師在小組間來回走動巡視,他們率先完成舉手示意,老師走過來核實,點頭表示滿意。
周圍個別組的同學在一些注意事項上沒處理好,導致結果與理想值不符,叫走了林越幫忙看看問題所在,時一一個人乾巴巴的在原地坐著,又拿起面前的器材親自操作一遍,卻卡在了其中的某項步驟上,怎麼看都覺得不對。林越在操作時,她處於旁觀狀,私以為都熟記於心,可真正重新擺弄起來又不像那麼回事了。
林越幫完其他同學回位,看到時一一個人毫無進展的搗騰,主動糾正,重新示範了一次,時一尷尬得默默銘記在心。
「我聽葉承彥說這周末他也有去。」林越把重組的器材拆掉,整理好,放回原位。
時一也跟著一起弄:「恩,我拜託韻之的,讓學長一個男的陪著我們挺彆扭的,多個男的也有商有量的,即使遭女生冷落怠慢了,好歹還有個同性安慰下。」
「所以何佑禹也叫上了我。」林越有點哭笑不得。
時一不淡定了:「你也一起?」
林越坐在座位上,手肘落在桌面單手撐著頭,面對著她,認真地點下去。
江則來收實驗報告單的時候,時一還怔在那與林越面面相覷,一時半會沒緩過來,江則提醒了下,她才趕忙把壓在書下的實驗報告單遞給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話題里。
「他是認真的?」時一確認道,可想而知何佑禹已經和林越打成一片,這事都能捎上林越。
但其實也不全因如此,林越跟她們是同學,她又和尤翹楚關係密切,何佑禹叫上林越無可厚非。
「應該吧。」林越倒是一副無關緊要。
那她也就不能顯得很在意,淡淡然的回了句:「人多點也好。」
周末逛街,整一流程下來尤翹楚都是蹦噠的,直到落座飯桌見到迎面走來的何佑禹本喜笑顏開的臉立馬板起,掐著時一的手問她怎麼回事。
時一不好解釋,何佑禹毫無顧忌的往尤翹楚對面一坐,手動拆起了自己面前消毒碗筷的塑料套,尤翹楚見他這自來熟的架勢,再傻也該心知肚明。不經由尤翹楚同意,何佑禹就準備伸手拿起她剛擺好的餐具往一大盆剛端上來的熱水裡燙一燙,好再次消毒,尤翹楚立馬擋在前,義正言辭的擺明立場:「用不著你來,我自己有手。」然後兩指捏著邊角處,熟練的把一個個碗碟伸進熱水裡過一遍。
何佑禹也不爭不搶,都依著尤翹楚,安安分分的擺弄自己的餐具。
就連服務員把菜單拿到何佑禹的面前,他也是一臉討好的把它推向尤翹楚,盡顯紳士。
尤翹楚哪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何佑禹百依百順的模樣,真叫人欠揍。
她不客氣的接過,假模假樣地翻看了幾頁。
「你請客?」
「補償你的。」何佑禹鎮定自若的大氣。
「就這樣?」
「慢慢還,不急。」
「那我不客氣了。」尤翹楚也不推脫。
何佑禹乖巧點頭。
時一和林越一連幾口喝著茶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插話。
何佑禹逆來順受,尤翹楚時時備著的尖刺在兀自唱著沒勁的獨角戲後卸下了防禦,倘若過分針鋒相對就是她的不知趣和無理取鬧。換作平時,兩人愣是你一言我一語,擰巴著一個點僵持不下,她還能把錯都歸咎於何佑禹不懂得憐香惜玉,髒水胡亂往他身上潑,然後強調自己作為女生的弱勢。
她漸漸習慣了的相處模式,一下子變了調,渾身不自在。
何佑禹不論尤翹楚怎麼說,都不反駁與她對干。她但凡提出什麼要求,他都默許,她剛想燃起點戰火紛爭,就被他的唯命是從澆滅了那點本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她也不自討沒趣,端著茶水喝,一條條的刷著微博,看看有沒什麼新更新的博人眼球的熱門話題。
一條QQ消息在手機屏幕頂端跳了出來,尤翹楚看了一眼,來自何佑禹。
「加入足球部吧,別退了。」
尤翹楚沒好氣地劃掉。
視若無睹,繼續往下刷,看到搞笑處湊過去遞給時一一起看,然後自己不合時宜的笑得開懷。
時一看到了何佑禹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求你。」
尤翹楚再次狠心劃掉,眉眼都不皺一下,全當對面的那位是空氣。
時一抬眼看到的是何佑禹滿是哀求和無奈的懇求。
「你回一句吧。」時一看不下去,小聲在尤翹楚耳邊說。
她此行來的目的,就在於幫忙打圓場,她能發揮的這麼一點作用也僅限於此。
「你腦子沒病吧,隔著一張桌發什麼消息。」尤翹楚不客氣開腔,公共場合又不好意思怒吼,強壓制著自己的音調。
「那你親口答應我不退部了。」何佑禹不理尤翹楚的「犬吠」,直入主題,好聲好氣的勸說。
「神經病!」尤翹楚隔了許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其實她態度沒有強硬到一定要退部的地步,她無視了何佑禹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太把那事放心頭上,她就喜歡何佑禹悔不當初的千不該萬不該,然後使盡渾身解數來換她的一個點頭答應。多好啊,被人處處供著。
廖韻之和葉承彥來的時候,正好上菜,時一讓他們在這頓大餐前可以隨處走走逛逛,沒必要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一定跟她們呆一塊,時間差不多了,她再發個地址通知廖韻之他們來,這算是時一的愧疚感那一點微小的良心彌補,但其實重頭戲就在於這頓飯,她怕自己一個人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來的時間節點其實挺尷尬的,大家相互間還沒打招呼,先是聽著何佑禹放低姿態的一句:「大小姐,求你了。」
這場面一下子就令尤翹楚收不住了,何佑禹誠懇到她若不接受,就該是她的不對與任性。
廖韻之還對內情略知一二,葉承彥明顯的一臉狀況外,時一招呼他們先坐下來。
尤翹楚繃不住,還有外人在,著實該相互給個面子把這事翻篇了,輕咳了兩下,算是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不打掃足球部衛生。」
「好。」
「你也不能任意差遣我。」
「好。」
「不准隨意污衊、反駁我。」
「好。」何佑禹細想,覺得不對勁,力圖洗刷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我什麼時候污衊你了?」
「就汽水那事!」尤翹楚說起來還來氣了。
「還不就是你急著回家然後晃的。」何佑禹自我辯駁申冤,當時滋了他一身,黏黏膩膩的難受了他一路,他也沒說啥啊,尤翹楚咋咋呼呼的死活覺得他委屈了她。
「你還說!」尤翹楚瞪眼回去,她才剛說完,何佑禹就反駁她。
「行行行。」何佑禹放棄了,隨她怎麼舒坦怎麼想吧,「還有嗎?」
尤翹楚冥思苦想了一會還有什麼要開的條件。
「我想到了再補充。」
「好。」
何佑禹小媳婦那般唯唯諾諾,完全占了下風。
飯桌上的其他人看傻了眼。
那頓飯後來吃得很順暢,大家相互夾著菜,說說笑笑,葉承彥除去和何佑禹是第一次見面以外,因為之前和他們同一所學校,所以也很快適應了他們的話題。
葉承彥主動端著廖韻之空著的乾淨瓷碗盛著剛舀起的一大勺湯放到她的面前。
廖韻之那時在和時一說話,轉回頭看到身邊貼心的葉承彥,安心地說:「謝謝。」
葉承彥默默催促她,別總顧著聊天,先專心把面前的東西吃完再說。
尤翹楚佯裝嫌棄,搓著手臂,說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禁止公共場合屠狗,不厚道。
別人小情侶的撒狗糧,在她那不叫虐,簡直比虐還致命,那是惡狠狠的屠,不帶血的四濺。
時一卻看見廖韻之背著葉承彥偷偷把碗中不多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
廖韻之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嚴重到只要自己所吃的某樣東西沾了一點香菜她都無法忍受,不敢動筷嘗試。
那次她們在外頭的一家麵館吃拉麵,廖韻之事先提醒老闆不加香菜,也許是忙昏了頭,等到看到端到面前的麵湯時,裡面竟洋洋灑灑的放了不少。
廖韻之不知如何是好。
尤翹楚替她問老闆可不可以換一碗。
廖韻之對著老闆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
那碗拉麵被重新端回後廚,卻也只是被端回去剔除面上所能看見的香菜痕跡,然後同一碗又放在廖韻之的面前。
廖韻之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神色糾結,老闆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老闆把香菜挑揀得乾乾淨淨,肉眼看不出一星半點,她只要稍微嘗嘗湯水就會本能的皺眉,瑟下舌頭。
尤翹楚把自己的那碗拉麵跟她換:「你吃我這碗吧,這種也挺好吃的。」
尤翹楚跟她倆點的不一樣,但重要的是她那碗面正好不加香菜。
而現在,時一卻看見廖韻之強忍著腸胃對香菜的不適感,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裡咽。
葉承彥不知道廖韻之為什麼盛湯的碗中空無一物,任由它白白放在一邊,也不急著往裡添。
他知道廖韻之不喜歡香菜嗎?
她知道廖韻之有多喜歡他嗎?
13
時一後來跟她爸媽說,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將會去「新狀元」補習她較薄弱的科目——數學和物理,她爸媽同意了。
臨出門前江則還發來簡訊。
「出門了嗎?」
「差不多了。」時一已經走到玄關處換鞋,現在是下午兩點五分,她又不放心的發了一條簡訊,「是兩點半的課吧。」
「恩,我等你。」
時一沒再回復。
她從家附近的車站過去,十分鐘的車程,算上等車時間,到站時差點兩點二十。
她沒想到江則說的等她是指車站。她一下公交就聽到江則喊她的名字,她原以為他是指在補習班等她來。
她後來沒有再跟林越提起這事,林越也沒來問她。
她懷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她和江則一同走進容納二十個人的小班教室時,基本已經坐定,她隨著江則選了個靠前的位子,林越進來的時候也就順其自然的坐到江則旁邊。
林越一點都不驚奇,就如意料之內般。
「你們之前也坐這嗎?」時一環顧了一下教室。
「恩,不過其實都是隨意的,在一個位子坐久了,長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會有太大變動。」江則拿出補習班教材。
「你沒教材吧。」林越突然開口,看向時一乾淨的桌面。
「沒,一會發嗎?」時一順勢問江則,明明是林越問的話,她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拋給江則解答。
「應該會。」江則答。
老師正巧走了進來,這個班除時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這補的習,所以老師一眼就認出了新來的時一,走過來抱歉的說:「印表機壞了,教材下次補給你,你先和旁邊的同學一起看一下吧。」
「恩。」時一點頭。
「我的先給你用吧。」林越主動遞了過來,是厚厚的一整冊列印紙,與市面售賣的教材無異,獨特之處在於裡面所歸納的知識點和習題都出自一三附教師之手。
「你不做筆記嗎?」時一猶豫著接過。
「你幫我寫吧,就直接寫在書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筆記本記,也就這麼一次課而已。」
「還是算了吧,我和江則先湊合著看,不麻煩你了。」時一還是覺得不妥,還了回去,每個人的學習程度不同,筆記方式也不盡相同,她無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畫畫,說完後又覺得過於自作主張,徵求江則意見,「可以吧?」
「當然。」江則笑笑,已經把書攤開到正確的頁數,一半的頁面移向時一。
「那你怎麼就捨得麻煩江則?」林越面無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樣的頁面,話不知不覺間透著一股勁兒。
時一看了看江則,垂下了眼,盯著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來。
她真自私,自私到與其拒絕林越也不願麻煩他,但她沒敢說實話。
「沒事啦,我和時一一起看比較方便點。」江則緩解氣氛的尷尬,雖說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時一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頁面偏向她這。
這樣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裝調整教材卻不動聲色的又往江則那微挪了點。
林越看在眼裡是兩位相互間客氣的推讓。
「好吧,隨你們。」林越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你們」這個詞由林越對著時一和江則說,時一硌得慌。
其實這樣對江則挺不公平的,課上江則顧著時一,就算記筆記也只是在教材上簡單標註下,若要詳細的記下定要一會時間,江則寫字的手臂也就會擋住頁面。
時一面露難色,小聲和他說:「你可以把教材先挪過去記,寫完再一起看。」
「沒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樣的。」江則不聽勸。
「好吧。」時一也沒辦法。
她一邊順著江則的教材跟進老師上課進度,一邊認真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重點。
一個半小時的數學課結束時,離下一堂物理課中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時一起身去上廁所時經過林越身後,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布置的周末作業——一份練習卷,林越極認真的根據題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間尋找答案依據,時一的目光隨著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筆筆尖在各行間來回穿梭以判斷他的閱讀速度。
她從廁所回來時林越已經開始下筆。
「這個作業不急的,下周三才講評。」時一好心提醒。
時一驚訝於林越竟會把語文作業攜帶在身,這份優待此前只屬於數理化,據時一對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會把語文作業壓到最後才動筆的人,畢竟他一直遵循著數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語文最後的順序寫作業,所以類似那晚語文作業趕得匆忙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我怕到時候又光顧著做理科題,還是先解決掉比較安心,不麻煩你了。」林越沒有停筆。
林越是在氣不過剛才她拒絕他時說的那句話,所以現在原話奉還給她。
時一重新品味了一遍這幾個字,懊悔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夠婉轉,沒能傳達給林越她確切的意思。
現在聽來,果然不好受。
「上次謝謝你了。」林越頓筆。
「哦,沒事。」時一客氣的擺擺手。
林越是在感謝她的臨場發揮,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過意不去。
時一想到陳椏楠也在這個班,轉頭朝後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後倒數的幾排,低頭做題。
時一每每注意到她時,她總是這副狀態,生人勿近免打擾。
她轉回頭,隔著中間的幾排人,也就不準備突兀的去驚擾她。
回去的時候,時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車,江則還在站點等著,時一握著車窗旁的把杆,江則在窗外對她說小心點,時一回以微微一笑,後又對林越揮手再見。
時一的身子隨著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前進,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斷變換,她想起那次升旗時她看著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則,林越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問她,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她沒有回答。
江則的視線不斷尾隨著時一所在的公交車,直至公交遠去,沒了影,時一望著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江則於她,與那個暑假她在公交行進的漸行漸遠中模糊了視線的「新狀元」無異,閃著光,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盡在咫尺的踏實感。
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言,到站下車後,林越才開口:「明天下午有空嗎?」
「恩。」時一與他四目相對,不問原因。她原以為他們會一直保持著這份不言不語到家,然後連句再見的招呼都不打,轉進各自的樓房裡。
「那兩點小區門口見?」林越已沒了從補習班延續至公交車上的悶悶不樂,眼裡是除卻烏雲的晴朗。
時一一口應答:「好。」
很多時候,她對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對他有空。
昨晚放學到家後,時一一直沒打開過書包,作業更是隻字未寫,她本也就打算補完習,晚飯後再合理安排好時間,好好的寫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軟的練習題。但區別在於,因為她答應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門,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經沒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於寫作業的時間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飯,就心無旁騖的坐在書桌前,不留喘息的馬不停蹄寫作業。
時一從樓底出來的時候,林越已經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她遠遠的看見,小跑過去。
臨出門前她還在敞開的衣櫃前挑挑揀揀,最後一咬牙選擇了一條及膝的淺藍色連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統一著裝,節假日裡她也沒單獨跟男生出過門,更別說如此「心機」的穿著裙子出現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剛才的小跑,她還要顧著掩著裙擺。
「我很喜歡藍色。」時一剛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裝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實則是毫不吝嗇的讚揚。
「我就當你誇我了。」時一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大膽的給林越的話強印上單方面的理解,以掩蓋緊張。
「走吧。」林越不客氣的笑出聲。
時一很放心的跟著林越上了公交,不問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後車廂的座位走去,時一自然的跟著他,躊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時一面前試風向,然後微微起身,調整他頭頂上冷氣口的轉輪,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時一那的冷風一下子弱了許多,他才坐下。
時一為他的體貼入微說了聲謝謝,又換位思考道:「風往你那吹,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一會就到站了。」
林越總是這樣,微小處見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問問我去哪嗎?不好奇下,就這麼答應跟我走?」林越看著今天別樣的時一,眼裡是化開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時一淡然處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爭氣,林越稍給點好處,走向她,她就如搖尾乞憐的小狗眼巴巴的跟著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應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縱的伎倆,她也不過如此,卻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對話本應時一按耐不住好奇問林越,然後林越賣著關子忽悠她,結果時一反客為主。
因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時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車。
「你要買手機?」時一看著眼前的建築物——手機城。
「不是,把手機拿來刷機而已。」林越雙手插兜走在前頭。
他們搭乘扶梯上了二樓,進了一家就近的手機店,出來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營業員,林越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們,時一乖乖的站在旁邊。
「手機是不是設置過多次密碼?」女營業員擺弄著手機,查看狀況,說著話時眼神不時往時一這瞟。
時一不解,狀況外的看著林越。
「應該沒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時一。
她不是很懂這跟刷機有關係嗎?
兩位營業員把手機拿走後,時一和林越百無聊賴,時一趴在玻璃櫃前看著一台台陳列在內的新款手機藉此打發時間,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著時一猶如站在琳琅滿目的櫥窗前,痴痴的望著裡頭裹著錫箔紙並折射出斑斕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裡是不動聲色的寵溺。
看完了,時一發現店門口架著的大屏液晶電視正播放著周星馳主演的《大話西遊》吸引了不少駐足觀望的路人,她朝門口指了指,只會了林越一聲,也隨著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過,再看還是忍不住動容了。
時一走過去的時候影片已經播放到一半,她不顧左右,認真的看著裡頭的劇情,快結束時,人也一個個散去,時一看到了最後,只剩她一個人站在店門口,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男營業員拿來了兩把座椅放在林越旁邊:「叫你女朋友過來坐會吧。」
林越沒有否認,說了聲謝謝,覺得時一看得差不多了,徑自走向她:「過去坐會吧。」
「好了嗎?」
「還沒,應該還有一會。」
「哦。」時一覺得干坐著也是等,總需找些事打發時間,商場內憋悶,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氣,順便在附近轉轉,一會就回來。」
時一沒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後,時一搭乘電梯下樓,他一個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剛拿來的座椅上,一隻手撐在空著的另一把。
時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隨意走走停停的亂逛,失望的是放眼看過去,附近是隨處可見的賣電子設備的攤販,不是手機貼膜、手機殼就是隨身聽,這類小物件,並不足以勾起她的興趣。
沒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機城商場門口的時候,竟被幾滴從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臉上,今天出門時她還暗自慶幸天氣不錯,無晴無雨,也用不著撐傘,所以她想當然的沒有備傘,現在想來,不過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漸漸落下匯成雨的趨勢,時一趕忙往前跑,好在沒怎麼淋到,她剛安心的踏上瓷磚板,身後,門外是嘩啦啦落雨的聲響,暫且躲過的僥倖,可問題的關鍵是一會他們還要出去,而他們兩人都沒帶傘!
時一走進店裡的時候,剛好營業員把刷完機的手機交還給林越,林越給了錢後,就見到急匆匆進來的時一。
「外面下雨了。」時一說話的語調都滿是焦慮。
「你沒淋到吧。」他看了看時一,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濕的。
「好險,差一點就要淋雨了,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聽見外面的雨聲。」
「先走到門口吧,一會去買把傘。」林越和時一邊走邊說,「你有看見外面賣傘的嗎?」
「額,我也沒太注意。」時一感到抱歉,自己剛才出去都在逛些什麼啊,需要的時候卻沒留心。
「看看吧。」
到門口的時候,雨勢已經很大了,擠著一堆沒帶傘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強留著一條小道供有傘的人過去。
林越透過玻璃門看了看外面的小攤小販:「那有賣傘的,你先等我會。」
他還沒等時一開口阻攔,就奔進了雨簾里。
林越撐傘向她走來時,時一盯著傘面的顏色嗤笑出聲:「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藍色。」
「剛才隨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歡的顏色,結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陽傘,看來比較適合你。」林越撐傘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時一配合的鑽進傘下,踩著濕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濺起的小水花,傘沿上順滑而落的水簾,圈中了雨中傘下彼此依靠的他們。
時一置身其中,終於理解廖韻之歡呼雀躍著和她描述與葉承彥那一小段相互依存著同一把傘的心情,不亞於此。
小小的滿足感先是自給自足,後又自娛自樂。
「你靠近來點吧,傘太小了。」
林越身上還有著未乾的水痕,幾滴晶瑩的水滴沾在他的發間,時一注意到他不斷調試傘把傾斜角度的手和不斷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時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這附近有充值遊戲幣的地方嗎?」走了一段路後,林越看了看周圍,開口問。
「剛才好像有路過一家。」時一搜尋著記憶。
林越把傘遞給時一,走出傘下進入店內充值。
時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著林越,她想著剛才出來的那趟可算沒白逛。
店門口架著一台烤香腸的機子面對著街道,老闆不明狀況的對著撐傘等在外的時一說:「買熱狗嗎?」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頭對老闆說明。
老闆看了她一眼意義不明的會心一笑。
他們一塊撐傘走向車站的時候,林越說起手機店的營業員錯把她當成他女朋友,所以在問是否多次修改過手機密碼時不時與她進行空中眼神交流,錯以為是她掌控他的手機。
「你手機密碼經常修改嗎?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機是我爸的,他換了新機,這部也才沒買多久,就給我了。」
他說熱狗店的老闆,在他解釋完後,咧著嘴笑。
這些時一都沒注意到的細枝末節,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長,她後知後覺的知曉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過是旁人眼中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