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終有晴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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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時一考完最後一場試的時候終於舒了一口氣,一來是暫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課沒少補,考場上的試題還算應對自如,最起碼心裡的那桿秤在衡量得失分點後的估摸不至於落得個慘澹的地步,這使得之前抱著最壞打算的她,多了種突如的僥倖感。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最後一天下午的開考前30分鐘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室外候考,時一所注意到的名單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場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間,開考前江則從她身邊路過,發自肺腑的說了聲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會把視線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緊隨一旁,不時拋出些突然靈光閃現的某個被自己疏漏或遺忘了的知識點,略感焦躁的問林越,讓他給講講,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緒,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裡喃喃有詞的一遍遍加強記憶。

    時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們的談話內容,她其實挺反感臨考前旁邊的人還與她探討某個知識點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覺得自己早已熟記於心,可冷不丁的被提問,對方紊亂的知識體系,擾得她在替別人搜刮填塞得充實的記憶時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物理成績我比你高怎麼辦?」宋因冉沒由來的自信,仰著頭直勾勾的看著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應。

    「我是說真的。」宋因冉有點跳腳,林越這麼不掛在心上的敷衍,真讓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聲好笑道。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她勉強相信林越說的話,但不代表她就這麼隨他了,答應沒有稱心如意,她依舊磨著彼此的性子。

    要說在時一眼中宋因冉有那麼一刻小女生的無賴和依順,就是巴巴地跟隨著林越的時候。

    時一心中會不由的感慨一句,原來她也有這麼一面啊!

    「如果後面的這場物理考試,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滿心歡喜,就如分數唾手可得,還未開始,她就已經為自己預設了最好的結果。

    林越猶豫了幾秒,他參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擬卷老師給宋因冉批閱的成績為71,這分數在高中剛起步階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認知里,與其他科相比較,她確是對文科更上心些。他並沒想著低估她的學習能力與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較男生普遍情況理科占劣勢,但又不可否認此前的學生時代,總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這次發揮不錯,或者上次的模擬捲成績只是馬失前蹄,但他自認為他也不賴,所以鬆口答應了:「好吧。」

    周五放學時,因期中考內容全都結束,時一也就不急著趕回家複習,整個人也閒散了下來,就去學校對面的文具店閒逛,開學前買的那兩盒筆芯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再備著些,省得回頭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蹲在貨架前查看各類筆芯盒的型號與墨色,站起來就看到站在對面弓著背對著筆記本挑挑揀揀的楚妤,彼此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各自低頭挑選。

    在櫃檯結賬時,時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疊在一塊的純白封面筆記本吸引了去,阿姨攤開點著冊數,時一也默默跟著數了下,九本,正好配對九個科目。

    阿姨報完總價,楚妤鬆開一邊書包肩帶,挪到身前,從書包內側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錢。

    時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買這麼多啊?」

    「恩。」楚妤尷尬的應了聲。

    其實九個科目各配一本專門的筆記本,不足為奇,只是時一私以為楚妤的補救工作是否稍稍有點晚,再是,九門學科,同一款式和顏色的筆記本,平時有需要時,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著那帶裝有九本筆記本的塑膠袋邁出店門一步的時候,時一正從錢包里試圖掏出最後的那點零頭湊整。

    「時一,你和江則……」楚妤轉過頭來對她說,可後頭省略的話她沒敢說下去,怕顯得多事而唐突。

    時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聽到她和江則的名字從別人的嘴裡一併出現,她就瞭然那些未完的話所想表達的意思。

    「假的。」時一開口說,直接了當的給出結果。

    楚妤想問她和江則的情況是否真如班上傳的那般關係曖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種結果。

    楚妤真沒想到時一會這麼不假思索的告訴她實情,班上瘋言瘋語的傳了有一陣時間,當事人卻從未在公眾場合表明態度,兩者的接觸也並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聽多了,也猜測了種種,但都不敵時一的一句溫柔刀,嘴角帶笑,卻無以辯駁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則挺配的。」

    時一不太當真,沒這想法便也沒真往心裡去想這方面的關係,她只是無奈的笑笑,回以同樣的真摯:「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謂的配,也不過是除去當事人眼中的登對。

    楚妤沒有料想到時一會這麼回答她,卻是發自肺腑的舒心,勾著笑,對著時一說再見。

    時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歡她的回答的。

    時一有時不自禁地想上帝許是偏心的,她試圖要擺脫的現狀,上帝帶著戲虐冷眼旁觀。她不自主掐著天數等著周末到來,上帝卻勾勾手指扭轉局面,周末安逸到連補課班的老師都通知臨時有事課時暫停。

    她有點羨慕宋因冉,她溢於言表的喜歡,是時一所難以逾越的。她數著人數偷偷換位和林越成為前後桌,軟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幫忙抱作業,假公濟私的和林越以逛街為條件打賭。

    她只能窩在電腦前,一集接一集沒完沒了的刷著動漫,腦中揮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曉的成績,更可氣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績更甚於自己的各科分數。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時一被一陣陣從爸媽房間傳來的哄鬧聲吵醒,緊接著就是她媽對著她的房門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轟炸,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隔著掩上的窗簾,也不似有光要透過縫隙掙扎著穿射進來。

    「快起來收拾幾套衣服,一會你爸就開車回老家,速度點。」媽媽萬分焦急,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準備扭頭出去忙些什麼。

    「家裡怎麼了嗎?今天周一啊,媽!」時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經收拾好併疊放在床頭的校服,她昨晚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

    「你先別管,反正一會你爸載你去學校請個假,怕是要請個半個月了,學校手續應該挺繁瑣的,一會你把班主任手機號拿給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媽媽說話語速飛快,時一隻聽見房門外叮鈴哐啷的收拾聲和媽媽忙進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時一隻管按吩咐行事,內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櫃,重新拿了一套便裝穿上。

    這頓早餐很簡單,媽媽從冰箱裡拿出之前超市買來存貨的饅頭放鍋里一蒸就好,催促著她隨意順著白開水墊墊肚子。

    時一一向無法忍受汽車內濃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進副駕駛座就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呼吸著迎面吹來的清風。

    「爸,你什麼時候買的茉莉花掛車上?」時一把掛在後視鏡上的那用紅色小袋羅網兜著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詳著,猛嗅了兩下,嫌棄地拿遠,重新掛回去,扭著頭,愣是努力不去聞這花香,「聞這茉莉花香,我坐車胃難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燈一個老婦拎著籃子,一輛輛車敲窗賣,我看她手裡拎著覺得還行,就蠻留了一袋。」她爸把控著方向盤實實在在地笑了兩聲。

    家距離學校的路並不算遠,徒步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換坐小汽車也就幾分鐘,怕是校門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時一將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看著車行進的方向,然後重新搖上車窗,只留有一小條縫好流通空氣,她輕喚了聲:「爸。」

    「恩?」她爸注意著前方的路況轉彎。

    「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時一後面的字說得小聲,拴著安全帶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爸的面部表情,以從其反應中推測些什麼。

    密閉的空間內,是長久的彼此靜默。

    她爸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吐出:「爺爺走了。」

    時一終於消化完她爸話里的意思時,已經到校門口了。

    她突然有所覺悟,這將是她記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參加一場親人的葬禮。

    因為避開了早高峰,一路上車開得很順暢。時一同她爸一齊進入校門口時,早讀鈴聲剛打響不久,因為家長事先和班主任通過電話報備了一聲,門衛處也沒阻攔。

    尤翹楚推著自行車姍姍來遲,本想著正好撞見時一,藉機渾水摸魚躲開門衛保安的視線,但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同學過來下。」保安不客氣的把尤翹楚招呼過去。

    尤翹楚唯唯諾諾的只得轉身回去。

    「名字,幾年幾班,學號。」保安例行公事公辦的原則,不由分說地拿著出勤登記表。

    尤翹楚自知遲到理虧,但還是放軟了性子掙扎了一下,為自己辯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萬別記我,我是因為半路自行車拋錨才遲到的,你看時間又趕,一時半會我還找不著修車店,已經以最快速度推著來了,你就當沒看見放我一次成嗎?就一次!」尤翹楚手指比劃著數字一,一臉哀求。

    「不行不行,你當沒監控攝像頭呢!」可惜對方並不吃這一套,立馬否決了,「像你這樣還不得個個都亂來了。」

    「我真是自行車拋錨了,不信你看!」尤翹楚硬拉著他往自行車胎上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信你自行車真半路拋錨了,但該記的還是得記。

    」保安大叔把夾著登記表的板子背在身後,擺擺手催促尤翹楚別浪費時間在這跟他有的沒的,「趕緊的,別磨蹭了,快去上課吧。」

    尤翹楚把車停在學校的地下室停車場,就蹭蹭蹭地蹬著腳死命往前追時一,在樓梯口趕上拍了下時一的肩:「你今天怎麼回事?不穿校服還被請家長?」

    「我就讓我爸來請個假,家裡有事得回去一趟。」時一沒細說,只是簡單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閨密間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話如實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還迷迷糊糊地,「你還不快走,不然遲到又像上次那樣得被罰做一周班級衛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翹楚會意後,禮貌的和時一她爸招呼了聲,就兩腳並作一步的踩著階梯往上趕。

    時一沒有去班級,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級辦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見家長進來後立馬起身招呼,然後搬張椅子讓她爸坐在一旁,時一站在一邊,她拿紙筆按學校要求填寫請假條,學生、家長和班主任簽字,她不發一語,聽她爸跟老師交待緣由,然後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學校辦事處登記。

    這是她學生時代至今請過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個月之久,班主任順便禮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喪葬習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績已經出來,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瀏覽了下班級學生情況,又連帶著誇了時一幾句。

    「時一這次發揮還不錯,總分班級排名第十,年級前一百,不過還是需要再接再厲,拿出備戰中考的勁兒來對待高中學習。」班主任客觀評價,然後又一一向她爸匯報了她各科的具體成績,得出結論,「語文成績這次班級排名第一,年級第三,值得表揚。」

    「她語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對文科就偏弱了些。」時一她爸謙虛地說,欣慰地轉頭看了時一一眼。

    好在這個周末老師沒有布置作業,上周她只是簡單帶了幾本教材回去翻著,之前在網上淘購的練習冊還沒寫完,同學都在早讀,她一個沒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帶點書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著喪葬程序複雜,她應是要幫著忙裡忙外也無心顧忌其他,多帶些書也是自我增添負擔,她在學校穿了那麼久的校服,日復一日,突然搭著便裝在校內走著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壞班級學習氛圍,那麼唐突的進進出出。

    除了今早遲到的尤翹楚,沒有人知道她今天為什麼沒來上課。

    夏末秋初的衣服輕便,時一和她爸到家的時候她媽已經整理好了,家裡的一切都安置妥當,廢紙簍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樓下小區口倒乾淨,門窗全都關的密不透風,家電插頭也都從插座上拔下……

    她爸媽坐在前面正副駕駛座上緘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一個人占了一整塊的後座,卻怎麼變換姿勢都不舒適。

    時一看著車窗外「蹭蹭蹭」飛馳而過的畫面,由人來人往的街景漸漸轉入山脈、江海不斷映入眼帘的高速。

    時一單手撐著下巴支在車窗邊沿,她突然開始念起爺爺的好。

    03

    弘毅中學處於一棟棟由紅磚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這塊居民區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簡樸而古雅的時代印記,其中還不乏留存著小資人家的歐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將它拆除。

    小至幼兒園,大到高中,這片領域的學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幾年附近的學區房價格走勢與人口密度一直領先於其他區域,而弘毅就位於這塊腹地。

    開學前為期五天的新生軍訓,是在校內實踐。私家車止步於路口,為防發生交通堵塞,彼此還未熟稔的同級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腸小道,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攜著輪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承載著滿滿當當的青春朝氣。

    而當高中畢業多年後,旁人向時一問起,高中時期留給她最初的印象為何時。她帶著一副眷戀的模樣,就像初嘗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吮吸指尖殘留的餘味,認真的解釋,是獨自一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站在開敞的校門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樣的清新空氣,懷揣著一顆似要賭上一整個青春的決心。

    一牆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時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門口時,容納六人間的宿舍里已經站了3個人,彼此間在各自選定的床位前默不作聲的收拾著。

    意料之中的尷尬氣氛,一時之間時一也不知該以怎樣的開場白對著陌生的面孔打著相較自然的招呼。

    她猶豫不前,獨自在內心整理著合適的措辭。

    靠近門口床位的女生發現了呆立在門前的時一,停下欲將蚊帳邊角細線在欄杆處打結的手,熱情的上前一步向時一主動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將一長束烏黑亮麗的秀髮牢固的盤在腦後,熱情洋溢的臉上帶著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這是時一對她的初印象。

    時一禮貌性的回以同樣的招呼:「你好,我叫時一。」而後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著的床位前。

    「我叫陳慕姿,很高興認識你,時一。」與她相對著的床位上鋪的女生跪坐在剛鋪好的涼蓆上,對著斜下方的時一自我介紹。

    時一聞聲後轉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圍內隱藏著最本質的性格,試圖以開朗活潑的語調拉進還未熟知彼此間的距離,塑造一份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

    包括隨後進門的辛琦琦,即使帶著對新集體氛圍的不適與怯懦但仍努力將自己佯裝得落落大方。

    而與時一一板之隔的陳椏楠不同,她始終在上鋪有條不紊的兀自整理著,不抬頭、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說些圓滑的話。

    直到時一先開口以滿足自身對她的求知慾,這個在公交車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好學生。

    裝扮中規中矩的她,連話語間的字句都不夾雜著一絲余綴,簡單而生硬的說著自己的名字:「陳椏楠。」

    緊接著便是一句句因不滿而逐漸調高音量的埋怨聲在樓道中響起,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說了,不用你們特意幫我拿到宿舍里,我自己能行,你們回去吧,煩死了。」

    「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拖著往三樓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會功夫,我和你媽幫你安頓好後就走。」回話的是那個女生的爸爸,面對女兒不解的情緒,依舊錶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與寬容。

    306宿舍門口正對著寬敞的樓道,一切舉動盡收時一眼底。

    在離門口一米的地方,那個急不可耐的想擺脫父母過分關照的女生,在見到樓道內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時宜的爭論,而漸漸從各自宿舍吸引出來的同級生,更是急於擺脫當下的窘境。不由分說的就從父母手中搶過行李,扯了扯因過於激動而下滑的背包肩帶,一步步的向一時所處的方向大步邁進。她父母一臉的無可奈何,擺擺頭,看著女兒走進宿舍,留給探頭張望的新生們一個歉意的微笑才離去。

    「那是你爸媽吧,對你挺照顧的。」先開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腦的胡亂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轉而對還未消氣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點點輕扯開來的上翹嘴角處綻放。卻在宋因冉波動難平的心境下看來,越發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會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識的將她的話與幾分鐘前的難堪聯繫在一起,字字刺耳。對我挺照顧的?不由輕聲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無辜的行李,從床板上起身蹲在雜七雜八的東西面前,極力耐著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將其放在屬於它們的原位上,一副並不準備搭理楚妤的樣子。

    本以為可以稍加緩解氣氛的楚妤,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問話太過唐突,令宋因冉暫時還緩不過勁來,繼續搭話:「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畢竟是今後要朝夕相處的同學,過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並無好處,可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只得一旁乾笑兩聲,努力尋個新的話題,以便給雙方尋一個合適的台階下。

    時一遵循種種跡象,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宋因冉並不好處。

    陳椏楠雖和宋因冉一樣,都端著一副於己無關的架子,可前者是因為少言寡語,後者卻是因為過分自尊。

    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新生們陸陸續續的從各自宿舍房間向學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樣好似早已熟知的舊友。

    大家都自覺的圍繞著各自的舍友,在學校分配好的團體下一前一後的行動著。

    陳慕姿與楚妤相談甚歡,辛琦琦無所適從的模樣站在她們身邊略顯突兀。

    時一自認為不太會說話。既不善於與人交談,也不急於包裝自己,更何況與舍友的認識從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個小時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並無其他信息可供人多加了解。

    此前毫無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話題都乾癟無味,三言兩語就結束的問答更是令人尷尬。但轉念一想,也許聊天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比無言的站在陳椏楠和宋因冉之間要好,自己主動點也並不委屈。

    時一想以公交車上的初遇為契機,打開話題的閘門,可話到嘴邊又生硬的咽了回去,還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媽。」宋因冉突然開口,帶著一股擰巴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面頻頻與陳慕姿相視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續剛才在宿舍的話題,帶著一種對楚妤的疏遠。

    走在前頭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覺的模樣,正巧轉回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她們是否已經跟上。

    就像無聲的對答,銜接流暢,不帶有一絲停頓。

    時一有點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氣倔強,但遷怒於人著實不應該。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評論,只能簡單的說一句:「她也沒別的意思。」

    可換來的卻是宋因冉一臉「你怎麼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頭攢動,大家蜂擁而至打餐口,空氣中瀰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動,混雜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打餐口的後面都是長年工作於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練的掂勺技巧,讓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兩塊相對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兩葷一素挑挑揀揀也勉強不過兩素一葷。

    時一端著餐盤挪到米飯自取、清湯自舀的長桌前,卻又是一堆人擠人的戰場,幾個人拿著鏟子將本就已被分割成塊的米飯盛進餐盤裡,其餘的人靜靜的在周圍等待,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著打飯人手裡的動作,身旁是躍躍欲試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搶了去。

    時一在一旁不爭也不搶,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熱飯緊接著又去清湯處排隊,才剛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卻不料湯已見底,只留有勺子碰撞鐵桶底部刺耳的摩擦聲,她尷尬的向旁邊的另一桶剛從廚房提出來的熱湯瞄了一眼,升騰的熱氣儼然是最大的諷刺。

    「沒了?」跟在後頭的男生,向前探頭看了一眼桶底,詢問呆立在鐵桶前手足無措的時一。

    「嗯,已經見底了。」時一無奈的對他笑笑。此刻她只希望食堂阿姨快點再重新提一桶熱湯出來,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這的自己。

    說話的間隙,一大勺舀好的熱氣騰騰的清湯「殷勤」的送到她的面前:「要嗎?」

    她沒太顧得上思考,趕忙將餐盤雙手奉上,讓那一大勺湯準確無誤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個重心不穩把湯灑了,毀了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說了聲:「謝謝。」


    是林越。他這才重新又從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沒敢眾目睽睽之下過分直視他的臉,只稍輕微的一眼,體現該有的禮貌。

    此時,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轉身走的空擋,又提了一桶清湯出來放在桌上供學生自取,好像是因為剛才有人進後廚催促了一聲。她自覺的退至一旁,好讓後面的人跟上,促進排隊進度,時一掩護好手中的餐盤和在碗中隨著肢體行動而輕微晃蕩的湯,在擁擠的人流中越是舉步維艱越是小心翼翼的掩護。

    「那人你認識?」默不作聲地跟在時一身後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問話,令時一一時語噎。

    怎樣算認識?以多久時限為基礎?彼此又該熟知到何種程度?

    旁人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令時一頭一次開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對於林越來說,不過是三年裡注視同一塊黑板,面對相同面孔,身處於同樣學習環境中「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那她是否又敢單方面自以為是的覺得她認識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不過是有幸參與他過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運做賭注,試圖扭轉未來,可到底她並不算認識他,她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些與普通同學無異的淺層表象。

    「初中同學。」時一簡單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回應她的卻是宋因冉拖著尾音的一聲:「哦~~」伴隨著再次扭頭向後看的動作。

    時一一面細心注意著腳下的路,一面抬頭確定不遠處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終於將手裡的餐盤安然無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剛舒了口氣,肩膀卻又被人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驚得她剛拿起的筷子,手一鬆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轉頭看向來人,只見尤翹楚賤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著盛著食物殘渣的餐盤,一手還不忘空出來向一臉對她無奈的時一揮手打招呼,旁邊還站著同謀廖韻之。

    「吃完了?」時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翹楚回以她的是一臉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眉毛輕佻。

    「這是我舍友。」時一對著尤翹楚和廖韻之介紹到,「這是我自初中起結交的好友,尤翹楚和廖韻之。」又對著桌前的舍友介紹著站立在旁的兩人。

    雙方簡單的招呼下。

    「五個人?」廖韻之開口。

    「還有一個還沒來,應該快了。」

    緊接著大家被一陣哄亂聲吸引了去,循聲望去,一圈人閃躲在事發中心地帶旁,從中傳來的是接連幾聲滿懷歉意的對不起,連帶著附近的幾張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動作,閉嘴張望。

    「怎麼了?」時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見,起身張望又儼然一副好事者,只能求助於站著的尤翹楚。

    「好像是一個男的不小心把綠豆湯灑在了一個女生的後背上,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尤翹楚從圍觀群眾的身體間隙向里看去,得出了此番結論。

    「是楚妤!」陳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驚呼出聲,只有陳椏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樣,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緒。

    「你舍友?」尤翹楚疑惑地轉頭問時一。

    「嗯。」還好只是清涼的綠豆湯,不會燙傷皮膚,如果換做剛出爐不久的清湯,薄衣裳下準會留下一塊燙紅的印記。

    「旁邊有人遞了幾張紙,應該不礙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顯得很尷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幫忙,只能一個勁的道歉。」尤翹楚還附帶解說功能,已經在手裡拿了一會兒的餐盤也不急著洗。

    「你還真別說,那男的還算有點姿色。」尤翹楚又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韻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試圖從旁得到點肯定。

    時一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撇了一眼尤翹楚來表達自己對於外貌協會成員的「敬意」。

    「走啦,沖盤子去。」廖韻之只是笑笑不予置評,拉了拉尤翹楚的衣袖,兩人便對著一桌子的人說了聲再見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來後,本應乾淨的白t後背上留下了一大塊綠色污漬,黏濕感緊貼著肌膚。陳慕姿和辛琦琦立馬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楚妤經過宋因冉身邊繞到自己的空位上時,宋因冉看了眼,皺了皺眉,但什麼也沒說。陳椏楠已經默默的在一邊吃著餐盤裡的飯,從始至終,都與世隔絕。

    楚妤毫不在意的覺得:「一會回宿舍再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好。」沒因此小題大做,並催促著大家吃飯。

    只有當大家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飯,楚妤回以遠處某個身影釋然的笑時眼底閃閃爍爍的光被時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漸漸散去,顯露出的是一個身著足球運動員球衣的高個男生。他被同伴牽扯著往外走時,仍不忘投以楚妤滿懷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這兒簡單點頭示意了下,就抱著手裡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後來,時一插空找了水龍頭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緊跟在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著各種話題。

    「你志願填報情況如何啊?」

    「你當初為什麼填報這所學校啊?」

    「中考分數怎樣啊?」

    「那你要是填報附中都綽綽有餘吧。」

    這種狀似無意的聯絡同學情誼,都隱藏著蓄謀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時的刻意親近跟好幾分鐘前一臉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個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時一,你初中同學叫什麼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從飯桌上不時偷瞄她餐盤剩餘的飯菜以此來估算她吃飯進度,和當她收拾桌面殘渣準備離座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立馬起身,熱情的邀請她一塊去,她就隱約有所察覺。當時一桌子那麼多人,她肯定不太好開口,若舍友問起又懶得解釋緣由,索性耐著性子終於等到她們兩人獨處的機會。

    「林越。」時一不忍告訴她真相,其實她真沒必要特意拉進彼此情誼,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軍訓,定然會知道林越其實也和她們一個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暫時的信任也不過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們算不算又靠近了一點點,你再次見到我,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他鄉遇故人雖有些誇大其詞,但於我而言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些無聲的疑惑都從未得到過真切的回應。

    07

    「如今想來我從小到大所擔任過的職位總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時一微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上把玩著衣角,既然話題至此,又何必扭捏作態,不等林越開口,旁若無人的繼續說,「我讀小學時,曾當過挺長一段時間的小隊長,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職務。學校方面一直都很注重安全教育,每當放學鈴響時,大家各自收拾完書包後就按照自己所屬的回家路線站隊,一列一列的排在過道上,當時我家是我屬小組成員裡頭最遠的一個,老師就讓我當小隊長排在隊伍的最前頭,確保這個隊列里的每一個同學都安全回家,並做好登記工作實時向老師匯報,後來我也因此光榮的成為少先隊員。」

    「所以事件的開端在於你家最遠?」林越遲疑了幾秒,側身問道。

    「是啊,想不到吧,紅領巾少先隊員的稱號來得如此輕而易舉。」時一再次想來,仍覺得無奈,不無慶幸,「初中時,我擔任學習委員你是知道的。」

    「恩。」林越輕聲應了下,表示肯定。

    「但你不知道由來,開學註冊報到時,新生都要填寫一堆的個人資料,班主任見我字跡端正,卷面書寫工整,後來找我談話,說是在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由我暫時擔任,而這一當就是三年。」

    「可事實證明,你的確能勝任。」林越毫不猶豫的回答,以板正時一的「光輝形象」。

    他又怎知「責任」二字對時一意味著什麼。

    「班主任只知以字如其人來推測我做事條理清楚,毫無根據,我卻因為這無端降臨的職務,費盡心思的在學習的各方面體現卓越成績,以不枉這頭銜和他對我這毫無倚仗的信任。」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我做不到拔尖,但也足以令我沾沾自喜,每次大考完後看著年級光榮榜,我都宛如劫後餘生。」

    時一比任何一個人都注重自身形象,她既是老師眼裡勤懇的好學生,又是長輩口中貼心的好孩子。

    時一心思細膩,所有不言於色的喜悅皆因她享受學有所成帶來的快感,學習是她唯一得以自傲的籌碼,努力與回報成正比是現階段最划算的交易,但凡從中嘗點甜頭,便足以鞭策著她在學海無涯中力爭上遊。

    她不想白擔這職位毫無作為,遭人「不過如此」的鄙夷。

    但如今不同了,她處在人生的令一個階段,高中的課業繁重,她自是有所心理準備,她不一定能保全自身。九門學科一股腦的堆在同一個時段,將她的生活填的滿滿當當,俗話總說「笨鳥先飛」,她偏偏因怕「笨鳥插翅難飛」而憂心忡忡。

    副班長的職位必要有優異的成績加以輔助才可熠熠生輝。她想。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她信這句話。

    林越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任何職位可不只是一個稱呼如此簡單。」時一總結陳詞,她這是在委婉的告訴林越,她避之不及的一切種種都可因他無心的一句提議,扭轉局勢,而所有縈繞在她心中經久不散的想法豈是三言兩語就能一筆帶過的,「其實也挺好的,我也因此更加賣力的讀書。」

    他不懂,他什麼都不懂。

    不論如何,豁然開朗並無壞處。

    林越定定的看著她,目不轉睛,他開始重新認真的審視面前這個絮絮叨叨的女生,以求填補過去三年的欠缺,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時一,此刻她一字一句傾吐展露內心的想法,樂此不疲的分享人生的某刻片段,自信而昂揚。同一張面孔下判若兩人的她,好似兩個特別的靈魂在他面前重疊,合二為一成此刻真實的她,時一周身竟籠罩著強大的磁場,他不願稍加偏移哪怕分毫視線角度,從中捕捉平衡的支點。

    林越很久沒有回話,話末,時一疑惑的轉向林越,確認他是否在聽來推測自己還有沒說下去的必要,或者還是說是自己的話題太過乾澀無趣?

    她不自覺微偏的著頭,眉頭微皺,張開伸出的手在林越呆滯的雙眼前揮了揮,以拉回他的注意力,把焦距定格在眼前的事物。

    竟沒想到卻被林越一把抓住,厚實而溫暖的手掌緊貼著掌心包裹著她纖細的右手,因常年持筆生出些粗糙硌硬的繭,是最為真實的觸覺,時一有一秒的愕然也不形於色,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波濤洶湧,如此直接的舉動驚得她不敢動彈,然後又很知趣的慢慢從中抽離,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林越暖心的回答:「我在聽。」

    「我是不是扯太多了。」她頓覺氣氛有點微妙,小心翼翼的重新擺正坐姿,眼神飄忽不定,思緒也連帶著有些游離。額前垂了幾縷細碎的髮絲,她習慣性的用剛才與林越觸碰過的右手順了順及肩的秀髮,把干擾著視線的髮絲別在耳後。傍晚剛洗過的頭髮,現在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她儘量不露痕跡的深吸一口氣,用力嗅了嗅空氣,還隱約可以聞到清新的洗髮水香味。

    而她一系列的細微動作都在掩飾剛才的尷尬,最起碼她自認為如此。林越可以如此淡然處之,她定不能猶如驚弓之鳥。臉頰竟有點點逐漸升溫發熱,所有的跡象都是下意識的,她大可以管控住面部表情,但不能修飾掩蓋的生理表現卻又真真實實。右手的每一個舉動都帶著遲疑,略感僵硬,似是已經抽離了自己,不受所控。

    女生心思縝密細膩,內心搗著鼓,還努力把持著情緒,林越自是無法參透時一的侷促為何。

    「沒有。」林越覺得好笑,而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可愛。

    然後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時一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剛才林越毫無徵兆的親昵舉動,只聽得見在那一刻腦中嗡嗡作響,有如什麼東西突然之間炸裂了一般,思緒也跟著中斷,張了張嘴,又放棄的閉上了,無論什麼話題都銜接不上,只能隨口胡謅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搪塞這段無聲的空白:「盛夏里的蚊子真多,看來是選錯地方了,不該來這餵蚊子的。」

    然後很配合的用手扇著腳邊,驅趕著什麼。

    軍訓以來的這些日子白天裡總是穿著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得已而為之。晚上相較白天,略有一絲涼意,時一洗完澡時自然舒暢許多,便沒多加顧慮的挑選了一件牛仔短褲,也沒噴灑什麼防蚊蟲叮咬的花露水塗抹,主要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會跑到花園這透口氣。

    也不知道蚊子具體在哪個位置轉悠,她隨便揮了揮,又尷尬的笑了兩聲,只覺得滑稽,便不再亂動,用拇指指甲在大腿上被蚊子咬得凸起的紅色小包上橫豎狠狠的掐了個「十」字。

    「小賣部應該有賣花露水之類塗抹的膏藥,我去看看。」林越剛說完話,就作勢要起身。

    「男生的細緻入微的確很討女生歡心。」時一本只是客觀的評價一句,可話出口,卻滿是不對勁的酸意,「你就是這麼撥撩女生的?」後半句她音量低了下來,說得及其小聲,眉眼低垂,看著腿上另一個紅包又掐了個「十」字。

    「什麼?」林越反問了一句,指向不明,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想再確認一遍是否聽岔了。

    「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也好,一時腦熱,把內心疑惑說了出來到底是不好的,幸好他什麼都沒聽見,「我是覺得差不多該回班了,溜出來太久不太好,你也別買了。」

    「我沒有。」

    「恩?」時一為林越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那種雨露均沾的人,你別誤會我了。」

    林越聽見了。

    所以,林越目前的所作所為,言下之意是……他撇清時一對他的誤解,她不敢過早妄自斷定、想入非非,只當是他的好心。

    但這話對著時一說著實有些怪異,她努力不讓自己想偏,這與我無關的話不過是當下善意的謊言。

    「哦。」她不知如何回應比較合適,只能有些心虛的簡單應了下。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大廳吧,影片放映完是要點完名後才能回宿舍的。」時一好意提醒,她沒等林越回話,就二話不說的兀自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還努力表現得每一步都走得自然且穩當,卻不自主的加快了腳步,逃離這是非之地。不留結伴而行的機會,所以話開口也是不留餘地的婉拒。

    「登記工作在你那吧!」林越對著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時一頓了頓步伐,微微一怔,沒有轉過身,惡狠狠的回了句:「別想賴掉。」

    林越是個禍害,最起碼對她而言是這樣。時一咬牙切齒,恨自己的沒骨氣,亦柔亦剛隨意憑他拿捏的滋味好不自在。

    林越到底是怎麼想她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林越是她望塵莫及的深切渴望。

    等她回去的時候影片放映的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原本只打算隨便找個僻靜的地方透口氣,不知不覺時間竟也消無聲息的滑走。

    時一弓著身子遁入黑暗裡,溜回到了座位。

    她剛坐定,陳慕姿略有責備:「還以為你去去就回呢,也在外面呆太久了吧!」

    時一深感歉意,往眾班主任座位的那一側看了一眼,虛心的問了句:「彬哥來過嗎?」

    「來過兩次。」

    「兩次?」時一刻意壓低了音量,但因震驚而條件反射性的尖著嗓子,顯得格外滑稽。

    「不過還好,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是交代周安餘一會散場後安排一些同學留下來檢查大廳衛生,光線挺暗的沒太注意你。」陳慕姿語調平靜,時一也略微緩了口氣。

    如果被彬哥發現自己身為班幹部也不通報一聲就隨便離開,那真的是太說不過去了,以身作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那第二……」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一直站在旁邊有好一會,然後就發現你沒在,來問我。」陳慕姿沒等時一說完,就趕忙接話,「嚇死我了,我當然只能說你去上廁所了,好在他第一次沒發現,不然兩次時隔這麼久,你還沒回來,謊話都要不攻自破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

    「謝謝你了。」時一又不好意思道。

    「對了,當時就你和林越不在座位上,雖然江則也說他是去上廁所了,但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也跟你一樣呆不住吧,聽說你們之前也是同班,看過的電影自然覺得沒趣了,情有可原。」然後又話鋒一轉,「你碰見他沒?」

    「……」陳慕姿的突然問話,令時一始料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鎮定地回答說:「沒有。」

    表情和語調都拿捏的十分真誠。

    而剛才的那段敘述中,對於時一來說另一個側重點在於,陳慕姿聽說了她和林越曾是同班同學,也許不止她一個。

    「哦。」她簡單應答,也沒再多問,她信了。

    時一有點矛盾,她希望陳慕姿一臉曖昧的探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笑笑說:「啊!少騙人了,是不是一起約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啊!相互喜歡的那種。」

    隨後她掩蓋不住的嬌羞一笑:「怎麼可能啊,你想太多了。」

    然後對方全然不買賬的一臉不捅破的心知肚明。如果陳慕姿真這麼說,她沒準還會在心裡反駁一句,其實她只說對了一半,他們不約而同,且只是她喜歡他。

    而她知道嬌羞一笑不是她的作派,她只會如剛才那樣不露聲色的撇清他人從她這探聽種種的可能。

    但陳慕姿一臉漠不關心的一個哦字,難免令她黯然神傷了一下子。雖然只是一下子。

    看吧,在別人眼中都覺得自己跟林越是碰不到一塊去的人。時一暗想。初中同學又如何,緣分也只局限於此。好像陳慕姿剛剛的那句問話只為更進一步確認他們並沒太大能引人想入非非的關係。

    電光火石之間是擦不出的花火。

    陳慕姿信以為真。

    但她又誠摯的希望,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她自己瞭然於心就好。

    林越姍姍來遲,正巧趕上了點名。散場後只留下了幾名男生檢查衛生,女生先行一步回宿舍。

    後來時一又想了想,林越自是那種不隨意給人添麻煩的人,即使他人如何威逼利誘,不可撼動的便是他的原則,與她副班長一職和是否會念在早已認識而幫忙開脫無關。

    他憑什麼覺得她定會偏袒他?憑著這層紙糊的關係,既不牢固還隨時一戳就破,橫隔在兩者之間,模稜兩可,或明或暗的面目。

    時一睜著眼睛平躺在自己的涼蓆之上,蚊帳包圍得嚴絲合縫,她盯著上面的床板,睡不著。這一夜無眠,大家各自懷揣心思輾轉反側,雖然與前幾夜熄燈後的夜幕降臨的氛圍一樣,但到底還是能聽到偶爾翻身的床板咯吱聲和翻動被單的輕微聲。

    身旁手機提示燈閃爍。

    廖韻之說,他找我了。

    對話框內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但她知道廖韻之的意有所指為誰,而這也不過是又一個難熬漫漫長夜的無眠姑娘。

    斷不淨,捨不得,離不開。

    世事變化萬千,你我也難逃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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