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終有晴 第七十六16

    16

    晚些時候,廖韻之打來電話,說是周日那天怕是不能跟她們一起出門逛街了,她早已和葉承彥約好見面,她深感歉意的同時是帶著蜜意的甜。

    時一表示理解。

    廖韻之沒能和葉承彥考到同一所學校,是她一直惋惜的事。

    得之不易的愛情令人小心翼翼。

    初三下半年,黑板上的倒計時逐日遞減,廖韻之便會哀嘆連連,那是還沒撕破那層紙的那段朦朧日子,廖韻之一面對時間緊張兮兮一面自我感性道:「我總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日子拖得長些。」

    彼時的廖韻之對葉承彥是不能自已的喜歡。

    「中考還是快點來吧。」她急迫地催促時間,是葉承彥的拒絕。

    急不可耐的擺脫和妄加累贅的束縛都是她。

    度日如年的煎熬難耐和分秒必爭的濃情蜜意也是她。

    她活脫脫的把自己獨留一人的情感過成了跌宕起伏的劇情。

    時一把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告訴廖韻之,廖韻之又帶有三分猶豫不決。

    「其實你和葉承彥一起來也挺好的,人多點也不尷尬,東窗事發你也能幫我擋著些。」時一轉著筆桿,勸說廖韻之,她知道占用他們情侶倆的獨處時間不厚道,可總是兩人膩在一塊挺沒勁的,她不知道她這麼想算不算對,她一個單身人士可能還無法參透其中,但她又真誠的認為這是個機會,「我和翹楚都沒怎麼接觸過葉承彥,你就當帶他出來,見見『娘家人』,彼此聯絡下。」

    「我問問他。」廖韻之鬆口,她也認為時一的話在理,此前每每和她們談論起葉承彥都只是紙上談兵,現在既然在一起了,總歸是要正式照面下的。

    所有的課程中時一最喜歡的是物理課,因為它需要隔三差五的實驗操作和數據統計來輔助教學。所以物理課跟其它課程不同,老師不在本班授課而是在物理實驗室,真正令她歡喜的原因在於,物理老師要求一男一女組隊搭檔坐同桌,說是協調發展。

    每周三和周五都有物理課,所以這成了時一一周中最期待的課時。

    第一周的時候新生見面,物理老師也同樣是說了些她的課程要求和相關紀律性的問題。教材開篇是以以理論性的東西為主,一方面暫時不急著搭檔做實驗,另一方面總不可能拿寶貴的四十五分鐘課堂時間給同學們調換座位,所以第一周先按固定班級里的座位坐。物理老師通人情的地方在於同學們可以課後自己組隊協商,她不要求硬性規定排座位。

    那天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夏季白晝長,夜色來得晚,天幕慢悠悠的一點點沉下來,下課鈴響時時一也沒要走的意思。校門口的路窄而長,接送小孩的大人坐在電動車車座上排在小道兩旁,不時與旁邊的人閒聊三兩句等著孩子出來。

    作業寫得差不多了,時一不急著走,索性把手頭上的最後一點題做完,她完全可以想像校門口毫無秩序地擁擠成一片的景象,大家收拾書包走人,教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當天值日生打掃完走後,勞動委員周安余還來提醒她一聲:「要清校了,剛開學學習的勁可以先緩一緩,也不急著一開始就這麼賣力。」

    「你先走吧,班級門窗燈一會我來關。」時一不急著解釋。在人人絞盡腦汁往上爬的環境裡,所有的想當然似乎都顯得那麼情有可原。

    時一不知道傍晚放學時林越還溜去足球場踢球,她沒去在意那麼多,時時留意他,卻在林越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內拿書包,站在教室的後頭朝前對背對著他奮筆疾書的時一招呼道:「走嗎?」

    時一不緊不慢地合上作業本,幾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走。」

    時一暗暗地想這簡直就像是她的刻意所為。

    林越也不催促,悠哉地站在從窗口射進來的夕陽餘暉中,成為他毛茸茸的金黃邊框,罩得整個人越發柔軟。

    他們沿著小道慢慢的踱回去,三兩小車從旁開過,她踩著人形道上的小格子走得規矩。

    她看得出林越在努力調試自己的步調,配合著她做著無聊的蠢事,甚至令她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作罷,不再拘泥於人行道上鋪的小格,按照正常的步幅邁。

    林越率先打破沉默,開口:「搭檔找好了嗎?」

    「還沒。」時一搖了搖頭。

    「有傾向的人選了嗎?」

    「都可以吧。」時一真沒想那麼多,甚至於課後就把這事給忘了,她其實沒什麼所謂,只要處的來,沒所謂一定要指名道姓是誰。

    林越沉默了,時一想著他興許在思考什麼,她不得而知,也不打斷他思緒。

    「我也還沒。」林越良久才開口,後突然站立在人行道上,不再往前走。

    時一不解地回看了一眼。林越好端端地走著卻停住不動,只見他對著時一滿是期待的指著自己,那無端的獻媚樣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又避之不及的不良賣家,硬是攔著你的去路不讓走還極力推銷自己的某樣產品,「那你覺得我怎樣?」

    時一假意認真思考了兩秒,有樣學樣地摸索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他倒也配合的站得筆直,時一險些沒管控住面部表情,淡淡地回了句:「還行。」

    「我們一起吧。」林越不再嬉皮笑臉,說得認真,認真到時一動容地想,他怎麼能把這麼平常的一句簡單話說得如此深情。

    撥撩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心滿意足得恨不得連連點頭答應,可還是很是矜持的說:「好。」

    林越屁顛屁顛的跟上她,時一不免想,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誰又得了逞。

    就算是不良賣家又如何,林越這個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向她推銷自己,面不改色,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怎麼可能拒絕。

    她想錯了,其實有所謂的,只要是林越,任何事情都是有所謂的。

    她又繼續踩著小格,執著的一格一格往前走,林越又甘於陪她做著看似沒勁的幼稚舉動。

    她愉悅的想,真有意思。

    時一享受不約而同的默契。

    「下次如果自習課後你還留在班上寫作業,順便等等我,等我踢球回來一起走吧。」

    時一輕聲答應:「好。」

    她從今往回想想,那天他們其實沒聊幾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偶有的一問一答都是約定與承諾。她多好啊,好得她自己都要先自戀的感動一番,又好得時時為林越傾倒,滿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應允。

    物理課上的實驗,林越主導操作,時一負責搭手,做些細微處的調整,他報實驗數值,她低頭拿紙筆統計,再一起演算、推導。

    物理老師在小組間來回走動巡視,他們率先完成舉手示意,老師走過來核實,點頭表示滿意。

    周圍個別組的同學在一些注意事項上沒處理好,導致結果與理想值不符,叫走了林越幫忙看看問題所在,時一一個人乾巴巴的在原地坐著,又拿起面前的器材親自操作一遍,卻卡在了其中的某項步驟上,怎麼看都覺得不對。林越在操作時,她處於旁觀狀,私以為都熟記於心,可真正重新擺弄起來又不像那麼回事了。

    林越幫完其他同學回位,看到時一一個人毫無進展的搗騰,主動糾正,重新示範了一次,時一尷尬得默默銘記在心。

    「我聽葉承彥說這周末他也有去。」林越把重組的器材拆掉,整理好,放回原位。

    時一也跟著一起弄:「恩,我拜託韻之的,讓學長一個男的陪著我們挺彆扭的,多個男的也有商有量的,即使遭女生冷落怠慢了,好歹還有個同性安慰下。」

    「所以何佑禹也叫上了我。」林越有點哭笑不得。

    時一不淡定了:「你也一起?」

    林越坐在座位上,手肘落在桌面單手撐著頭,面對著她,認真地點下去。

    江則來收實驗報告單的時候,時一還怔在那與林越面面相覷,一時半會沒緩過來,江則提醒了下,她才趕忙把壓在書下的實驗報告單遞給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話題里。

    「他是認真的?」時一確認道,可想而知何佑禹已經和林越打成一片,這事都能捎上林越。

    但其實也不全因如此,林越跟她們是同學,她又和尤翹楚關係密切,何佑禹叫上林越無可厚非。

    「應該吧。」林越倒是一副無關緊要。

    那她也就不能顯得很在意,淡淡然的回了句:「人多點也好。」

    周末逛街,整一流程下來尤翹楚都是蹦噠的,直到落座飯桌見到迎面走來的何佑禹本喜笑顏開的臉立馬板起,掐著時一的手問她怎麼回事。

    時一不好解釋,何佑禹毫無顧忌的往尤翹楚對面一坐,手動拆起了自己面前消毒碗筷的塑料套,尤翹楚見他這自來熟的架勢,再傻也該心知肚明。不經由尤翹楚同意,何佑禹就準備伸手拿起她剛擺好的餐具往一大盆剛端上來的熱水裡燙一燙,好再次消毒,尤翹楚立馬擋在前,義正言辭的擺明立場:「用不著你來,我自己有手。」然後兩指捏著邊角處,熟練的把一個個碗碟伸進熱水裡過一遍。

    何佑禹也不爭不搶,都依著尤翹楚,安安分分的擺弄自己的餐具。

    就連服務員把菜單拿到何佑禹的面前,他也是一臉討好的把它推向尤翹楚,盡顯紳士。

    尤翹楚哪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何佑禹百依百順的模樣,真叫人欠揍。

    她不客氣的接過,假模假樣地翻看了幾頁。

    「你請客?」

    「補償你的。」何佑禹鎮定自若的大氣。

    「就這樣?」

    「慢慢還,不急。」

    「那我不客氣了。」尤翹楚也不推脫。

    何佑禹乖巧點頭。

    時一和林越一連幾口喝著茶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插話。

    何佑禹逆來順受,尤翹楚時時備著的尖刺在兀自唱著沒勁的獨角戲後卸下了防禦,倘若過分針鋒相對就是她的不知趣和無理取鬧。換作平時,兩人愣是你一言我一語,擰巴著一個點僵持不下,她還能把錯都歸咎於何佑禹不懂得憐香惜玉,髒水胡亂往他身上潑,然後強調自己作為女生的弱勢。

    她漸漸習慣了的相處模式,一下子變了調,渾身不自在。

    何佑禹不論尤翹楚怎麼說,都不反駁與她對干。她但凡提出什麼要求,他都默許,她剛想燃起點戰火紛爭,就被他的唯命是從澆滅了那點本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她也不自討沒趣,端著茶水喝,一條條的刷著微博,看看有沒什麼新更新的博人眼球的熱門話題。

    一條QQ消息在手機屏幕頂端跳了出來,尤翹楚看了一眼,來自何佑禹。

    「加入足球部吧,別退了。」

    尤翹楚沒好氣地劃掉。

    視若無睹,繼續往下刷,看到搞笑處湊過去遞給時一一起看,然後自己不合時宜的笑得開懷。

    時一看到了何佑禹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求你。」

    尤翹楚再次狠心劃掉,眉眼都不皺一下,全當對面的那位是空氣。

    時一抬眼看到的是何佑禹滿是哀求和無奈的懇求。

    「你回一句吧。」時一看不下去,小聲在尤翹楚耳邊說。

    她此行來的目的,就在於幫忙打圓場,她能發揮的這麼一點作用也僅限於此。

    「你腦子沒病吧,隔著一張桌發什麼消息。」尤翹楚不客氣開腔,公共場合又不好意思怒吼,強壓制著自己的音調。

    「那你親口答應我不退部了。」何佑禹不理尤翹楚的「犬吠」,直入主題,好聲好氣的勸說。

    「神經病!」尤翹楚隔了許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其實她態度沒有強硬到一定要退部的地步,她無視了何佑禹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太把那事放心頭上,她就喜歡何佑禹悔不當初的千不該萬不該,然後使盡渾身解數來換她的一個點頭答應。多好啊,被人處處供著。

    廖韻之和葉承彥來的時候,正好上菜,時一讓他們在這頓大餐前可以隨處走走逛逛,沒必要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一定跟她們呆一塊,時間差不多了,她再發個地址通知廖韻之他們來,這算是時一的愧疚感那一點微小的良心彌補,但其實重頭戲就在於這頓飯,她怕自己一個人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來的時間節點其實挺尷尬的,大家相互間還沒打招呼,先是聽著何佑禹放低姿態的一句:「大小姐,求你了。」

    這場面一下子就令尤翹楚收不住了,何佑禹誠懇到她若不接受,就該是她的不對與任性。

    廖韻之還對內情略知一二,葉承彥明顯的一臉狀況外,時一招呼他們先坐下來。

    尤翹楚繃不住,還有外人在,著實該相互給個面子把這事翻篇了,輕咳了兩下,算是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不打掃足球部衛生。」

    「好。」

    「你也不能任意差遣我。」

    「好。」

    「不准隨意污衊、反駁我。」

    「好。」何佑禹細想,覺得不對勁,力圖洗刷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我什麼時候污衊你了?」

    「就汽水那事!」尤翹楚說起來還來氣了。

    「還不就是你急著回家然後晃的。」何佑禹自我辯駁申冤,當時滋了他一身,黏黏膩膩的難受了他一路,他也沒說啥啊,尤翹楚咋咋呼呼的死活覺得他委屈了她。

    「你還說!」尤翹楚瞪眼回去,她才剛說完,何佑禹就反駁她。

    「行行行。」何佑禹放棄了,隨她怎麼舒坦怎麼想吧,「還有嗎?」

    尤翹楚冥思苦想了一會還有什麼要開的條件。

    「我想到了再補充。」

    「好。」

    何佑禹小媳婦那般唯唯諾諾,完全占了下風。

    飯桌上的其他人看傻了眼。

    那頓飯後來吃得很順暢,大家相互夾著菜,說說笑笑,葉承彥除去和何佑禹是第一次見面以外,因為之前和他們同一所學校,所以也很快適應了他們的話題。

    葉承彥主動端著廖韻之空著的乾淨瓷碗盛著剛舀起的一大勺湯放到她的面前。

    廖韻之那時在和時一說話,轉回頭看到身邊貼心的葉承彥,安心地說:「謝謝。」

    葉承彥默默催促她,別總顧著聊天,先專心把面前的東西吃完再說。

    尤翹楚佯裝嫌棄,搓著手臂,說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禁止公共場合屠狗,不厚道。

    別人小情侶的撒狗糧,在她那不叫虐,簡直比虐還致命,那是惡狠狠的屠,不帶血的四濺。

    時一卻看見廖韻之背著葉承彥偷偷把碗中不多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

    廖韻之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嚴重到只要自己所吃的某樣東西沾了一點香菜她都無法忍受,不敢動筷嘗試。

    那次她們在外頭的一家麵館吃拉麵,廖韻之事先提醒老闆不加香菜,也許是忙昏了頭,等到看到端到面前的麵湯時,裡面竟洋洋灑灑的放了不少。

    廖韻之不知如何是好。

    尤翹楚替她問老闆可不可以換一碗。

    廖韻之對著老闆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

    那碗拉麵被重新端回後廚,卻也只是被端回去剔除面上所能看見的香菜痕跡,然後同一碗又放在廖韻之的面前。

    廖韻之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神色糾結,老闆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老闆把香菜挑揀得乾乾淨淨,肉眼看不出一星半點,她只要稍微嘗嘗湯水就會本能的皺眉,瑟下舌頭。

    尤翹楚把自己的那碗拉麵跟她換:「你吃我這碗吧,這種也挺好吃的。」

    尤翹楚跟她倆點的不一樣,但重要的是她那碗面正好不加香菜。

    而現在,時一卻看見廖韻之強忍著腸胃對香菜的不適感,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裡咽。

    葉承彥不知道廖韻之為什麼盛湯的碗中空無一物,任由它白白放在一邊,也不急著往裡添。

    他知道廖韻之不喜歡香菜嗎?

    她知道廖韻之有多喜歡他嗎?

    17

    吃的差不多該散了的時候,他們六人站在飯店門口做最後的「告別儀式」。

    尤翹楚胡吃海喝的敲詐了何佑禹一頓,結束時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不受控制的接連打了兩個飽嗝,趕忙用手捂著,還是沒逃過何佑禹機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飾鄙夷的嘖嘖聲,連連搖頭感嘆:「不行啊,這飽嗝敗壞社會風氣。」

    尤翹楚握拳作勢就要朝何佑禹那張嘲弄她的嘴臉揮去,讓他識趣地閉上那她光是看見他啟齒說話就鬧得人心煩意亂的嘴,這張嘴閉嘴的風涼話,燒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氣大還火旺。

    但卻很不給力的又是一聲毫無遮攔的飽嗝,何佑禹剛本已做好了躲閃準備,這下更是徹底被尤翹楚逗笑了,還嘴欠的補刀一句:「清新脫俗。」

    「何佑禹!」尤翹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惱又氣,顧不上跟時一和廖韻之說聲再見,一跺腳,憤憤然的甩臉就走。

    「哎呦,瞧這暴脾氣。」何佑禹樂不思蜀,朝著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翹楚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剛說完,尤翹楚明顯加快了速度,差點沒跑起來。

    「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何佑禹對著另外手足無措的四個人,揮揮手再見,禮貌友好得與剛才那番簡直判若兩人,然後就趕緊往尤翹楚的方向追。

    時一站在原地,只聽見她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何佑禹從後頭小跑跟上,尤翹楚聽見腳步聲,厭煩地回頭看了眼,警告他:「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閒著。」

    「閒著繞道走。」

    「順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哪順了?」

    「哪哪都順。」

    尤翹楚不想講話,和他講不通,腳長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個人聊得起勁,話閘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還把近期熱點新聞案例一一分析給尤翹楚聽。

    尤翹楚受不了了:「你丫負面新聞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靜點。」

    時一就遠遠見她捂著耳朵,擺著頭,逃命似的往前趕。

    他們走遠了,淹沒在人群中,後面怎樣了,時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韻之支到一旁,與兩個大男生隔離開。先入眼的是廖韻之耳垂上閃閃爍爍的耳釘,室內燈光璀璨,她沒仔細看也沒注意到,此時室外光線一下暗淡了許多,才越發覺得惹眼。

    廖韻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規劃,正一條條的在葉承彥身上得以補充完善。

    她得多喜歡他啊,條條框框都想與他捆綁在一塊。

    時一不自覺的伸手撫上,拇指輕柔的貼在有稜有角的銀色金屬上,是冰冷硌手的觸覺。

    「不要委屈自己,勉強下肚的東西,也會反胃。」時一心疼她,咕嚕咕嚕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們在一起的頭兩天,我就讓他陪我去店裡打的耳洞。」廖韻之巧妙的避開尖銳的話題。

    時一見她笑的開心,沒有繼續深究。

    「疼嗎?」她狀似玩笑的語露關心。

    「其實還好,沒起先想的那麼恐怖。」廖韻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這是踏踏實實握在手裡的溫暖,「改天你也去試試唄。」

    時一弱弱的說了句:「我怕疼。」

    不願搬上檯面說開的話在肚裡默不作聲地化開就好。

    廖韻之和葉承彥手牽著手離開,盡顯小女生的嬌羞。

    時一痴痴地看著他們依偎的背影入神。

    「羨慕了?」林越促狹道。

    「是啊,羨慕的要死。」時一大方地丟了一記白眼給他,拖著長音,不否認,反之特胸懷坦蕩的承認實則是在掩蓋她的心虛。

    卻又在心裡犯嘀咕,可不是嗎,羨慕的要死。

    時一和林越經過一段上坡路時,只見一對與他們一般大小的情侶騎著自行車與之抗衡。

    更確切點說,是男生把控著車把,後頭的車座上載著單邊並腿坐著的女友,護著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腳踏車的行進速度緩慢,那個後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問道。

    「不是,不是。」男生連連否定。

    時一徒步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心疼的覺得,明擺著是男生一根筋的極力在女友面前充斥著表現欲,即便多個輔助工具也是累贅,還不如兩人一起下車推著走來的輕鬆自在。

    女生看著他賣力的蹬著踩踏板,渾身都在用勁,又問了一句:「要不我下來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聲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騎,過了這段路,一會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後面就好。」

    時一就這麼目不斜視的觀察,津津有味的細品情侶間話語裡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頭一次見般的新穎,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繹出的感覺也千差萬別。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男生艱難的一腳一腳往前蹬,整個人都快從自行車座上撐起,硬是咬牙堅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聲卻不留餘地地敗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還非要逞強不捨得讓女生下車走幾步,硬是靠著自己雙腿的勁死撐,吃力地行進。

    通俗的道理是講不通的,明知不可取,還執意而為之,是道不明的喜歡。

    時一笑而不語。

    林越問她:「你這麼直接的看著他們好嗎?」

    時一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還是老實的回答:「不好。」

    他們一路晃蕩,卻誰也沒主動提議去搭公交,沒了冬季寒風中緊裹的厚外套,時一的手彆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著斜挎包上的肩帶拽在手裡。

    他們後來經過江邊,觀光遊輪駛過江面帶動層層漣漪,七彩斑斕的霓虹燈一串又一串接連循著欄杆等邊沿處垂掛,她任由披散的頭髮打在臉上隨風飄來盪去,一次又一次把吃進嘴裡的髮絲撩開。江邊的風大得令人舒暢,她捨不得回家,任憑它怎麼吹,她賴在步行道旁的休閒椅上不願走。

    她媽剛才發來消息說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趕不回來了,老家的親友聊得投機,參加完熟人的婚禮又轉場多喝了幾杯,硬是讓他們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媽叮囑她別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課。

    她懂事的回覆,知道了。

    時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徹底放鬆神經,耳邊刮過的是剛從她們身後的那段江面開過的遊輪上,某對情侶惡俗直白的告白吶喊。

    「某某某,我喜歡你。」

    「某某某,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聲不大不小,正好鑽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時一一反常態,開始無端地享受這些被她不經意間撞見的溫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見證者的身份,本無從關聯的一對又一對巧妙地撞進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這呆一會。」時一閉眼假寐,身心放鬆。

    她沒有聽到林越的答覆,卻能感覺到有人占據身邊的空位,落坐時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細微嘎吱聲。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邊,一臂的距離,他沒走。

    時一又慢慢睜開眼,歪過頭去看他。

    她被風吹得心神蕩漾,大膽的想法在此時此地湧上心頭,夜晚的江邊真適合告白。

    單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蛻變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觀者。

    但她沒有這麼做,情緒高漲地掙脫起來,說了聲走吧,語意輕快,又繼續沿著江邊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進她的「溫柔鄉」,做她的「白日夢」。

    他們在小區門口道的別,然後各自轉入自家的樓道。

    時一陪著尤翹楚強撐著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點半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強打著最後那一點微弱的清醒意識,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極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時一半夜醒來起身上廁所,才糊塗地發現睡前忘把自己臥室內的燈關了,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沒了回來時那鼓無法逃脫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她這才注意到七分鐘前林越發來的QQ消息。

    「睡沒?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時營業的店嗎?」

    時一先是腦中快速地篩選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復,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怎麼還沒睡。

    「除了樓下的KFC應該是沒有了。」

    「你還沒睡?」林越回的很快,時一才確定他是真的還清醒著。

    「剛醒。」

    時一猜測林越是半夜飢餓難耐,想點些外賣上門。

    「出來嗎?請你喝咖啡。」

    結果卻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說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讓我一整晚都別睡是嗎?」時一對著手機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晚了還想著喝咖啡,即使是補作業也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點啊,更何況這周末作業並不多,再拖拉都不至於,又不是熬夜趕工的職員,加班加點。

    「跟你一樣剛睡醒,可悲的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時一後來還是出來了,凌晨的夜有點涼,換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檔,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燈昏黃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單影隻,顯得特別寂寥。

    大排檔支起的圍帳內,酒桌上豪邁的划拳聲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絕於耳,她走在凌晨一點多的夜裡推開了KFC的玻璃門。

    林越對著值班營業員不帶遲疑地張口點了兩杯咖啡。

    對方程序性的確認一次:「兩杯咖啡是嗎?」

    「不了,兩杯熱牛奶,謝謝。」時一糾正道,又轉頭對林越不客氣地說,「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著她,默默地笑著付了錢。

    「我還以為你睡了。」

    他們坐在臨街的高腳凳,林越心甘情願地喝著手裡的熱牛奶。

    「那你還想著問我,你是料想到我一點還能醒來回你消息是嗎?」時一隨意地開著玩笑。時一與林越一來一往地接觸,漫無目的的聊,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變得活絡,不知不覺彼此間的說話用詞與語氣也越加的不客氣。

    「我沒多想。」他頓了頓,「可萬一呢?」

    時一驚恐地發覺她越來越不理智了,林越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打發得妥妥貼貼,恨不得舉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說的都對,她都聽。

    有那麼一刻她錯以為,他們真像熟識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隨意的一個邀約她就二話不說的跟出來。

    她對他不與外人道的喜歡是步步為營的籌碼,她的糾結、矜持和驕傲則是與之權衡持平的秤砣。

    時一不知道說什麼,他們踩著高腳凳鄰座而坐,隔著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座城市凌晨寂靜的夜,它隱秘的呼吸著,飼養著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多到她渾然不覺已延續至第二天,甚至不顧自己是位要上學的普通學生。

    「說點什麼吧。」林越引誘時一開口,她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真的太安靜了。

    「說什麼?你不是來請我喝東西的嗎?」時一假裝與她無關。

    「什麼都好。」林越無欲無求,他是被黑夜拋棄的失眠者,靜等時一的慷慨「救贖」。

    時一想了很久,要說什麼呢,該說些什麼應景有趣的話題才好打發這迷迷糊糊的夜。她從沒覺得牛奶這麼好喝,稠稠膩膩的融在嘴裡。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還以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準備自己隨便說些什麼開場,時一開口了。

    「你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老電影吧。」

    街對面是家最近新開的影院,她還沒去過,門口的大熒屏上正滾動播放著最近剛上映的幾部新電影的預告片,即使張貼的新片海報不少,但先入時一眼的,尤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學時看過。」林越做好準備聽時一講些什麼,表示很有興趣聽下去。

    時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學五年級時學校免費發放電影票,組織五、六年級的學生集體去電影院觀影,影片名就叫做《媽媽再愛我一次》。

    那時的影院廳設施不如現在高檔,每間觀影室安排的座位數適當、適度距離的可調節軟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飲料和爆米花的凹槽,處處盡善盡美的貼心,甚至按照個人需求分類提供多項服務,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侶影室的出現。

    那時候條件設施不完善,也許這麼說不對,太過於以偏概全了,但時一成為中學生之前,她只去過這麼一次意義上的正規影院看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的影院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長長的一排一排連著的木製靠背椅,類似於現今的階梯教室,但空間遠比階梯教室大得多。

    那場觀影安排了不少學校,即便這樣,前排還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的中間地帶,各班有組織有紀律的聽從帶隊老師的安排,在影院廳里較中間的那塊位置集中坐下。

    觀影前一天老師還特意提醒他們,記得準備一包紙巾隨身攜帶,起先她還不是很明白老師的用意,後來她懂了,這是部以親情為主題的催淚影片。

    「真的,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當時在場的人基本都感動哭了。」時一著急向林越解釋,較真得就像在為自己辯解,而後話鋒一轉,底氣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聽得饒有興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長,如果本班同學一個接一個連下去坐,便不易於老師管理學生,所以各個學校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採取方塊式排座,即本校學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幾排。那次時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邊上,旁邊緊臨著別校的某個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後頭越覺得感人,特別是高潮處,隱約聽見周圍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拆紙巾塑膠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聲音。

    她被劇情牽引著濕漉漉的情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正欲奪眶而出,旁邊的小男孩突然湊近她,一張放大的陌生人的臉就這麼完完全全覆蓋了她的全部視線。

    小男孩凝視著她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你哭了嗎?」

    那一刻,時一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議,她醞釀好的情感被徹底中斷,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強還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顆顆滾落的淚珠強忍住,才能保留沒由來的好勝心:「沒有。」不耐地推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你擋住我視線了。」

    那場電影後來看的特沒勁,時一根本已無心把自己帶入劇情,男孩頻頻轉頭觀察她的臉部變化,她被弄得興致全無,攪得心煩意亂,一次次的回應他:「我真的沒在哭。」

    她真想問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淚才甘心嗎?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會哭的。

    後來放映結束,老師帶隊離開,但凡目之所及之處一個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皆是紅著眼眶和未乾的淚痕,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他們湊成一堆,分享著煽情劇的心得體會,而就她落單,臉上全無任何情緒,甚至於有點氣憤,沒有哭過的淚痕、紅腫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皺的紙巾,就連幾近結尾處最引人入勝的劇情都無法完整串聯起來跟大家分享,她很傷心,因為就她一個人沒哭。

    同學問她:「你沒哭嗎?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讓別人覺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淚點不同,誤解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乖乖聽話帶好的那包紙巾還原封未動的放在背包裡帶回了家。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就會揪住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一頓暴揍,然後告訴他,別這麼愛管閒事地關心別人的眼淚。」時一現在想來真的又可氣又可笑,因為一個沒由來的插曲,無關緊要的人,成為她惦記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邊哈哈大笑,一口剛喝下的牛奶險些噴出,好不容易吞下後還嗆了兩口,絲毫沒有要同情當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時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後想想而已,當時影廳里那麼黑,我都不確定他到底長什麼樣,小孩子成長發育變化大,就算現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認不出來。」

    「看恐怖片嗎?」林越終於知道時一的話題靈感起自哪裡,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報。

    時一退退縮縮的推手求他放過:「別,我不看的。」

    「不是總聽人說人比鬼更可怕嗎?虛實難辨的東西你還當真。」

    「可是……」時一不情願的委屈樣,「就算這樣,我還是怕鬼啊!」

    林越發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時一也有軟肋,她不似表面那般雲淡風輕,同多數女生無異,有著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觸就可激起心底的驚濤駭浪。

    時一又由此聯想到另一則囧事。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活動,他們當時去的是一個類似基地園的地方。其中有一個娛樂環節是走迷宮,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牆,層層疊疊的三維實物,跟圖書上的迷宮遊戲不同,這次是實戰遊戲。她那時小又是女生,不夠高,水泥牆自然給作為小學生的她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感,她站在門口卻步了,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裡跑,大呼小叫的驚叫聲,玩得不亦樂乎,獨留她一人站在門口猶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邁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里,到不了迷宮的中心。迷宮的中心是個看台,可以以上帝視角縱觀全局,後來她看到不少同學成功「登頂」,開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同學指路,她是羨慕的,但是她又開始過分擔心,一會出不來怎麼辦,小小年紀的她就這麼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間即使老師在一旁鼓勵她進去試試,她還是怕跟丟了大部隊,往後縮了腳,寧願在門口等著小夥伴出來。

    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對幼小的她來說,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後來的闖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次,也是寸步不離地緊貼著其他人走,當時正好還有六年級的學生也想進去玩,他們就幾個人湊一夥,一刻不離的緊抓著高年級的衣角,抱著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睜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還時時警惕地接收訊息,以聽取前方別人的尖叫聲來判斷路況,她沒有撐到最後,中途見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膽小,膽小得都不像長大後的自己。

    林越聽得津津有味,牛奶見了底,時一的故事也講完了。

    他真摯地發表了一句見解:「時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講故事了。」是那種娓娓道來的生動鮮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對自己又一好評。

    「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也聽夠了,牛奶也喝完了,該回去睡覺了。」她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十四分。

    七點半的早讀,換算平時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現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還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有後續嗎?」林越睡意全無,有所期待和留戀,他想繼續聽下去,不願結束話題。

    「有。」時一說,「公平起見,下次換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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