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誼會後,促成了幾對情侶。
周五傍晚,幼幼在易天渝的陪同下,頭一次參觀了他的學校。
殯儀系的就業前景是很樂觀的,很多人一入校,就被各大城市甚至港澳台地區的殯儀館預定了。相比之下,在大馬路上隨便扔塊磚頭,就能砸到三個會計專業的學生,僧多粥少,前景渺茫。
吃過晚飯,易天渝帶幼幼去學校後山散步。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拾級而上,路兩旁是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樹,昏黃的路燈每隔十幾米就有一盞,照得小路幽暗深邃。
走了一段,幼幼穿著高跟鞋有點累了,看到路邊有一塊大石頭,便坐了上去。易天渝含著淺淺的笑意看著她,想說什麼忽然又噤聲了。
幼幼望了望四周說:「你們學校雖然小了點,環境還真是不錯,安靜,又舒服。不像我們學校,到處是人,跟菜市場一樣。」幼幼一手搭在石板上,手指觸摸到一道凹陷的紋路,她低下頭看了看,驚訝地說:「你看這上面有字!」
易天渝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故意問:「上面寫的什麼?」
幼幼仔細辨認,故顯考周公文德老大人……之墓。最後幾個字幼幼沒有念出來,她已經驚恐地跳起來,向前撲過去,撞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里。
這,竟然是一塊墓碑!而她,剛才還一屁股坐在上面!
她這才發現,樹林中影影綽綽臥著不少大大小小的墳墓,在夜色的籠罩下寂靜無聲,令人毛骨悚然。
驚嚇過後,她一把推開易天渝,生氣地說:「你故意的是不是?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易天渝忙安撫她:「對不起,嚇到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剛才看到石碑上的字,你還一直誇我們學校環境好。你要是害怕,我們就往回走吧。放心吧,有我在,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你。」
「你走我後面,我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幼幼命令道。
易天渝含笑不語。
幼幼走了幾步,猛地回頭看易天渝還在不在,她真怕他突然消失了,留她一個人在這恐怖陰森的地方。
她害怕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易天渝忍著沒有笑出聲。
幼幼乾脆抓住他的衣角,這樣就不擔心他突然玩失蹤了。
「哎,你扯我衣服我怎麼走路啊?」易天渝說著很自然地牽起了幼幼的手。幼幼全身冰涼,而他的手溫暖舒適,那種被包裹在掌心的安全感讓幼幼暫時忘記了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這樣牽手似有不妥。
一直走到山腳的平地上,能看到校外來往的行人和車流,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幼幼才感覺到元氣漸漸恢復了。
剛才四下無人還不覺尷尬,此刻卻只覺臉紅髮燙。她抽出手,故作輕鬆說,「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
「我送你到校門口。」
「我不住學校。」
「哦?那你住哪裡?」易天渝略感意外。
「我住家裡,我去坐公車了。」
「那我送你到公交站。」
易天渝執意陪幼幼等公交車,修長的身影立在一側,心中暗暗祈禱公交車晚一點來,這樣他就可以多陪她一會。
一向左等右等不來的公車這次卻很快到來了,幼幼上車後正準備投票,身後一隻長臂伸過來,替她刷了公交卡,一回頭,易天渝沖她笑著說,「一路平安,到了給我發信息。」
幼幼回以微笑,揮了揮手,「嗯,拜拜。」
易天渝目送公車遠去。幼幼沒有回頭,但她能感覺到他還站在原地。
坐了兩站,幼幼就下車了。
回到住處,莫四海正在客廳看電視。
「嗨!」幼幼心情大好,面帶笑容,主動跟他打招呼。
莫四海卻沒有以同樣的熱情回應她。
幼幼想讓他知道,自己正被一個帥哥熱烈追求,於是,在他旁邊坐下,翹著腿,手撐在膝蓋上說:「莫老師,我最近很困惑,有一個男生追我,他嘛,長得帥,歌唱得好,書法也很棒,人又隨和,還會講笑話,簡直挑不出一點不好,你說我是答應他呢,還是答應他呢?我真的好睏惑好睏惑……」
旁邊的人始終無動於衷,半晌,才帶著一點不耐煩說:「你影響我看電視了。」
幼幼討了個沒趣,訕訕地回房間去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天一時衝動和易天渝擁抱,只是想激一下莫四海,之後和易天渝繼續來往,也是想讓莫四海知道,她其實是很有人氣的。她就是很想刺激他,想讓他重視一下她,可惜,收效甚微。
周六,易天渝提出請幼幼吃肯德基。
幼幼一向對吃沒有抵抗力,大腦還沒應該過來,嘴裡就已經答應了。
餐桌上的話題,依然是由易天渝主導。他向幼幼介紹了一種原始的火葬方式:先把屍體放在一個平台上,然後從空中降下一塊大石板,把屍體壓扁,目的是為了排除屍體裡的水份。然後淋上汽油,點火,屍體就像柴禾一樣燒了起來。由於受熱,人體的韌帶收縮,屍體會慢慢地翹起來,就像熊熊大火中坐著一個人。最後,屍體燒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員把火熄滅,把沒有燒完的殘骸清理出來,丟到湖裡餵魚……
「你知道嗎?你們常吃的那種鲶魚,就是在臭水溝里吃屍體長大的……」
易天渝在講這些的時候,幼幼手裡拿著的一條雞腿遲遲沒有送進嘴裡,她低頭看了一眼,喉嚨里突然發出「呃」的一聲……昨天,她還吃了鲶魚,吃得很過癮。
她決定,以後再也不吃鲶魚了。
當然,也包括,再也不和易天渝一起吃東西了。
幼幼犯了一個錯誤,從她主動擁抱易天渝的那一天起,大家就公認他們是一對了,之後的頻繁交往更是加深了這種認識。易天渝當然也這樣認為。所以,當幼幼連續三次拒絕了易天渝的邀請後,他終於沉不住氣了。幼幼也意識到不能這樣下去了,於是約他出來攤牌。
在校外一家小甜品店裡,幼幼對易天渝說:「你喜歡我,對我好,我真的很高興,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可是,當我意識到你是認真的時候,我卻退縮了。對不起,如果我給了你一些錯覺,我向你道歉。以後,如果有可能,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如果你覺得做朋友會尷尬,那我們……就做回陌生人吧。」
易天渝的眼中有星星點點的火苗,似乎隨時會燃燒,或者熄滅,他逼問:「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對你,只是朋友間那種喜歡,如果是戀人那種,還達不到。」
幼幼說完,時間似乎凝滯了一會。
「我明白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代表了一種終結。易天渝起身往門外走去。
幼幼叫住了他:「等一下。」
她從包里拿出易天渝送她的字。
「這個,還給你。去送給一個真心喜歡你的女孩吧,那個她,也許並不在水一方,而就在你的身邊。」幼幼無比真誠地說。
易天渝是一個不錯的男生,她真心希望他找到一個和他情投意和的好姑娘。
易天渝接過去,勉強笑了笑說:「再見。」
「再見。」
目送易天渝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幼幼才發現,自己背上已經冒汗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感情是不能用來試探的。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是一種很直觀的感受。她不喜歡易天渝,她一開始就知道。她喜歡的人,離她很近,卻又總像隔了千山萬水,她怎麼努力也到達不了他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