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從汪正清的爺爺起,就開始經商。先是一、兩個鋪面,然後越做越大,到他父親汪子嵩手裡,已有相當資產。後來便開了一家錢莊。一年有數萬大洋的進項。在省城有相當的地位和影響。在汪子嵩50歲時,他想把錢莊交給大兒子汪正清。那時汪正清正讀大學。他說了好幾次,要汪正清作好準備。可汪正清卻死活不干,說他不是那塊料。他寧願吃粉筆灰,也不願坐享其成。還說;「現在孫中山先生提倡民主、民權、民生,我不能靠父親的產業養活,要自力更生。」他大學一畢業,就自己跑到省政府,要求到縣上教書。當時的中學教師是很缺的,尤其象文興這樣的邊遠縣。他的要求一說就准。
汪子嵩又把接班的希望奇托在小兒子身上。可他自己都覺得小兒子不是那塊料。小兒子汪正豪,從小讀書就不大用功。他靜不下來,一天就喜歡打打鬧鬧。到12歲,小學還沒有畢業,就吵著要學武,要當兵吃皇糧。
汪子嵩面對時局,對國家的前途很是悲觀。他是一個經歷世事滄桑而又開明、大度的人。他感到,若大一個國家,軍伐們各占一個地盤,今天你打過來,明天我打過去,真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場,江山輪流坐。受苦受難的是老百姓。很多人衣不蔽體,食不裹腹,「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哀鴻遍野啊!他看淡了,看透了。他想,錢莊要繼續辦下去,說不定那天戰爭打到省城,當兵的一窩蜂把錢莊搶了、占了,一輩子的心血就將化為烏有。他想通了,想透了。而後把錢莊停了,掙的錢捐了部份給地方辦教育。因為老伴喜歡吃齋念佛,汪子嵩走遍省城的山山水水,對那些破舊不堪的寺廟,也捐了資。為此,他和一座道觀的老道士結下了不解之緣。
城郊有座華靈山,是省城最高的山。山腰上建了座道觀,叫華靈觀。華靈山山勢險要。道觀四周卻樹木環繞,鬱鬱蔥蔥。在道觀門前,還有幾棵高大的柏樹,象門神似的護衛著道觀的大門,起碼有上千年的歷史。道觀後面的山崖上,幾條泉水從崖上流下來,形成一道道瀑布,蔚為壯觀。山里流水潺潺,泉水叮咚,與林間鳥的叫聲、風吹樹林發出的呼嘯聲,相映成趣,構成一幅優美的圖畫。可道觀年久失修,顯得有些破爛。大門處的門樓,上面的瓦全掉了,只剩個架子。架子上有的木塊已經掉了,有的懸掛在樑上,搖搖欲墜;若大一個道觀,幾大棟房子,沒有一棟是好的。正殿也破敗不堪。殿裡供奉的神像,從頭臉到身子,表層和彩釉也已脫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道觀里住著一個老道士。老道士已50來歲。他帶著兩個徒弟,在道觀外種些小菜,收些香火渡日。
一次,汪子嵩帶著汪正豪來到這座道觀。看了道觀的情況,大發慈悲,表示一定捐資修復。他和老道士暢談了許久。老道士還以為這位施主只是一時來了興趣,隨口說說而已。可過不了多久,汪子嵩帶著位客人到了道觀。就地看了道觀的情況,提出了修復的計劃和需要的資金。汪子嵩當場拍板,確定修復的起止日期。而且將隨身帶的200元大洋交給老道士,作添制用具和日常費用。這一切,讓老道士和他的徒弟很是感動。他們雙手合什,千恩萬謝。
道觀修復完工,汪子嵩邀了省府和城裡的有關人士來慶賀。道觀的香火也從此興旺起來。那時汪正豪15歲。他心裡老有一種想法:和尚道士中一定有武功高手。因此吵著要父親找老道士教他武功。汪子嵩不是那種給人一點恩惠就希望報答的人。他本不想麻煩老道士,怕人家說做了點好事,就去找人麻煩。可實在拗不過兒子的再三要求,只好報著試一試的態度,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帶著兒子再次來到華靈觀。
恩人到來,老道士自然熱情款待。叫徒弟泡上茶,自己陪著。兩人天南地北、山上山下說了一陣。汪子嵩指著兒子對老道士說;「道長,我這兒子突發奇想,心血來潮,要學什麼武功。我想請道長打聽打聽,看身邊有沒有會武的人,將就教他幾下,了卻他的一樁心愿。」老道士一聽,抬起手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沉吟了一會,說;「貴公子年紀尚小,應當好好讀書,將來謀取功名才是,何苦要學武呢?」一旁的汪正豪聽了很是不滿,說;「難道學武就不能謀取功名麼!」老道士聽了有些尷尬。汪子嵩立即教訓兒子:「娃兒家懂什麼!大人說話,不要亂插嘴!」老道士緩了緩,說;「我們道家是主張無為而治、與世無爭的。當然也提倡楊善除惡。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老施主此次出重金助我等修複本觀,善莫大焉!對老施主的功德,我等沒齒難忘。如今世事混亂,古人講文可安邦、武可定國。貴公子想學武,自然無可非議。我有一弟子,擅些手腳功夫,如老施主不嫌棄,可以讓他與公子相互切磋。」說著,起身走到後院,一會領進個人來。此人和老道士一樣,頭髮高高挽起,身著道士長衫,臉很瘦,顴骨突出,眉毛清秀,眼睛卻炯炯有神。那人一進屋,就雙手合什,舉向頭頂,向汪家父子鞠躬行禮。老道士介紹說;「他姓胡,名吉志。公子以後就和他一起切磋吧。」汪子嵩見來人相貌不俗,舉止間顯出凜然之氣,與老道長一樣,似有仙風道骨,令人肅然起敬。於是站起身來,向來人鞠了一躬,然後對老道士說;「多謝道長引見。」接著要兒子拜見師傅。汪正豪的眼睛開始看著老道士,見老道士引了另一個道士進得屋來,正覺得此人儀表不俗,又聽見父親喊;「還不拜見師傅!」這才回過神來,立即跪在兩個道士面前,口裡直說:「徒兒拜見師傅!」老道士面露笑容,那個叫胡吉成的道士,扶起汪正豪,口裡說;「不必客氣。」拜過師傅,汪正豪規規矩矩地站在胡吉志身邊,聽從師傅教誨。
汪正豪拜師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汪子嵩於是把兒子留在山上。臨走時,他將攜帶的100元大洋留在道觀,作為汪正豪的生活開支。老道士不收,汪子嵩再三表明心意,老道士才叫胡吉志收下。
汪子嵩要走,老道士和胡吉志送到觀門外,要汪正豪送父親到山下再回來。父子兩走在路上,汪正豪想起剛才老道士的話,文縐縐的,一句也沒有聽懂。就問;「爹爹,老道士剛才說了些啥呀?」汪子嵩讀過幾年私塾,上過省城的正規學堂,看了許多古書,包括老子的《道德經》。他當然聽懂了老道士的話。但不好給兒子一一說明。就說;「你以後會慢慢知道的。現在可以不去深究。你既然下了決心要學武,現在有了師傅,就要用功學習。要注意,道觀的生活很清苦,你要認真去適應。不要胡思亂想。」汪正豪保證說;「我一定聽爹爹的。」到了山腳,黃包車及車夫正等著,汪子嵩要兒子回去。汪正豪看著父親上了車,直到黃包車走了很遠,快看不到了,才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