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不說話了,不是因為我放棄了這個念頭,而是因為我知道這樣糾纏著問下去只會激怒李虞,不會有其他任何進展。
而且,我其實也有點想不通。我清楚地記得,答應讓我見羅凜這件事,最初是由李虞主動提出來的。以我跟他實力上的差距,他根本不需要使這種出爾反爾的難堪伎倆,試問如果他不提同意我見羅凜,僅憑羅凜就在李暖暖的手裡這一條,我如何可能拒絕他的要求?
所以,我幾乎可以確定,李虞主動提出讓我見羅凜時,這場見面對他來說是安全的,沒有任何風險。而他今天的態度又來了個大逆轉,這很可能表明這場見面對他來說是不安全的。也就是說,在這幾天之內,發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它改變了李虞看待我跟羅凜見面的態度。
而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難道……是羅凜醒了?
我剛想到這裡,李虞卻微微一笑,挑起了眉梢,「你眼珠子轉來轉去是在算計什麼?」
我問:「我哪有轉來轉去?」
「放心吧,那傢伙沒醒。」李虞說:「之前之所以提出讓你見他,是希望能夠令你乖乖答應幫我辦事,不過是個謊言。」
「你這麼說時我還沒辦法確定,現在你這樣一說」我說:「看來他真的醒了。」
李虞眼珠一轉,卻只是笑。
我問:「那他的情況還好嗎?他是哪天醒的?」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麼?」李虞問。
我正要張口,他卻說:「說點讓人開心的事吧,否則我這就走了。」
我當然不希望他走,除了這件事之外,我還有其他事想要問他,忙道:「我記得我暈倒前病房裡來了一位女殺手,幸好被你姐姐抓走了,她怎麼樣了?毒化驗出來了嗎?」
「什麼殺手?什麼毒?」李虞竟皺起了眉頭,「我姐姐追查槍手的事出了國,你是哪天看見她的?」
我愣了,喃喃道:「就……你讓我守著的那天。這件事吳霽朗也知道,我們就是聊這件事料到一半時,我突然覺得好難受,就暈倒了!」
李虞立刻拿起電話,那邊接聽後,他說:「霽朗醒了麼……等他醒了告訴他我要去。」
等他放下電話,我忙問:「吳霽朗他怎樣了?」
「難為你還記得問他一句,」李虞白了我一眼,道:「叫你照顧他,你倒好,自己暈到了那裡,搞得霽朗還得帶著傷搶救你,給你做了好幾個小時手術,你的命倒是保住了,他的命差點扔在裡面。」
我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給我做手術的不是你麼?」
李虞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你瘋了麼?」
我也是說完才發覺自己這話稱得上莫名其妙,李虞又不是醫生,也沒有學過醫,哪可能操作一台複雜的手術?
於是我說:「抱歉,其實是因為手術期間我醒來過,好像看到一個眼睛很像你的人。」
李虞道:「眼睛像的人千千萬。」
我說:「可像你這麼漂亮的眼睛我只見過你有。」
李虞的眼睛不僅美,而且十分特別,無論是形狀,還是神采,甚至是睫毛都與他人不同。他的眼睛大體很像是書上所寫的那種臥鳳眼,但其實還有些區別,臥鳳眼過於凌厲了,他的要柔情了不少,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時常會感覺自己被寵愛著,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現在他只會冷冷地看著我,就像在看一隻惹人厭惡的猴子。
李虞微微一笑,道:「多謝誇獎。」
我說:「不過我至少可以確定那位醫生肯定不是吳霽朗。」
「大概是他的助手吧,」李虞明顯對這個話題疏乏興趣,「一台手術總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
我「哦」了一聲,心想他說得也有道理,暗感自己的腦袋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接下來我和他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是被李虞打斷的,「最近他一直沒有出現。」
毫無疑問,這個「他」指得是吳景康。
我說:「他最後一次出現,就是讓霽朗來的那次吧?」
「嗯哼,」李虞面露好奇,「你怎麼知道那是他?」
我問:「你怎麼會覺得我不應該知道?」
李虞笑了,「我打開了自動錄音,他模仿我,可以說模仿得很像了。」
「是很像了,但你瘋瘋癲癲的,沒有那種成熟的感覺。」我說:「所以還是被我識破了。」
李虞睥睨著我,僵著臉哼了一聲,道:「你不就靠那個可笑的腦筋急轉彎。」
我說:「當初你可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可笑的腦筋急轉彎』的答案呢。」
「那是因為當時你的臉上寫滿了『你猜不出來吧』這種愚蠢的得意,我想想覺得我一個人總贏那就沒得玩了,就配合了你一下而已。」他不屑道:「難為你相信了這麼多年,還把它當做判斷我的標準。」
「隨你怎麼說吧,」我說:「總之我最終的結論是正確的。」
李虞哼了一聲,沉默了片刻,神色重新平靜下來,說:「那天之後,他就一直都沒有來,我反而有些不安了。」
我說:「他不來,那你就一直自己撐了這麼多天嗎?你不會覺得累嗎?」
「累,這也是我今天來的原因。我必須得睡個覺了,但你知道,我一旦睡著就會停止呼吸,」他說:「在這期間我得活著,好在霽朗已經幫我想到辦法,就是採用醫院的設備。但我需要一個可靠的人照料。」
我問:「那你想找誰呢?」
李虞睖了我一眼,道:「當然是你。」
「我……」我這話不是抖機靈,「我可靠麼?」
他微微挑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我現在這副身體,肯定沒辦法整晚照料你。其實就算我能照料,你也知道我的水平……萬一有人要殺你,我肯定白給。」
李虞卻笑了,「這些都不需要你,我只需要住進你的病房裡。這樣萬一我媽媽問起,我可以說我想你了,來病房裡陪你。」
我陷入無語。
他微微挑起了眉梢,「這是什麼表情?」
「你……」我說:「你幹嘛還信我?」
李虞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我都殺過他一次了,他卻還把自己完全不設防的樣子交給我。他一旦中斷呼吸,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再殺他一次。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李虞卻微微地勾起了嘴角,道:「我還記得你得手時的樣子,你很得意,你覺得我傻,對於你的陰謀一無所知。」
我沒說話。
得手的那天,我特別快樂,儘管現在再想起那天的快樂,會讓我覺得有些無地自容,我從來不曾那樣膨脹過。吳景康曾用過「殘忍」一詞來形容它,要我說,當時我的姿態不僅殘忍,還醜陋。
我沉默的時候,李虞則望著我,目光有些空洞,其實這幾個月以來,他時常會像這樣有點出神地望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一般。
他不僅這樣看著我,口氣也是淡淡的,仿佛在說別人的事,「其實從你沒有如實告訴我你的身世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你來者不善。只是我這個人說得好聽點叫天真,實際上就是蠢。我不信這個邪。」
我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撒了謊?」
「娶老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調查麼?」他略帶輕蔑地勾了勾嘴角,道:「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仇家,而安排可愛的女孩子接近我,是最簡單易行的目的。」
我說:「所以你所謂的不信邪就是你不相信我會要你的命?」
「當然不行,」他歪了歪嘴巴,看著我說:「誰能相信這麼單純無害的一張臉也會要人的命呢?」
說到底還是為了李暖暖。
我真想告訴他,頂著這麼單純無害的一張臉要人命的除了我,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李暖暖。她不僅要人命,她還是女魔頭。
令他迷惑的才不是我,而是這張跟李暖暖相似的臉。
其實,儘管我的長相的確和李暖暖有五六分相似,但我覺得我跟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兩個人。她的相貌比我的更加成熟嫵媚,身高據說有一百七十八公分,身材也完全是成熟女人的樣子,凹凸有致,十分性感。而我雖然由於父輩遺傳的關係並不算矮小,卻因為多年來總是吃不飽肚子,身材瘦得毫無美感,可謂乾癟。
對此李虞總是不滿,所以才會總搜羅廚師給我做飯。而直到現在,我也願意相信這真的是出於關心。
我的沉默使得這個話題就此中斷,李虞見我沒回應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了,只是沉默地望著我。
這樣正合我意,雖然這是我殺了李虞後,我們之間第一次交流這一切,可事實上我根本不想聊這個話題。
幸好,這時電話響了,李虞接起來聽了一下,便說:「謝謝了,你的聲音真好聽。」
然後掛了電話,站起身說:「走,霽朗醒了。」
我忙站起身跟上,因為我的行動要比李虞慢些,我起來時他已經走到了門口。
想是不想把我甩得太遠,李虞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我很快也走過去,正要拉門。他卻橫跨一步,以身體擋住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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