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不堪的包裹上寫著「坎特-拉……」的字跡,至於後面的文字,則在爆炸中徹底損毀了。更糟的是,裡面的寄給坎特的物件似乎已經摔成了碎片。那來自送信小哥歪歪扭扭的字跡,此刻卻成為了他的死亡訊息。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派送員1號的故事?」
林秋的右臂擋在眼前,語氣哽咽,他拖長了聲音,如同在講述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從前在帝都,有一個十分貧窮的家庭。
在那個家庭里中,有一個獨自撫養孩子的母親。然而並不是騎士的她,只能對貴族們諂媚相迎,憑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勉強度日。
每當禮拜夜降臨,母親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都會發現兒子在門口向外張望的身影。
終於在某個冬夜,母親問兒子:「為什麼每年的這一天,你都站在這裡?」
兒子沉默了一會,回答道:「因為父親就是在五年前的這個晚上離開的。」
母親什麼都沒說,只是將他帶回屋裡。街上孩子們歡樂的笑聲與他們格格不入,她在這樣的佳節里,所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也不過是禮拜結束後,教堂剩下的剩飯。
她的丈夫是一名光榮的騎士,他曾隨著部隊向拜倫帝國的鐵騎發起了衝鋒。但在戰爭中,像他那樣的騎士太多了,多到戰爭結束了這麼多年後,歸來的騎士們連她丈夫的死訊都沒能帶回來。
「有這樣的人麼,啊,大概是被拜倫帝國的騎兵們淹沒了吧?」
每個騎士都這麼對她說著。
儘管如此,她依舊告訴兒子:「你的父親,是一個英雄。」
但帝都的孩子們不這麼說,孩子們說他的父親是喜歡上了一個貴族小姐,所以拋下他們跑了。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攥緊拳頭,發誓要成為一名騎士,他覺得只要成為了騎士,就能洗刷自己和母親所受的恥辱。
因此,懷揣著騎士夢想的兒子來到了教會,帶著無比殷切的希望,接受了教會的考核。
考核的結果是,他刻痕力稀薄,無法成為一名騎士。
得知了考核結果的他發了瘋沖向了冷鋒群山,他精疲力盡,穿著粗氣停下來時,已經到了某個山頂。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的父親是一名騎士,他卻沒有繼承父親的血脈。無法成為騎士,就意味著他們將永遠貧窮下去。
冷靜下來的他,打算向母親隱瞞這個消息。
當他在傍晚回到家中的時候,卻發現母親已經病倒在了床上。常年累積下來的疲勞與隱疾終於在這個晚上爆發了,母親望著在床邊泣不成聲的兒子,一如既往溫柔地笑著。
「只是小病,明天就好了。」
她說。
她艱難地將目光移動到堆在枕頭旁的信上:「你能幫我把這些信寄出去嗎?說不定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康復了。」
兒子抹乾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衝出屋去。他竭盡全力地在夜色下奔跑著,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跑得更快一些,母親也就好得更快一些。
母親來到窗前,她柔和的目光一刻不離地盯著兒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街的盡頭,直到街上空無一人,母親才猛烈地咳了起來。
捂住嘴的右手漸漸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怎麼可能好呢,傻孩子?
——但身為母親,唯獨這種時候,怎麼都不想讓孩子陪在身邊啊……
「從此,孩子繼承母親的職業,不斷遊走於貴族間,不斷走遍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希望有朝一日能將那幾封永遠找不到地址的信給寄出去——這就是派送員一號的故事!」
林秋忽然起身,他動作誇張地抹了一把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餐廳內寂靜無比,甚至有幾個女僕也在氣氛的感染下,擠出了幾滴淚珠。
林秋一把拿起破碎不堪的包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我一定會幫送信小哥完成他未完成心愿的!艾麗莎,自首的事,就交給你和理察王子了!」
艾麗莎眯著眼目送林秋離開。
她總覺得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微妙,餐廳內的女僕也神色各異地盯著她。林秋的故事,讓心地善良的她們負罪感更深了——被她們無心之舉炸死的小哥,竟然有如此悽慘的身世!
「不對。」
熟悉林秋為人的艾麗莎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傢伙該不會因為不想去自首,所以才編出了這麼一個故事吧?」
莊園外陽光明媚,由於災月將至,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行人。來自教會的護衛們在各個重要的街道巡邏著,誰也沒功夫搭理這個拿著一個破爛包裹的少年。
林秋拍了拍包裹上的灰塵——所幸,上面的地址奇蹟般地保存了下來。
有一點他倒是沒有撒謊,他的確打算這個包裹寄給它的主人。不過在他能夠自由活動的第一天,送信之餘,也要好好領略一番這個城市。畢竟,這可是賀露提雅最繁華的大都市。
「喝!」
「嘿!」
「呀!」
而在這樣的早晨,自然也有揮灑著汗水,試圖在這個大都市有所作為的年輕人。與輔修墮落的『浮夢宮』相比,現在的景象才是他想像中的帝都——井然有序,而又充滿朝氣!
「你是誰……」
身著重甲,標準的飛機頭,以及抗在肩上的重劍——這怎麼看都是騎士中的黑社會頭子吧!而這個偌大府邸的大院裡也的確站滿了揮灑熱血的人,不過除了學生外,還有一群凶神惡煞的中年人。
由於他的敲門,這些『黑道』的目光齊刷刷地盯在了他的身上。
——偏偏是這種時候啊!
——他現在渾身一點刻痕力都用不出來!
「你是坎特-拉……拉……拉布拉多戈爾布達嗎?」
又是一片沉默。
「我是坎特-拉傑爾,什麼事。」
扛著重劍的男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他似乎為了不在屋內人面前丟臉,強行鎮定了下來。
「哦,這裡有一封你的快遞,請你簽收。」
林秋將破破爛爛的包裹塞到對方手裡。然而坎特完全沒有接過去的意思,他用暗勁,並將包裹推回給林秋。
雖然他的確在災月之前定製了一個護身符,但這個包裹怎麼看都十分可疑,包裹遞到他手裡時,裡面還傳來了叮叮噹噹的響動。
——明顯是在運輸的過程中摔碎了吧!
林秋勸說道:「喂,我們這一行可是很辛苦的,快點收下包裹,我還要去送下一家呢!」
「這個包裹就是被你弄壞的吧!這個可是價值5000金幣的護身符啊!」
「沒這回事,我收到這個包裹的時候就成這樣了,總之,嗯……應該就是那樣的——有時候老人家在包裝的時候的確會不小心把東西掉進熔爐里……」
林秋說罷,加大了力道。
而坎特也不甘示弱地提高了聲音,並將包裹推了回去:「我看掉進熔爐的是你的腦子吧!」
「不要任性了,坎特。你看屋裡的人全都在看你哦!」
借著餘光,坎特的確看見了屋內一群不明所以的『學徒』們,他甚至聽見了『學徒』們議論紛紛的聲音。
「坎特大哥的護身符好像壞了啊……」
「嘶……那豈不是糟了嗎,災月不是馬上要來了嗎?」
「快別說了,你看坎特大哥的臉色更差了啊!」
坎特沉默了片刻後,突然猛地一用力,一把將包裹打飛了出去。他瞪大了雙眼,咆哮道:「算了!我知道了,大不了我再去那個老頭那裡買一個!不過事先聲明一下,我可不是因為害怕災月的傳說才去買護身符的!」
你根本自己就說出來了!
不過……這場比誰更加固執的戰鬥,看來是他贏了。
想到這裡,林秋悠然轉身,而被坎特拍飛出去的包裹在空中劃出一份拋物線,最終落在了庭院之中。
在這段小插曲之後,他要好好見識一下帝都的清晨。
「轟——」
包裹落地的瞬間,火光驟起,整個庭院都籠罩在了一片濃霧之中。
聽到了近在咫尺的巨響後,林秋僵硬地轉過身軀。爆炸揚起了坎特的披風,連他標誌性的飛機頭都隨著爆炸引起的強風抖動了起來。
「那個……」
看著庭院內抄起武器,前赴後繼衝出門來的『黑道』們,林秋心虛地說道:「你們……聽說過派送員1號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