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痕 第七十三章：前夕

    當正午的陽光灑在沙克達姆王國，當居民們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一周後的誕辰，象徵著這個王國三種勢力巔峰的人，走進了集市區某間不起眼的店鋪內。穿過漆黑而漫長的通道，他們聚集在了店鋪的地下室內。

    地下室內氣氛十分凝重，來自大陸不同王國的騎士們擦拭著手中的武器，無人說話。因為他們的頭目沙克達姆地下騎士公會的創立者，也是這個王國唯一敢帶頭反抗騎士王的人，本堂吉訶德告訴他們，這一次，勝利的天枰會倒向他們。

    沒有貴族能夠忍受這裡腐朽而渾濁的空氣，更沒有人相信有朝一日費舍爾大公和愛德華大公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一張桌上。尤其是在貴族們往往不屑一顧的集市區。

    沙克達姆的青色與赤色傳承，加上地下騎士公會的頭目，毫不誇張地說，出現在這裡的「大人物」手中，掌握著這個王國超過百分之七十的兵力。即便如此，兩位大公的臉上依舊充滿了不安。

    沒有人比他們清楚萊因哈特曾經是一位多麼英勇的騎士，同樣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那隻給整個王國帶來浩劫的魔物究竟有多麼恐怖。

    費舍爾大公的手極具節奏的敲打著木桌上的沙克達姆地圖，本堂吉訶德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註解，從王城守備力量的薄弱處，再到每位大公古堡的弱點，在這張地圖上都一目了然。他們第一次直觀地認識到，這個曾為他們帶來十多次麻煩的叛軍首領是一個多麼難纏的角色。

    如果不是萊因哈特實在太過強大，恐怕這個王國早就被本堂吉訶德打下來了。

    「唯一讓我意外的是，被提爾說動的大公竟然是你。」

    費舍爾瞥了一眼倚在靠背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愛德華，他本以為出現在這裡的人會是斐南斯，畢竟只有他們老一輩的人，才對過去的王國有著強烈的歸屬感。頗為諷刺的是，他們最終竟然在「政變」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愛德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別把我想的和你一樣，我可不是那種終日將家族榮光掛在嘴邊的人，我之所以和你們站在一邊，是因為我早就厭倦了這個虛偽的王國。」

    他所擔心的，則是另一件事。

    即使他們在這個世界最終打敗了萊因哈特，在「現實」世界中也勢必要重新對付萊因哈特。而那時，他們就失去了「重生」的資格。

    因此對他而言，終結這個世界之時，才是真正戰爭的開始。

    林秋輕敲桌子，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而來：「我再重申一下，你們的目的並不是取下萊因哈特的項上人頭，在這個世界，就算你們真的能砍上他一刀，造成的傷害也都是虛妄的。而就算你們被殺死，轉眼間醒來時，又會出現在自己的宅邸里。」

    「這場政變唯一的目的，就是讓薔薇公主意識到她所堅信的一切，都只是萊因哈特為她一個人編織出的夢境。而當她承認的那一刻，也就是這個王國土崩瓦解之時。」

    本堂吉訶德贊同地點頭，在林秋將這個王國的起源告訴他之後，他也一直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作為起源薔薇公主動搖了，那麼整個王國的幻影也會隨之覆滅：「但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讓薔薇公主質疑這一切……火種真的有用麼？」

    「我想，現在的會議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至於如何讓公主認清一切，就要靠愛德華大公了。」

    愛德華下意識地問道：「我？」

    「你該不會覺得萊因哈特蠢到還會讓我大搖大擺地接近薔薇公主吧？能夠勝任這件事的人，就只剩下你了。而我，一定要和本出現在正面戰場，否則他絕不會離開薔薇公主半步。」

    出乎林秋的意料，愛德華卻並沒有追問細節，而是忽然問道：「之後呢？我指的是，我們推翻了萊因哈特的王國，從夢境中醒來之後……那時，我們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吧？」

    愛德華大公讓所有人一滯，他的疑問，也是諸多叛軍的疑問。他們之所以敢悍不畏死地殺向萊因哈特，是因為那時他們知道，短暫的黑暗之後，他們一定會再次醒來。

    但這次不同，當這個王國土崩瓦解後，如果再被萊因哈特殺死，那便是真正的死亡。

    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費舍爾大公忽然站了起來，朝靜候答案的叛軍們說道：「大家現在被困在這裡，老夫難辭其咎，所以收尾的事，就交給斯拉克家族吧。大家醒來後，請務必逃往沙石鎮，在那兒還有老夫的一個手下，他一定會盡力幫助大家！」

    就連愛德華，也被費舍爾的話震懾住了。

    誰都知道，留下來對抗萊因哈特是什麼結局。

    一切事情的始末，終於在這一刻變得明了黑桃公會的人聽聞了鎮魂玉的消息，誤認為這塊寶玉在費舍爾大公兒子身上，所以將其殺害。而為了將自己的死訊傳遞給父親，他將斯拉克家族的印記交付於烙鐵之手，當烙鐵風塵僕僕地趕到沙石鎮時，費舍爾大公的手下酒館老闆的父親已然死去。

    正因如此，老闆那裡才會有如此詳盡的沙克達姆地圖，而他的父親也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到沙克達姆。

    烙鐵所說的斯拉克家族的寶藏，指的無疑就是鎮魂玉了。

    林秋沒想到自己隨手教訓了一個惡霸，卻捲入了這麼一場家國糾葛之中。

    「你說的手下，已經在一場魔物襲擊中戰死了。」

    聞言，費舍爾的臉色一黯。

    他的兒子、他的部下，但凡接觸到鎮魂玉的人，都先後離他而去，到了此刻，偌大的斯拉克家族，也就剩下了他孤家寡人一個。而他，也即將在這場戰爭中殞命。

    他還記得那時老國王將鎮魂玉交到他手中時的囑託。

    「費舍爾，即使沙克達姆毀滅了，但只要鎮魂玉還在，我就相信你終有一天能幫薔薇她重建沙克達姆……」

    那位固執的、寸步不肯離開王宮的老國王，最終隨著他的國家，一同沉入了沙底。

    「費舍爾大公，你也不必急著送死，萊因哈特，一定不會放過我這個毀滅了他王國的罪人……而我，正好也和他還有一段恩怨。」

    「主人，你該不會是想……」

    深海的聲音在他內心深處響起。

    「深海，雖然這個王國是虛妄的，但萊因哈特，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聖殿騎士。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種境地，請你不要有絲毫猶豫。」

    對於沙克達姆而言，他只是一個過客。這個王國發生過什麼，或者即將要發生什麼，都與他毫不相干。

    而他的目的，從來都只有將艾麗莎活生生地帶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