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禹州的陰雨天氣,青州則是截然不同的氣象景象,碧空萬里,天高雲淡。
青州,夢瑤閣。
作為青州首屈一指的風月場地,便是見慣了京城繁華的達官貴胄與混跡於花叢間的風流浪子,其魅力亦毫不遜色於京畿之地的風月三甲。
畢竟這裡一些獨特的節目,京城都不一定會有。
只是前些日子遭遇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血案,這座日進斗金、夜夜笙歌的煙花之地便被官府暫時查封,昔日的繁華景象轉瞬成空。
那一日,原本該是脂粉香氣與歡聲笑語交織的夢瑤閣,化作了一片血色煉獄。
成為不少嫖客的噩夢,嚇出了後遺症。
導致在家裡跟媳婦同房,都如同那岸邊的垂柳,只能在水中無力撥動幾下。
而釀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天妖宗那位護法。
此時在青州六扇門官員的帶領下,一襲青裙的染輕塵來到當日屠殺的現場,進行調查。
跟隨她一起的,還有袁安江等京城官員。
進入樓閣,鐵鏽般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猶未消散,地上隨處可見已經乾涸凝固的殷紅血跡。
二樓內廳桌椅翻倒,杯盤狼藉金銀絲線織就的帷幔被利器割裂,珠玉散落一地,與血跡交織,足以窺見當時的慘烈。
袁安江手持厚重的案卷,目光在字裡行間快速遊走,邊翻閱邊沉聲說道:
「一共死了二十九個人,夢瑤閣死了五個,除了掌管事務的龜公和老鴇外,其餘的姑娘們倖免於難,未受到任何傷害。」
袁安江頓了頓,視線從卷宗上抬起,掃視著周圍凝結的血跡,「死的基本都是客人,有三位本地頗具影響力的商賈,還有幾個名望家族的子弟,以及在地方享有盛名的文人士子或武林人士。」
「大人,這是死者名單。」
青州六扇門主管單東川,將一份冊子遞給染輕塵。
染輕塵擺了擺手,「名單我已經看過了。」
剛來青州時,她就已經詳細看過關於夢瑤閣慘案的卷宗,其中有兩名死者的身份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個是前任青州知府的幕僚,叫許大青。
前任知府被自家小妾舉報後,最終提供罪證的是這位幕僚。
也因此有功,得以繼續留在府衙。
根據府衙記載,曲紅靈在殺了前任知府後,原本打算殺掉這位叫許大青的幕僚,但被對方運氣逃過一劫,最終沒能殺掉。
而另一個死者,是蘇家的二公子蘇俊童。
提及青州蘇氏一族,或許某些人並未有所耳聞,然若論及「天下第二快刀」之稱的蘇衫客,其名號卻是響徹江湖,如雷貫耳。
蘇衫客出身於青州修武世家,一門之內,代代皆有高手輩出。
因其自幼便展露出超群的修煉資質,家族對其寄予厚望,自孩提之時便悉心栽培,傾盡家族之力,旨在將其打造成一代修武奇才。
而蘇衫客也不負眾望,最終練就了一身高絕刀法,獨步江湖,威震八方。
雖屈居第二,卻無人敢於小覷其刀法之威。
一年多前,蘇衫客聯合一眾江湖人士,與六扇門龍虎部合作,秘密前往十萬大山刺殺曲紅靈。因為地形複雜,最終僅有蘇衫客幾人,成功於翡翠峽谷找到了曲紅靈,雙方進行了一番激戰。
而最後,卻只有蘇衫客一人拖著重傷之軀回來。
回來後的他瘋瘋癲癲的,還伴有失憶,根本想不起來翡翠峽谷發生的事情。
不過從那以後,曲紅靈便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信,一時再無其蹤跡可循。
當時眾人猜測曲紅靈應該是死在了翡翠峽谷,未曾想半年後,對方又出現在了天妖宗。聽傳聞說,曲紅靈只是受了傷,閉關半年進行療傷。
這讓很多人失望至極。
眼下蘇衫客的二兒子和前知府的幕僚都死了,很難不讓人懷疑背後是否是曲紅靈在報復。
不過根據目前所調查的情況來看,當時天妖宗護法金鰲之所以暴起殺人,只是為了救一對被欺辱的姐妹。甚至目前,對方還帶著其中一位女子四處逃離。
染輕塵來到最裡面的一間密室門前。
密室內,到處都是血跡。
當時金鰲暴起殺人時,有幾人提前躲進了這間密室,結果還是被殺了。
其中就有蘇俊童和許大青。
「我們仔細勘察過,當時密室門其實並沒有關上。」
單東川指著密室大門說道,「這道門乃是隕鐵石打造,便是入聖高手都難破開。」
「為什麼沒有關上?」袁安江好奇問道。
單東川苦笑著搖頭:「我也不清楚,這密室本就是專門用來避難的,知道石門開啟方法的人寥寥無幾。我猜想,可能是石門突然失靈了。」
「這幾個人還真是倒霉。」袁安江扯動了一下嘴角。
染輕塵美目一閃,「有沒有可能,是金鰲找到了開門的機關,把密室門又給打開了?」
「基本不可能。」
單東川帶著眾人來到拐角一處大花瓶,在花瓶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然後轉動了一下花瓶,復又輕叩兩次,只聽轟隆一聲,密室石門立即關閉。
石門與周遭牆壁渾然一體,若不湊近觀察,很難發現。
單東川說道:「金鰲初次來夢瑤閣,不可能對密室機關了解的如此清楚。」
染輕塵仔細觀察著機關,微微蹙眉。
關鍵時刻密室門竟然失靈了,這未免太巧了。
染輕塵問道:「案卷上說金鰲大開殺戒,可是我看了死者名單,都是二樓封閉的一處內廳里的客人,夢瑤閣內的其他客人並未受到傷害。當時那座內廳里,究竟在做什麼,為何要封閉?」
「這個」
單東川一臉為難,不知該不該說。
了解過內幕的袁安江乾咳了一聲,說道:
「染大人,有一頁調查報告我給拿掉了,你不太適合看。總之裡面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節目,比較殘忍,專門供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消遣。
而表演節目的女子,基本都是一些買來的奴隸,哪怕死了,官府也不會在意。比如那對姐妹,因為她們母親是燕戎女子,被賣到了這裡。所以受到的待遇,要比青樓其他女子更糟糕。
總之當時的情況就是,金鰲無意間看到了裡面的情形,氣不過,便大開殺戒。」
染輕塵紅唇緊抿,清絕出塵的面容染著幾分寒意。
袁安江雖然沒明說,但她也能猜出那些女子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對待。
這讓同為女子的她異常憤怒。
甚至心底隱隱為金鰲此舉叫好。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目前朝廷官員身份,便又是無奈。
袁安江道:「據本官來看,這案子還真和曲紅靈沒什麼關係。當然,金鰲畢竟是天妖宗護法,曲紅靈身為宗主,也理應負責的。」
袁安江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
「另外根據最新的情報,天妖宗大護法原本打算將金鰲逐出門派,但被曲紅靈給保下了,雙方為此撕破了臉皮。
說起來,天妖宗目前內部的派系還是比較混亂的。大護法傾向於與大洲和平共處,所以這些年來一直約束天妖宗門人,不外出惹事。
尤其這兩年朝廷釋放出有接納妖修的信號,雖然陛下對妖族依舊很排斥,但未來難保不會改變主意。大洲畢竟是中原正統王朝,能與之交善,對妖族無疑是極好的,誰願意躲在深山裡。
這也是為何,大護法執意要將金鰲趕出宗門的原因。
之前曲紅靈殺了前任知府,就讓大護法震怒,聯合眾人逼迫曲紅靈退位。當時若非秋婆婆在,曲紅靈的這宗主位置,可真就保不住了。」
袁安江對天妖宗情況頗為熟稔,頓了頓繼續說道,
「天妖宗內部還有一股派系,以三護法為首。他們則希望加入燕戎,原因便是現在那位蕭太后主動接納萬獸林,並且還組建了獸兵。
只是半年前,曲紅靈突然與萬獸林交惡,殺了對方不少人。原本最好的盟友變成了仇人,如今若是加入燕戎,很難不被穿小鞋。
畢竟萬獸林已經在燕戎站穩了腳跟,蕭太后難保不會偏袒。
而因為這件事,三護法派系的高層對曲紅靈也是意見頗大,更是公開宣稱曲紅靈不配做天妖宗宗主。所以如今,曲紅靈身邊也僅剩下二護法申聖元。
只不過申聖元性子淡泊,於宗門之內素來不慕權勢,不營結黨,故而親信門徒寥寥,勢力根基薄弱,對曲紅靈支持之力頗為有限。
而四護法金鰲性情疏放不羈,整日裡優遊林泉,流連江湖,鮮有問津宗門之事。之前對曲紅靈的宗主之位也是不怎麼支持,冷眼旁觀。
所以眼下這位曲宗主在天妖宗的地位很尷尬,內外掣肘太多。如何巧妙斡旋於各派系之間,平衡大家的利益,以求得最大共識,困難至極啊。
在外還要提防其他勢力的窺探,萬獸林、九天池、死人島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聽著袁安江對天妖宗的分析,染輕塵也不免對這位年輕的曲宗主報以同情。
光是聽著,就已經很累了。
袁安江因公事繁冗,尚有待處理諸般要務在身,故而未久停留,先行離開。單東川及其隨員亦隨之離去,相繼返回衙署,繼續處理公事。
染輕塵繼續留在夢瑤閣,打算找找其他線索。
雖說這案子很明朗,只需要抓到天妖宗護法金鰲即可。但作為自己第一件外出經辦的案件,染輕塵還是希望認真對待。
而且出於女人直覺,她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
見染輕塵決意獨自留下調查,眾人倒也沒太擔心,畢竟這位染大人可是天荒境的高手,眼下青州城防嚴密,難有刺客出現。
閣樓之內,女人背負雙手,細緻觀察每一處。
身為修士,她能從血跡中大概推演出當時的情景,什麼人與金鰲抵抗,什麼人逃跑,什麼人手裡拿著什麼兵器等等。
女人腦海中不斷回憶著死者名單,根據對方的身份以及反抗能力,將死者一個個與現場血跡對號。
最終,她又來到那間密室。
根據調查與自己推演的情況來看,當時這幾人提前進入密室,金鰲還未跟來。
當時的金鰲應該沒有發現密室。
只是密室門突然打開了,金鰲才殺了進去。
「為什麼密室門突然打開了呢?難不成是裡面的人打開的?可這不是找死嗎?」
染輕塵摩挲著尖細精緻的下巴,來到花瓶處。
再或者,當時這裡藏著一個人。
是那個人故意打開的?
正當染輕塵凝神沉思之際,倏爾眉宇間閃過一道銳利之色,瞬即拔出長劍朝著一側斬去。
劍光猶如潛淵游龍,電射而出,直奔一側的屋宇斬去。
只聞「嘩啦」一聲巨響,光所及之處,屋門應聲破裂,木屑橫飛,碎裂之聲不絕於耳。
就在那破碎的屋門之後,一道靈動嬌俏的紅色身影赫然顯現,翩然而立於閣樓之上,猶如一朵盛開於劍氣風暴中的紅蓮。
待看清對方之人,染輕塵原本恬靜秀麗的面容轉瞬化為烏雲蔽日般的陰沉,陰霾之色悄然蔓延。
染輕塵銀牙暗咬,「是你!?」
曲紅靈同樣神情微愕,念及二人之前恩怨,隨即嫣然一笑,其音婉轉如鶯,卻語帶戲謔調侃道:「喲,這不是大乃姐姐嘛,不知道那裡的傷勢如何了?需要不需要讓妹妹替你診視一二?」
——
【作者的話:兄弟們,有點卡文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今天沒寫嗨,可能是因為沒導管的緣故,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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