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兵貴神速」。又謂「侵掠如火」。
如薊王這般,穩紮穩打。只因此番,乃滅國之戰。
攻堅克難,絕非一日之功。更加十萬貴霜鐵騎,即將席捲身毒。自有其侵掠如火。
薊王則需將身毒列國主,嚴防死守之堅城,逐個擊破。城中王親貴戚,高官顯貴:婆羅門、剎帝利、及吠舍。統統打包,亦需悉數販入高原。遠販隴右,河西,乃至西域綠洲。只留下身毒上等人口中之賤種「達利特」,並第四等之首陀羅。編戶為民,屯田養士。
薊王大建章木山城,未嘗沒有關津之意。謹防婆羅門、剎帝利逃回。
為防暴亂。亦需足備,兵士留守。嶺南都護府犀甲勇士,並東瀛都護府倭島蛇兵。可堪大用。至於西域聯軍,尚需都護百城,並守備五十五國,自無暇他顧。尤其,安息即將因北匈奴,與康居、大小烏孫,劍拔弩張。對壘國境。為防萬一,西域聯軍,斷不可輕動。
守軍就地招募,亦是選擇之一。然待薊王得知,身毒軍隊,乃高居種姓次席之剎帝利充任時。便打消此念。若細究起來。便是位居三等,只能從事農牧工商業之吠舍,亦比從事奴僕和工匠的首陀羅高一等。甚至同等種姓之間,還有高低之分。誕生諸多副種姓,或稱亞種姓、次種姓,進而衍生出更多分支。
一言蔽之,鄙視鏈,自上而下,無窮無盡;等級樹,枝繁葉茂,蒂固根深。
唯有連根拔起。否則,必枯木新枝,死而復生。事情遠比薊王所想,更為棘手。
如何拔出這株,冠蓋如雲,參天大樹。乃薊王日思夜想,至今仍未得解。
中軍大帳,文武分列。
薊王居高言道:「山谷國主,遣使邦交。待送使歸,安都尉可命營中匠人隨行。擇址築城以互市,另有七條枝津,亦需探明水情。二事合一,上上之選。」
「喏。」都尉玄起身領命。
「山民毋濫殺。」薊王環視眾將:「若有聚集,驅逐為宜。」
「喏!」眾將聽令。大營將士,護工匠四處營造,無有差池。尤其通往三百里外,山谷王都之路。正夜日繼日,全力修築。時常有山夷騷擾。雖畏刀劍,不敢近前。卻亦大呼小叫,亂人心弦。
工善其事,必利其器。數萬工匠、力士,明確分工。築城、造樓,修路、架橋、進度飛快。章木川水,後世稱「波曲果曲」,俗名波曲河。上游稱「麻章藏布」,下游喚「波達柯西」。皆是此水。流域內藏諸多溪谷地。可闢為牧場,或圩為梯田。都尉玄所辟窄道,便緊鄰河谷。雖可通車馬,然遇暴雨洪峰,必毀於一旦。薊王已命良匠,勘察山體,欲鑿棧道。一年四季,暢通無阻。薊王取名:「大章道」。大章,即太章。相傳為禹臣,善走。
《淮南子·墬形訓》:「禹乃使太章步自東極,至於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丈量東西所極之人,名此棧道。自當大有深意。
「天下皆愛薊國米,無人願食隴上麥」。單單一個饢燒,不足以扭轉麵食之劣勢。尤其遠征身毒,沿途輸送,多是隴上小麥。謂「皇帝不差餓兵」,又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食餓得慌』。唯恐士氣不揚。薊王欲新造一面食,鼓舞軍心。
沒錯,正是「包子」。
與饢燒所用「死面」不同。包子需用「發麵」。發酵後的麵團。否則便成湯包,不宜攜帶。
先前,山谷國使言,我主必簞食壺漿,以迎王駕。
話說。乾糧古稱糗(qiu)。攜帶時,往往盛在竹器內。泡糗之水,則裝於瓦壺內。把乾糧攪拌成糊狀,即所謂「簞食壺漿」。試想,薊王駕前,把乾糧賣力攪成糊狀,再呈薊王當面。薊王無肉不歡,如何下咽。
所以有些事。盡會其意,反而不美。
據說。饅頭的出現,不遲於晉代。初時亦不叫饅頭,而叫「蒸餅」。《事物紺珠》載:「秦昭王作蒸餅」。《晉書·何曾傳》言,何曾此人「性奢豪」,「蒸餅上不坼作十字不食」。意思是說,蒸餅上不蒸出十字裂紋,何曾必不食。竊以為,裂紋蒸餅,可比後世「開花饅頭」。
《齊書》亦載,自西晉永平九年(299年)始,太廟祭祀時用「起麪餅(起麵餅)」。宋人程大昌《演繁露》釋其義:「起麵餅」乃是「入酵面中,令松松然也」。無疑,「起麵餅」必是發酵麵食,後世稱「發麵餅」。另有「饅頭」之說。宋人高承《事物紀原》引《稗官小說》言,三國時,諸葛丞相南征孟獲,改當地豪強以人頭祭神之惡習,轉用發麵,包裹牛、羊、豬肉代替。「後人由此為饅頭」。晉人束皙《餅賦》亦言,春宴宜設「曼頭」。
故可知。「曼頭」,或也是包子。
發酵,需「酵母」,又稱「釀母」。時下易得。
如何發酵,才是重點。薊王命營中庖人,不斷嘗試,終有所成。
蒸籠、紗布,諸如此類,早已備妥。將牛羊肉剁成肉泥,何須軍中刀斧手。庖人足以。又謂「何不食肉糜」。肉餡調味,亦難不倒庖人。果然,真材實料。
捏出包子褶,亦是薊王口述。由庖人自行領會。稍後入屜蒸熟。白面花褶大包子,鮮香味美,回味無窮。立刻風靡大營。薊王取名:「蒸包」。
比起「簞食壺漿」。饢燒、蒸包,味美且便有攜帶。兵卒皆喜食。
軍正營房。
沮授、徐庶、法正三人,各捧一個熱氣騰騰的蒸包,各個愛不釋手,紛紛嘆為觀止。
「主公,果然天生。」美味如斯,法正險些淚目。湯汁著實也燙。
「外如蒸餅,內裹肉糜。間有漿(汁)。毋需簞食壺漿,亦毋需飲水下咽。便可輕易入腹。」沮授細嚼慢咽。愈發覺得,此物大善。叼個包子,便可上陣殺敵。邊吃邊戰,何須用手。
待睜眼,盤中已空。
這便脫口而出:「何其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