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為藩國之主,斷不可自行開疆闢土。古往今來,未有此先例。
馬韓辰王,乃三韓半島普遍認可之共主。亦曾入樂浪朝貢。換言之,其藩主身份,亦被大漢承認,此其一。若怒而滅其國,半島韓民將心比心,或生逆反,此其二。
換言之。此次出兵,乃行馴化,令其畏服。而非滅國屠種。正如劉備戰勝鮮卑後,容納草原牧民不斷南下歸附類似。攻心為上。於是,才令釜山港守軍,守城之餘,儘量降低殺傷。
自立港之日起,劉備便已預見今日之戰。五萬倭女,渡海而來,亦在預料之中。故才將辰韓、弁韓國中青壯,提前運來。唯一例外,便是辰韓、弁韓青壯無法入眼的倭女,卻令馬韓青壯為之瘋狂。果然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一邊是大漢風物不斷湧入,一邊是國中青壯大量流失。此消彼長,民心浮動,國力江河日下。眼看王座岌岌可危,聯盟崩塌在即。再遇胞弟被殺,懸首城樓。於是國讎家恨,湧上心頭。衝冠一怒,鋌而走險。
本以為有心算無備。草創之城,破之易耳。豈料漢軍早有準備。城高牆厚,箭如雨下。
一發而不可收拾。
兵敗如山倒。
所謂騎虎難下。若不能一戰而勝,反在城下損兵折將,丟盔棄甲。聯盟之內,必有怨言。本就岌岌可危的三韓聯盟,當四分五裂。王位不保倒是其次,更有甚者,三韓之中,必有人投靠漢庭。淪為漢人附庸。如此,不出數代,三韓之地,當盡歸漢土。當快刀斬亂麻。將漢人港口雷霆剷除。且一旦聯盟抄掠港口,付之一炬。嘗到甜頭是其一;沾染漢人鮮血,就此勢不兩立,斷難回頭為其二。一石二鳥。當戰。
辰王想的都對。
然他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小一隻半島飛蟲,坐井觀天,夜郎自大。如何能逃出薊國四大謀主聯手布下的,天羅地網。
傳言江湖上有一種「半毒」。前後兩種藥劑混合入腹,才會毒發。單獨去測,二藥皆無毒。故令人防不勝防。「連環」的妙處,亦在於此。將一個個看似無害的舉動串聯,如同不斷收緊的大網,最後一擊致命。待瓮中之鱉醒悟,勝負已定。
設港,沒問題。
傾銷,是利好。
客庸,也還好。
然不知不覺間,局勢逐漸崩壞。
哪裡都不好了。
迎著箭雨,不惜折損過半,三韓聯軍終將簡易雲梯,搭上城牆。顧不得歡呼雀躍,更不敢絲毫放鬆。便有勇士,口銜利刃,手腳並用。向城頭爬去。
「放推桿。」蘇飛一聲令下。
伴著機簧聲響,完整的牆體,忽然裂開。一座座「丁」字形推桿,自靠近城頭的牆體內,傾斜而出,乘勢而下。將搭滿城牆的雲梯,悉數頂翻。
又被後綴鋼絲繩,緩緩拉回牆體。無跡可尋。
「丁」字形推桿,類比吊橋,暗藏於上半部牆體之內,順勢而下,收放自如。
因力道過大。竟將梯上兵士,遠遠擊飛,慘叫落地。骨折筋斷,聲勢駭人。
薊國機關器,乃為墨門頂級機關器預備。又豈是三韓聯軍的簡易雲梯,能夠相抗。
城牆忽然裂開,並有重錘落下。如此場面,聞所未聞。
許多兵士,以為漢軍如有神助。更有驚慌失措者,誤認為城牆是活物。
以訛傳訛,望風逃竄。
眼看兵敗如山倒。辰王怒從心起。正欲拍馬上前,砍殺逃兵。不料有國中留守軍士,星夜奔來。
「報——」軍士拖著哭腔,自投馬前:「啟稟大王,大事不好。昨晚有大隊人馬,自東而來。殺入國中,破屋拆牆,將家小盡數掠走!」
急血攻心,兩眼一黑。搖搖欲墜間,雙腿夾緊馬腹,辰王吐血喝問:「人馬何來!」
「傳言,傳言,乃薊國水軍,自南津東渡!」軍士哭號作答。
「啊——」辰王大叫墜馬。
中計也!
遙見辰王落馬。本就瀕臨谷底的軍心士氣,徹底崩盤。漫山遍野,如鳥獸散。只顧逃竄,竟將城下、營中傷患,悉數丟棄。
居高遠眺,蘇飛無喜無悲:「傳令升閘,遣一隊人馬,救治傷患。各部小心戒備,切莫中計。」
「喏!」
此戰之後,三韓再無共主。當盡數歸於主公麾下。
這便喚做「顧頭不顧腚」。常有身居高位者,不僅愛惜羽毛,還夾緊尾巴做人。便是為「首尾相顧」。不輕易露出破綻。除非自願「賣」個破綻。
一言蔽之。腦子不全,萬勿種田。
為快速攻破馬韓土冢,薊國將作館還專門開發了破門機關器。可迅速破門而入。
三韓青壯盡出,家中只剩老弱。被悉數壓入囚車,源源不斷裝船販回。
話說,橫海中郎將黃蓋,這些年來,先掠水賊,再抄黑山。換成三韓,亦輕車熟路,手到擒來。
兵分數路,占據要衝,扼斷出逃之路,先將大小部落,團團圍困。再遣一支奇兵,伏於半道,截殺馳援亂軍。如此便可安心抄掠。
且與野外亂軍,四散而逃不同。凡遇危機,婦孺首當其衝,乃是逃入家中躲避。想借土牆木門,暫避一時。以待回師來救。豈料瓮中捉鱉,被悉數俘獲。
家破人虜。又被縱火付之一炬。
遙見烈焰沖天,逃兵各個涕淚橫流。家中慘狀,何必多言。
慌不擇路,忽聽鼓聲大作。山谷兩側,伏兵盡出。殺聲震天。
肝膽俱裂,如何能敵。紛紛跪地請降。
兵不血刃,完勝。
軍情急報泉州港,水軍大營。
一前一後,收到黃蓋並蘇飛手書,薊王欣然一笑。
「無雙連環,又啟矣。」
左右聞言一愣。便有泉州令邴原,起身問道:「敢問主公,莫非抄掠三韓,不過是連環之始?」
「然也。」劉備笑曰:「此乃文和之謀。先定三韓,再平倭國。」
「哦?」眾人面露驚訝。便是一龍之邴原,急切間亦未能窺破。見在座各位,皆靜思冥想。劉備既未說破,亦未打擾。樂見其成,靜觀其變。
須臾,邴原起身言道:「可是狗奴國。」
劉備欣然點頭:「真乃一龍也!」
「原來如此……」邴原拜服:「賈詡之智,神鬼莫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