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泰驛,是通往秦都櫟陽的必經之地,由大秦始皇帝親自命名,取長泰久安之意。
自當初始皇帝政憑藉過人修為壓服諸教一統中原,爾後定鼎天下的日子早就過了至少五個甲子,但從當年大秦建國伊始,驛站里築起的館舍就並不算多,這些年裡也從沒有過添置。因此久而久之,在長泰驛周遭便聚起了一片不小的集市。
又或者叫小鎮,要更為妥當一些。
而這處集市的名字,也叫做長泰驛。
今日,在這長泰驛中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喧騰,臨近道口的那座茶樓中,也一如往日一般的人滿為患。
但即便是在這樣人滿為患的茶樓當中,於二樓臨窗的一處雅座上,卻依然有一位紫衣的華服公子,正悠然自得的坐在其間品茶。
瞧他此時慢條斯理的模樣,卻也是愜意的很。
這位紫衣公子只瞧穿著打扮就非是常人,再加上在他眼前的桌案上還擺放著一把上好的青鋼寶劍,坐定了他江湖人的身份。
又有茶樓掌柜的在一旁周旋,以至於即便是在這六七月的大熱天裡,即便紫衣公子的身邊仍有空位,其餘來這「望月茶樓」喝茶歇腳的客人,卻依然寧願要往一樓大堂里與其他人擠位,也沒有一人想著要來這紫衣公子所在問上一問。
大家都是江湖人,出門在外,誰都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更何況,有一隊大秦鐵衛,就駐紮在一條街外的長泰驛館舍當中。依照大秦軍中慣例,便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衛隊長,也都有著至少煅氣境的修為。
煅氣境雖只是練氣三境裡的初境,但也依然算是修行中人,遠非普通江湖客可比。
若是因著爭位喝茶這樣的小事,而引來了駐守於這長泰驛中的大秦鐵衛,到那個時候,整間「望月茶樓」內歇腳的所有客人都難以逃脫干係。
於是,便在這種種顧慮之下,竟使得茶樓二層的所有客人都好似無視了臨窗的紫衣公子一般。
所有人都只自顧著喝茶,自顧著與身邊的朋友聊一些江湖上精彩紛呈的見聞趣事。
這樣的情形或許要一直持續下去,一直等這位瞧來慢悠悠的紫衣公子喝完了茶,才會再有人坐上二樓那處靠窗位置。
卻不想,隨著一位白衣掛劍的青年男子走進茶樓,變化,也被帶進了這間原本瞧來波瀾不驚的「望月茶樓」……
白衣青年的視線只在一樓大堂內隨意一掃,因著大堂里亂鬨鬨的人流微微皺了下眉頭,便示意茶博士領他往二樓走去。
瞧這白衣青年的舉手投足也非常人,他自然不願意與其他人共擠一處。
因而,在上了茶樓二層以後,白衣青年的目光很自然的就投向了窗邊——紫衣公子所在,整間茶樓里為數不多的清淨地。
「就那兒了!」
笑著與身旁的茶博士說上一句,未等茶博士口中攔阻的話語說出,就已大踏步的朝著窗邊走了過去。
「這位兄台。」白衣青年沖那紫衣公子微一抱拳,笑問道,「能否拼個桌坐?」
紫衣公子的目光原本在注視著窗外,聽到白衣青年的問話,這才扭頭迴轉。
雖然這位紫衣公子在上樓前就已用十數兩上好紋銀同茶樓掌柜做了交待,並不希望有旁人過來打擾他喝茶。
但在此時,如其他人原先心中所想的衝突爭吵卻並沒有發生。
甚至於,紫衣公子連想都沒有去想,只在回首的同一時間,便抬手做出了個相請的動作。
「請。」
又端起茶杯向著已經落座的白衣青年敬了一敬後,便再次將目光轉回了街上。
於是,在這人聲鼎沸的茶樓二層靠窗的雅座上,便又多了一位依然丰神俊朗的青年人,又多了一把同樣鋒芒難掩的寶劍青鋒。
見到沒有熱鬧可看,茶客們便將自己的目光收起,重新開始了先前的談話。
茶博士也擦了把額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彎著腰笑嘻嘻的上前,先衝著紫衣公子這位大主顧行個禮,又向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白衣青年彎了彎腰。
「客官,您要來點什麼?」
白衣青年笑笑,「一壺茉莉花,兩碟清淡的小菜。」
「好嘞!」
將目光從正往樓下走去的茶博士身上收回,白衣青年本是想等喝完茶就繼續出發趕路。
但當他的視線從紫衣公子身上掃過,再瞧見被擺放在紫衣公子右手邊的青鋼寶劍,瞳孔卻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凝。
原本面上的隨意消失不見,白衣青年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衝著紫衣公子再一拱手。
「這位兄台。」他笑著問道,「能同坐一桌也是緣分,不知兄台貴姓,也不知藺某是否有這福分,能與兄台交個朋友?」
白衣青年的問話,終是叫那紫衣公子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
他將自己手上的茶杯放下,也一如白衣青年一般鄭重拱手行禮,爾後笑道,「相逢即是緣,有何不可?」
「在下崑崙散修,乾元。未請教?」
自稱乾元的紫衣公子這聲回答,讓白衣青年微微怔了一怔。
他原本只是隨口相問,卻沒想到換來了紫衣公子如此正式的報名。
難道說……
白衣青年心頭微動,或許,眼前之人竟是看出了自己有修為在身,非是普通的凡俗中人?
想到這裡,白衣青年不敢輕慢,他的神情更顯鄭重,在挺了挺腰杆後,肅聲回答道,「無妄觀,藺茗辰。」
聽聞藺茗辰的自我介紹,乾元目中閃過異色,挑眉問道,「可是傳於上古玄衍真君,現今自天元宗以下,並列為道門五派之一的無妄觀?」
「正是。」
見藺茗辰點頭,乾元再次正色行禮。
不過這一回卻不再是如江湖中人一般拱手,反是沖藺茗辰打了個道稽。
「原是無妄觀高足當面,失敬失敬。」
見眼前之人雖是在行禮稱讚,但目光清明,未因「無妄觀」三字而見討好低眉之意,藺茗辰不由得對乾元再高看一眼。
又想起先前這乾元自報家門,說起他自身乃是什麼崑崙散修。
藺茗辰不由細細思量起了乾元的來路,可他即便是大派出身見識非凡,卻也從未聽過這崑崙二字的來歷。
藺茗辰皺眉思索的模樣落在乾元眼中,令乾元不禁啞然失笑。
暗暗搖了搖頭,心中只道,雖是同樣名為神州,可在這方世界卻沒有個名為「崑崙」的道門祖庭。恐怕最德高望重的大儒也無法在記憶中找尋到「崑崙」二字,又何況是眼前的藺茗辰?
沒有多做解釋,乾元只是沖藺茗辰笑著說了句,「貧道所在之崑崙卻是無名荒山,比不得藺道友觀中仙山福地,道友未曾耳聞,卻是應當。」
藺茗辰聞言連連擺手,「道友言重了。」
雖說苦思半晌也未記起「崑崙」的來歷,心知眼前名為乾元的年輕人或許真就如他自己所說,只是個荒山散修。
但因著乾元自身風采非凡,故而即便已大略知曉了乾元的來歷,但藺茗辰面色卻是依然不改,仍如初見時一般守禮。
乾元看得出,藺茗辰的這番做派全數是發自內心,並無虛假成分。
乾元心裡雖是暗笑,但對於眼前的白衣青年,卻不禁生出幾分欽佩之意。
他也收起了虛應之心,又招來茶博士,再添了幾樣菜食後,與藺茗辰仔細詳談了起來。
兩個人全都未著道袍,只一副濁世公子的模樣,但此時談話卻都道友長道友短的,反是叫那茶博士瞧了個奇異。
一直等快要下了樓,還頻頻駐足回首往藺茗辰兩人身上瞧來。
茶博士的這些動作自以為做得隱秘,卻不知全都落在了乾元兩人眼中,令他們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兩人又閒談了幾句後,藺茗辰忽然發問道,「乾元道友此回入秦都,可也是為了大秦欽天監主辦的那風雲會?」
「那倒不是。」乾元緩緩搖頭,他輕輕飲了口茶湯,爾後笑道,「只是有一些因果需要了結,故而不得不回。」
乾元如此解釋,藺茗辰顯然不信。
他已自顧的說了下去,「大秦欽天監今次奉秦帝秦無病之命籌辦的這場風雲會,只為品評天下年輕英傑。其參會門檻甚高,不僅要二十歲以下的修行人,還需得有練氣第二境,煉血境以上的修為才可報名。」
「二十歲以前修煉到練氣第二境,哪個不是我人族的天之驕子?」藺茗辰搖頭道,「百年之內,也就只有大秦鎮國侯一人,有過在二十歲前就築基入仙門的成績啊……」
聽藺茗辰說起大秦鎮國侯之名,乾元的目光微不可察的抖動了一下,片刻之後,便已恢復常態,只是笑著盯向眼前的藺茗辰,「看藺道友身周清氣環繞,又隱隱能從道友身上聽聞鐘鼓金音。」
乾元笑道,「藺道友現如今,怕是已到了練氣三境當中的第三境,鑄骨境了吧?」
雖是在問,但看乾元面上的笑意,顯然已經確定了藺茗辰如今的修為。
藺茗辰聞言倒也並不扭捏,而是大笑著點頭承認下來,隨即,又挑眉看向乾元,問道,「我卻是看不清乾元道友的修為如何,但想來絕也不會比藺某差上多少。」
乾元聞言只是發笑,並不言語。
兩個人又繼續就秦都風雲會一事笑談幾句,忽的聽見隔壁一桌起了爭論,仔細聽去,卻是在談大秦鎮國侯沐延昭與驃騎將軍趙海之間的故事。
……
茶樓里人聲鼎沸,但無論乾元又或是藺茗辰都已修行有成,故而能清清楚楚的聽見鄰桌几人之間的談話。
「日前,趙驃騎率一軍鐵衛出烈陽關,大敗妖界狼族,當真是我人族楷模!」
「不過一小小狼族而已,昔年鎮國侯領軍時……」
「你也說是昔年。自當年事後,鎮國侯已經足足五年未曾踏出侯府。」
「世人都說……」說話之人略微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鎮國侯,已經廢了……」
聽聞這些言語,乾元頓時握拳,隨即又再鬆開。
藺茗辰瞧見,眼露奇異之色,不禁若有所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