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徑直向前,回到譚府的時候,太陽已經基本落山了。譚雲敲了敲門,很快,譚芯盈的小腦袋便從門內伸了出來,和往常一樣,這個小姑娘先是甜甜的喊了聲爹爹、哥哥,然後便衝著門內大聲喊道:「娘,爹爹他們回來了。」
譚雲笑著親了親她,然後將兩扇大門全部推開,而這個時候,譚夫人正好從裡面走出來,見到他這個舉動,連忙問道:「怎麼了,相公?今天有客人來麼?」
譚雲點了點頭,指了指外面道:「晚上有兩個人會住在我們家,夫人,麻煩你去將廂房收拾一下吧。」
譚夫人朝外看了看,也許是家中經常來客人來的緣故,她並沒有多問,微微的搖了搖頭,便徑直又回到了房中。
譚雲回到馬車旁,此時,石青和陳靈兒正一左一右將玉陽子從馬車上攙扶下來,譚雲看著幾人,剛要說話,卻突然頓了頓,想了想,他對著陳靈兒道:「姑娘,這相處也小半天了,還不知道你們二人的姓名,可否告知啊?」
陳靈兒連忙道:「我叫陳靈兒,你就叫我靈兒吧,我爺爺是出家人,道號玉陽,人家都叫他玉陽子。」
「玉陽子?」
譚雲重複了一句,先是一愣,然後大聲的問道:「是峨眉的玉陽子麼?」
見到他這個表情,石青不禁有些奇怪的道:「道長是來自峨眉的呀,怎麼了師父?你以前聽過他的名號?」
「哎呀!」譚雲猛的一拍腦袋,對著玉陽子使勁的拱了拱手,一臉歉然的道:「原來您就是玉陽子道長,今日之事,譚某還真是多有得罪了。」
虛弱中的玉陽子一臉奇怪,緩緩的問道:「譚捕頭,以前我們見過麼?」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啊。」譚雲笑著道:「道長的大名譚某可是如雷貫耳。」他彎下身,親自將玉陽子背在了背上。
看著譚雲突然改變的態度,石青和陳靈兒都是一臉驚喜之色,如此一來,先前產生的隔閡可就都不存在了。
到了廂房中時,譚夫人已然將床鋪鋪好,譚雲小心的將玉陽子放在床上,說道:「道長,今晚你就在這裡將就一夜吧,過一會,我來助你療傷。」
玉陽子忙道:「這可使不得,譚捕頭,我祖孫二人來此已經是叨擾了,又怎能再讓你如此麻煩。」
譚雲手一擺道:「你就不要客氣了,你身上的那一掌頗為厲害,毒氣更是霸道,如果不儘快的將其逼出,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你是行醫之人,相必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吧。」
「這……」玉陽子面露遲疑,他自己的傷當然很清楚,身上毒氣已經威脅到了心脈,如果再不將其逼出,說不定過不了今晚就會有性命之憂。
「爺爺,你就不要再猶豫了,你看你現在,臉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在這樣下去,你讓靈兒該怎麼辦呀?」陳靈兒目中含淚,一臉焦急的道。
「是啊,道長,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石青也在旁邊勸道。
看著大家都一臉關切,玉陽子終於不再推辭,衝著譚雲一躬身道:「譚捕頭,那就有勞了。」
譚雲點了點頭,這個時候,譚夫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端了一碗熱粥,放在了玉陽子跟前,然後對著其他人道:「飯已經好了,你們趕快去吃吧,道長這邊我來照顧。」
譚雲又搭了搭玉陽子的脈搏,站起身道:「好吧,我們先去吃飯。」深吸了口氣,他走出了房門。
石青也站起身,他剛要跟出去,卻發現陳靈兒依舊坐在玉陽子身邊,沒有要動的意思,於是說道:「靈兒姑娘,你也去吃吧,折騰了大半天,肯定也餓了。」
陳靈兒並沒有站起身,她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吃不下,你們先吃吧。」她將那碗粥端了起來,對著譚夫人道:「夫人,這裡有我就好,您就不要麻煩了。」
看著她心事重重,又是一臉堅持的樣子,石青和譚夫人只得先由她,一起先走了出去。
從廚房中將飯菜乘好,一家人開始吃了起來,石青一邊吃一邊對著譚雲問道:「師父,你是什麼時候聽到過道長的名號的,他在江湖中很有名氣麼?」
譚雲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緩緩的道:「在江湖中,峨眉派一直都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峨眉三陽,更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你說我能沒有聽說過麼?」
「峨眉三陽?」石青大奇道:「三陽是什麼?是玉陽道長的另一個稱號麼?」
「當然不是。」譚雲笑著搖了搖頭,他緩緩的解釋道:「峨眉三陽是三個人,分別是元陽子、玉陽子和赤陽子,其中元陽子乃現任峨眉掌門,更是武林中公認的第一高手。」
「武林至尊!」石青脫口而出,他咂舌道:「怪不得,師父你聽到玉陽子的名號前後變化會這麼大,武林至尊的兄弟啊,那得多酷啊?」
使勁的咽了口唾沫,石青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多和玉陽子套套近乎,要是能和武林至尊拉上關係,那自己可就前途大大的了。
譚雲眉頭一皺,突然問道:「你剛才說什麼褲子?」
「褲,褲子……」
石青一拍腦袋,輕輕的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酷」這種現代詞彙可不是古代人可以理解的,他連忙解釋道:「我是說玉陽子有這麼一個武林至尊的兄弟,的確值得師父好好對待。」
輕鬆了口氣,石青心中苦笑,這生活在古代還真是不容易啊,就說話這一項,以後就得大費腦筋。
譚雲弄明白了石青的意思之後,輕輕的搖了搖頭,他笑著道:「我敬仰玉陽道長可並不是因為他的師兄元陽子,至於什麼武林至尊嘛,就是更不用提了。」
他鄭重的道:「我敬仰玉陽道長不是因為他的背景,更不是因為那三陽的名頭,我敬重的是他為人。」
譚雲深吸了口氣,緩緩的道:「你知道麼,玉陽子的武功雖然不高,可他的醫術卻是冠絕天下,而且這個人不求名利,只為治病救人。在年輕的時候,我也曾雲遊天下,在一些爆發過瘟疫的地方,經常會聽到他的名字,甚至我還見過,有不少村鎮,還專門為他立下祠堂,你說這樣的人,我能不敬重麼?」
石青聽的不禁有些入神,他沒有想到玉陽子的品德竟會如此高尚,回想起下午二人的一番交談,他對這位老者更加的感興趣了。
又吃了一會,石青突然想起下午下山的時候還有問題沒有問完,於是又對著譚雲道:「師父,今天在山上的時候,關於曾銑的事情,你當時沒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譚雲沉默了一會,他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嘆了口氣道:「曾銑的確是被嚴嵩陷害的,唉,一代英傑就這樣沒了,實在是可惜啊。」
石青皺著眉道:「曾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嚴嵩為什麼要陷害他呢?」
譚雲想了想,說道:「曾銑是進士出身,其人文武雙全,做過知縣、御史,後來升任朝廷的兵部侍郎。在遇害之前,他在陝西總督軍務,主要抗擊蒙古人的入侵,在任期間,他曾屢立戰功,更以數千人抵禦蒙古十萬大軍,而未讓對方入關一步,可以說這個人是我大明一員不可多得的戰將。」
說到這裡,譚雲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沉吟了一會,繼續道:「至於為什麼嚴嵩要陷害他,這件事情比較複雜,我還是從頭跟你說吧。」
他清了清喉嚨,說道:「要說曾銑之所以被害,還要牽扯到另外一個人,那就是夏言。」
「夏言?」石青一愣,問道:「這個人又是誰?」
譚雲回答道:「夏言是我朝上一任的內閣首輔,那個時候,朝廷大臣都以他為首,而嚴嵩還只是他的跟班。」
石青聽的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師父,等待他說下去。
譚雲繼續道:「當時,夏言和嚴嵩都是皇上的寵臣,兩個人,一個是內閣首輔,一個是內閣次輔,本來,如果二人齊心合力,那倒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可是,嚴嵩根本不是一個願意屈居人下的人,剛好在一段時間,由於夏言反對皇帝修道,惹的皇帝不高心,所以嚴嵩便趁虛而入,開始想辦法扳倒夏炎,而他想的這個辦法就與曾銑有關。」
譚雲喝了一口茶,繼續道:「嘉靖二十五年,曾銑上書朝廷,他提議,可以趁著當下兵精糧足,去收復當年被蒙古人所占領的河套地區。收復失地,本就是國家應做之事,所以,他的提議得到了首輔夏言大力的支持。可是,為了扳倒夏炎,嚴嵩卻拿這個大做文章。
當時,有一個叫仇鸞的人,這個人曾在曾銑帳下為將,不過,卻因為貽誤戰機,被曾銑革職下獄,嚴嵩便收買他,讓他污衊曾銑掩敗不報、剋扣軍餉並賄賂首輔夏言。仇鸞的舉報送入朝廷之後,嚴嵩更是添油加醋,說邊關大將與內廷大臣相互勾結,想要圖謀不軌。
事情被嚴嵩說的越來越大,到了嘉靖二十七年,夏言和曾銑都被朝廷下獄,同年,二人被斬首,也正好是在那一年,嚴嵩當上了內閣首輔。」
「靠,這嚴嵩還真是夠壞的。」聽到這裡,石青猛的一錘桌子,不禁罵出聲來。
「青兒,幹什麼呢?小聲點。」譚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喝道:「嚴嵩的確可惡,不過,隨意辱罵朝廷首輔,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師父告訴你這些,只是讓你明辨是非,而不是讓你到處胡說八道,你明白了麼?」
「知道了,師父。」石青低下頭,他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心中不禁暗罵:嚴嵩已經是歷史上的大貪官了,他要是不壞,自己又怎麼會認識他,再說了,歷史上的壞人多了去了,要是因為這個,而不小心丟了自己的小命,可實在是太不值了。
譚雲見他知錯,也就不再多說。
默默的吃了一會飯,石青又回憶了一下腦海中的情景,問道:「師父,曾銑是不是有兩個兒子啊,還有,他的家人現在怎麼樣了?」
譚雲想了想,回憶道:「曾銑的確是有兩個兒子,至於他的家人,因為這件案子,都被發配到了邊疆,至於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譚雲看著石青,一臉疑惑的道:「青兒,怎麼今天,你對曾銑的事情這麼感興趣?」
「哦……這個……」石青想了想道:「我也是一時興起,在外面聽到了一些,便十分的好奇。」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不能告訴師父,他在虛幻中曾見過那一副畫面吧。
譚雲見他吞吞吐吐,倒也並沒有多問。吃完了飯,他便直接去了廂房,準備為玉陽子療傷。而這個時候,因為小盈盈身體不太好,譚夫人已經早早的哄他睡覺去了,大廳中就剩下了石青一個人。
收拾好了碗筷,他不禁心事重重,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畫面中所說的那個曾家應該就是曾銑了。
「可是,這樣的人和我究竟有什麼關係呢?青劍啊青劍,你到底讓我看這些有什麼用意呢?」
石青搖著腦袋,盯著手中的長劍,不停的苦笑。
良久後,他輕嘆了口氣,看著整下的一些飯菜,他突然想起,陳靈兒到現在可還沒吃,想了想,他覺的,既然這個姑娘不肯離開爺爺,那就弄點飯菜給她送過去吧。至於什麼曾銑,還是以後再說吧。
滿滿的乘了一大碗,石青徑直向著廂房走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表情卻是突然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