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以至於一直在望著月光思索的周清暮都並未發覺,身旁的少年已然是靠在自己的肩上沉沉睡去。
而那位先前還站在城牆上的蕭燁,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某個時刻,周清暮猛然回過神來,面色也微微凝重了起來。
他轉頭看去,只見某個先前還在地上啄食的鳥兒不知為何靜止在了那裡,一動不動。
甚至於,身旁少年的鼾聲也截然停下,仿佛呼吸也在此時停下。
不止是此地,周清暮隱隱察覺到,整個赤炎城仿佛都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天地間的活物,就剩了一個自己。
這是怎樣的通天手段?
在周清暮的記憶之中,好像還從未聽聞過什麼能夠做到讓時間停止的大能!
在這寂靜之中,周清暮的耳畔隱約有腳步聲傳來。
一步,一步,逐漸向他的方向走來。
周清暮下意識地循著腳步聲,轉頭看去。他的眼中,出現了一身灰袍,頭戴著衣物上連著的帽子,卻讓人看不清臉的......少年?
但很快,他就在此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極為晦澀的氣息,但周清暮也瞬間警覺起來,因為他冥冥之中感覺到,此人身上散發的氣息恐怕能在頃刻之間就將他抹除!
這是在先前玄九前輩和葉先生身上都未曾感受的氣息!或許是這二人並未向他釋放過這等龐大的氣息,但這些都不重要......
此刻,周清暮能夠無比確認,用出停止時間的手段的存在,正是眼前這位灰袍少年!
故而周清暮並未逃走,而是靜靜等著此人前來。
此人既是尋他而來,自然是有什麼事。如若此人沒有殺意,他自然也沒有什麼危險。若是此人是為殺他而來,有這等手段,他也走不了!
灰袍少年走得很慢,卻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周清暮的身前。
周清暮望著眼前之人,他看到了一張仿佛在漠視世間萬物的眼睛和慘白的少年臉龐,下意識地拿起酒葫喝下一口。
旋即,周清暮試探開口道:「閣下來此,是為?」
灰袍少年眼神忽然一動,死死盯著他,似乎是想在他的身上看出個什麼出來。
周清暮看著那雙眼眸,仿佛在與一個來自虛空中的深淵相望,但卻在那漠然眼眸之中,不知不覺間好像對於當初的記憶更加清晰了些。
卻在片刻之後,他收回那讓人看著就心生恐懼的眼神。隨後,灰袍少年漠然說道:「你是周清暮?」
眼前的少年漠然的聲音在周清暮的耳畔迴響,卻也不僅僅是漠然,就仿佛充滿死氣一般,看著少年那張慘白的臉龐,讓周清暮甚至有些打心底地覺著此人說話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周清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問道:「你認得我?」
灰袍少年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抬起了一隻手,袖袍之中飄出了一本古樸書本。少年捧著書略微掃了一眼之後,又漠然道:「我能在這片大陸的時間不多,還要防著某些人,所以我長話短說。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並且在你如今所在這個時間的一萬年之後。」
還不等灰袍少年說完,周清暮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仔細地打量著眼前之人,不由得對於此人所說之言,有些深深感到質疑。
在人間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如今更是已有在同齡人眼中極為耀眼的修為的他,卻從未聽說過什麼來自很多年後的存在能夠來到現在的事情?
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極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的了吧?
灰袍少年說話的聲音也停了下來,看著眼前之人,似乎是知曉了他心中所想,隨後漠然開口道:「你所在的世界太弱,自然是無法知曉到世間真正強大所在。但你不必懷疑......」
說著,灰袍少年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周清暮的額頭上,在這根手指即將接近之時,周清暮心驚地發現他竟是毫無反抗之力!
在一點灰色光芒進入周清暮的眉心之後,一道青色光芒短暫對碰了一下,卻又立即消失。
灰袍少年見狀微微驚異,但很快便放下手指,漠然盯著周清暮。
......
在千里萬里之外的某處,一個青衣少女的目光瞬間往北方看了過去,眼中似乎還流轉著冷意。
她輕聲呢喃著:「他又遇見了什麼?為何讓我感覺到一些熟悉的氣息......」
旋即,她的身形消失不見。
......
此時,在周清暮的心中,不可謂不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在他的心底,竟是有一個與眼前少年一模一樣的聲音,將他這一生所遇種種皆是一分不漏地講了出來!
很多事情,就是連楊照都不曾知曉,這灰袍少年卻是一清二楚!
並且,灰袍少年給他講了一個關於「光陰長河」的故事。
周清暮在平復了心中的波瀾之後,再次將目光投向灰袍少年,沉聲道:「所以,你的跨越光陰長河來到這裡的目的是?」
灰袍少年合上手中的古樸書籍,看向周清暮,略微沉吟後,又漠然道:「我曾經無意之中在光陰長河之中看到了你的故事,並不算個好故事,但我想改變這個故事,所以我來了。」
周清暮只是望著他,並不說話。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故事裡,你會在後來對這個世道心中期望變成失望,你想不想改變?」灰袍少年見狀一雙灰暗眸子死死盯住周清暮。
周清暮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灰袍少年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是意外,怒視著周清暮:「如果我說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們這個世界所謂高高在上的人給的,你的一切都是被人提前改變過的。如果你就是一個從出生起就提前被人做好的棋子,一個即將被人用到腐朽生蛆的棋子!你還要不要讓這個故事如此荒唐下去!」
周清暮這次卻是不再沉默,問道:「我會死在北溟?」
灰袍少年有些不明白,但如實搖了搖頭。
周清暮笑了,笑得很快意:「那便足夠了。」
灰袍少年聞言死死盯著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傢伙為何會如此執著!
但這個時刻,在這靜止的時空之中,天上忽然炸響一道天雷,朝著灰袍少年劈來,並有一道帶著怒氣的蒼老聲音在虛空之中高聲道:
「後來者,做得太過了!」
而在這時,先前還好好站在那裡的周清暮竟是瞬間癱軟下來,倒在樹下,沉沉睡去。
灰袍少年在得到周清暮這樣的回答後似乎也是滿腔怒氣,他看了一眼倒地的周清暮,又看了一眼即將劈來的雷霆。
只見他微微抬起一隻手,竟是徒手接住了那霸道無匹的天雷!
旋即,灰袍少年手上微微用力,那道如柱一般粗壯又通體漆黑的天雷竟是瞬間碎成齏粉!
也在這個時候,天地間瞬間開始顫抖,這片被灰袍少年靜止時間的空間竟是好像隨時會被重新恢復軌跡。
灰袍少年只是冷笑一聲,抬頭望著某處虛空,只見那處虛空在顫動之後竟是走出了一個手持煙槍的老者!
「老東西,這點花架子可對我沒用!」灰袍少年冷哼一聲後,一腳猛地抬起又踩在地面上,這方天地瞬間又變成先前那般靜止死寂。
老者只是抬起手中煙槍,微微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煙霧,「後來者,無論你的本體有多強,在這裡的規則之下你奈何不了我。回到你的時空!」
灰袍少年依舊眼神漠然,仿佛根本不屑於理會眼前這老者。
但在這二者對峙的某一刻,某處虛空竟又開始顫動起來,手持煙槍的老者與灰袍少年近乎是同時朝著那處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輕踏蓮花的青衣女子緩緩走出,並未在意這一老一少的二人,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下方那棵老樹,眼神溫柔。
灰袍少年見到老者後,眼中浮現微微詫異,但卻又始終漠然:「你是......」
聞言,青衣女子微微一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灰袍少年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也不看那吐著煙霧的老者,而是轉而將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古樸書本上。
老者在看到這青衣女子來此之後,沉聲道:「不久前,姑娘是不是放了什麼東西出去?」
「要你管!」青衣女子瞪了他一眼。
老者只是拿起煙杆重重地吸了一口,濃濃的煙霧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同時又高聲道:「還請二位不要壞了規矩,早日離開我這個彈丸之地。」
而這個時候,灰袍少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周清暮二人,將那本古樸書本收回袖袍之中,轉而看向青衣女子,瞳中有光芒閃動仿佛在向女子傳遞著什麼。
最後,灰袍少年輕聲說了句:「我想做的已經做了,既然正主都不願意,我若是再做得多一些的確壞了規矩,於我自己而言也沒什麼好處。我走了,前輩!」
最後的「前輩」二字咬得極重。
在灰袍少年說完之後,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從未來過。
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青衣女子和老者,但以如今的狀態女子並不能維持太久,於是在最後看了一眼那人,說了句「不准動他」之後,便也悄然消失。
天地間惟剩老者一人,只見他揮了揮袖袍,天地間靜止的事物便又恢復如初。
最後,老者來到周清暮的面前,輕輕按了按他的眉心,破碎了隱藏極深的一道灰色光芒。
某處虛空中,灰袍少年停下了身形,微微皺眉,最後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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