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腳步,聽到背後有人問道:「林音,你醒了?」轉頭現是秦沖,忙問道:「秦大哥,封將軍呢?」秦沖道:「封將軍在那邊,跟我來。」兩人沿著城牆走了一會,便見到封常清在那邊指揮屬下,分各種命令。林音過去,見封常清在忙,也不說話,便站在一邊。
過了一會,封常清停下來歇了口氣,這才看見林音,對他說道:「前天辛苦你了,做的不錯。」林音才知道自己昏睡了快兩日,想起那日苦戰,仍心有餘悸,說道:「屬下沒什麼,只是和我一起去的兄弟們都。」封常清嘆道:「嗯,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林音沉默片刻,又問:「將軍,屬下帶回的級,可是那崔乾佑的?」封常清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情報有誤,那是安祿山部下的羯族領,拓羯兵向來勇猛善戰,心狠手冷,好濫殺,嘿嘿,你殺了他們也是功勞一件。」又問道:「那日敵營有多少人?」林音想了一下,答道:「差不多三百敵兵吧。」
「多少?三百?」封常清很震驚,又道:「你將那日情形細細說來。」林音便將如何以馬負薪,點燃後沖入敵營,然後一眾勇士如何殺敵等等略述一次。聽完,封常清嘆道:「若不是大敵當前,洛陽城朝不保夕,我必奏明皇上,至少保你做個游騎將軍。」林音苦笑道:「屬下沒想做什麼將軍,只是覺得戰亂太過駭人。因為戰亂,千千萬萬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太過悽慘。」封常清和林音齊嘆不語。
林音在封常清身邊待了不久,看著城下戰場上**不斷減少,心內感覺難以名狀。千千萬萬的性命,因數人之念,便如火中螻蟻一般,灰飛煙滅去。封常清不斷號施令,絞盡腦汁想挽回頹勢,可在巨大實力差面前,終究是無能為力。
到了申時時分,一名滿身鮮血的副尉爬上城樓,跪在封常清面前說道:「將軍,敵人太過兇猛,我們弟兄們抵擋不住了。」封常清捻須不語,一旁的秦沖也說道:「將軍,屬下覺得,洛陽遲早要丟,不如我們收攏殘兵,退至潼關,再圖返攻?」封常清從長安出時,信誓旦旦向玄宗陳述破敵之策,信心滿滿。如今出師不足月,便要丟東都撤退,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戰敗全非封常清之過,不過他是主將,身上責任自然要最為巨大。因此,封常清沉默許久,在屬下一再勸說之下,依然游移,轉身問林音道:「你覺得該如何?」林音沒料到封常清會問自己,他對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均是一竅不通,因此思索了片刻才道:「屬下對打仗一事絲毫不懂,但有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實在抵擋不住,何不先撤退再說。」封常清沉思良久,才在一眾屬下勸說之下嘆道:「退吧,收兵後撤,唉,老夫死罪啊。」眾人見封常清頹喪難過,都是心有戚戚,加倍傷感。
眾將領下城牆準備收兵撤退,封常清對身邊的林音說道:「小林,辛苦你了,剛入伍就讓你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又苦笑道:「不過軍人便是如此,尤其戰時,腦袋總是不安穩的,出生入死的久了就自然明白。」
林音道:「屬下明白。」封常清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再有百八十個像你這般身手的,我倒可以排個陣法,直取叛軍領。」又說道:「我雖然不懂你們武林高手都是怎麼練出來的,但你這麼年輕,功夫如此了得,算是十分了不起。」林音笑了笑,也不否認,忽然想起自己內力已無法運轉,黯然道:「屬下前日與拓羯兵對戰時強催真氣過度,經脈受了些損傷,現在身上的武功似乎消失了一般。」「啊?為何會這樣,如何能好?」封常清不懂這些。林音嘆道:「任督二脈被強行沖開,受了些損傷,我也不知還能不能好。」封常清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洛陽四面十二門,東面三門,還未來得及撤退,竟聽說叛軍竟已攻破最下東門,林音聽城下賊兵鼓譟,大驚,連忙護著封常清下城往西而去。城內及城牆上守軍紛紛撤退,隨封常清撤退。不久三門皆破,叛軍已殺入洛陽城內,與城內守軍廝殺起來。封常清退至都亭驛,都亭驛有「萬里絲路第一驛」之稱,乃是全國中心驛站之一,內有樓台亭榭數十,亦有山門廣場。進了都亭驛,封常清命人清點人馬,已不足萬人。封常清命人死守城門,不久,叛軍又至。
叛軍在都亭驛山門外叫陣,封常清只閉門不出。眼見整個都亭驛要被叛軍包圍,眾將都是人心惶惶。封常清聚攏屬下軍官,商議突圍之計,眾人議論紛紛,卻無對策。
林音一直跟隨封常清前後,封常清雖為節度使,御史大夫,卻已是年逾六旬老人,須花白,身形已稍稍佝僂。林音見封常清前後忙碌,又憂心忡忡,看起來更老幾歲,不由苦嘆一聲:「將軍比普通士兵更難做,勞心勞神,倒不如上戰場廝殺來的痛快。」想到這裡,又嘲笑自己一番,難怪有人做將軍,有人始終只能做個兵卒,自己自然是後者。
都亭驛山門不比洛陽城門,不久便要被攻破,封常清又命士兵列隊準備迎敵。不久門破,廝殺聲又起,叛軍與剩餘**又混戰一塊。封常清距戰場甚近,林音雖內力不靈,依然謹慎護在封常清身邊。
不久,唐兵便被衝散,封常清咬牙又收兵撤退,唐兵死傷數千,才從都亭驛後門殺出,旋又到了洛陽東城,遇留於此的叛軍,又戰,再敗,唐兵所剩不足三千,隨著封常清倉皇逃出城去。
出了洛陽,叛軍依然緊隨直追,唐兵倉皇失措,無力抵抗,只得一路奔逃。直到崤山以東谷水源頭馬頭山谷,才暫擺脫追兵。谷水全長不足兩百里,經澠池、新安,至洛陽會孝河,東南流注洛河,水淺且緩,不足做憑藉。不得已,修整一番後封常清便決定西奔陝郡,再由陝郡退守潼關。離了谷水,索幸再無追兵,無人敢鬆懈,馬不停蹄往西而去。
此刻天已黑,封常清率著殘兵疲於奔命,一旁的林音忽然說道:「將軍,前面有大隊人馬過來。」封常清疑問道:「是前面不是後面嗎?」林音又側耳細聽,道:「確實是前方。」封常清將信將疑道:「莫非是援軍來了,也不應當如此迅。」正懷疑見,忽然前方隱隱現出大片亮光,顯是有大批人馬舉火也行。封常清不知前面部隊是敵是友,只得命部下停步,做交戰準備。眾將士無不疲憊不堪,卻只得聽令備戰。一旁的秦沖輕聲對林音說道:「林兄弟,內力如此深厚,佩服佩服。」林音一愣,暗暗運氣,竟驚喜的現內力又全恢復,還有稍許增長。不過一度被沖開的任督二脈,到底還是重新閉合了。
不久,對方到了里許以外,也停了下來。天黑看不清旌旗,林音便對封常清說道:「將軍,讓屬下過去看看。」封常清點點頭道:「你去,小心些。」林音也點頭,便拍馬駛出。
距離對方軍隊不足半丈,林音模糊看到他們軍旗上書一個「高」字,心想莫不是高仙芝的隊伍。高仙芝是封常清老上司,封常清也曾對林音提起過高仙芝。見此,又靠近百餘丈,才運內力喊道:「那邊可是高仙芝元帥的人?」連喊三聲,聲音十分嘹亮,穿山過雲,連他胯下戰馬都被嚇到人立而起。
等了一會,對方話喊來:「我們高元帥在此,對面可是封常清將軍的人?」百餘丈相距,聲音傳過來幾不可聞。聽到對面回應,林音答道:「我們正是封將軍的隊伍,從洛陽過來的。」便不等對方回應,快馬回去,對封常清道:「將軍,對面是高仙芝高元帥。」封常清大喜,又問道:「你可看清了?」林音道:「屬下看見對方旗幟,喊話後也回應是高元帥的兵馬。」封常清沉思片刻,說道:「唉,就算對面是叛軍,也只得過去。」便命部隊前進。卻說,那邊高仙芝部隊也往封常清這邊徐徐開來。
里許之距,轉瞬即遇,待見到對方領,老邁的封常清躍下馬,對著對面領半跪行禮道:「末將封常清,參見高元帥。」那領正是高仙芝,封常清並不歸高仙芝統轄,但他以前曾是高仙芝部下,如今高仙芝又是密雲郡公,爵位高於封常清,故封常清見面時對其行部下之禮。
林音看了一眼高仙芝,高仙芝看起來竟比封常清還要年輕一些。高仙芝身材俊偉,眉如遠山,目如寒星,長的居然十分俊美,若再年輕二十餘歲,便是翩翩美少年。林音想到:「任大哥、李豬兒、秦沖,還有這個高元帥,都是長的極為好看之人,為何獨我長的如此普通?」心裡有些不平。高仙芝驚才絕艷,少年戎馬,二十餘歲時已被拜為將軍,戰爭大半生,如今已是安西副都護、右羽林大將軍、四鎮都知兵馬使,封爵密雲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