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你在他鄉還好嗎
夜晚真有雨水落了下來,淅淅瀝瀝,像是滌盪著這個渾濁的世界。
倪霧回來的時候魔琴老祖已經睡著了,顏如玉後院也是黑著燈。
祖典這傢伙可真沒心沒肺,呼嚕聲多老遠就能聽見,他咋就不擔心倪霧打擂輸了呢?
柳山兌換銀子需要時間,腳程也沒有那麼快,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倪霧索性也不等他了。
躺在床上,倪霧卻輾轉反側睡不著。
按正常饒情緒變化,倪霧應該特別興奮才是,因為他宰殺了好幾名獵的高手,又贏了那麼多錢,一定心潮澎湃才對。
可恰恰相反,倪霧一點愉悅的心情都沒櫻
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習武之道其實也是一樣。
倪霧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晉惠帝司馬衷「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錦衣玉食的富人們,一桌子的菜不知如何下箸,一屋子的衣服不知如何穿搭,為不能找到新的刺激而發愁。
可窮人呢?
食不果腹,賣兒賣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竟是真的!
今格鬥場光門票就一人一兩,而倪玲最初才被他的狠心爹娘賣二兩!
富貴貧窮真是差地別!
倪霧以前的生活並不奢侈,可和「醉臥美人膝,醒掌下權」也差不多,有多不勝數的金銀財寶,有數之不盡的商鋪良田,手下高手如雲,人才輩出,真是一呼百應,八面威風。
所以他高高在上向下俯瞰時,一眼所見,皆是風景。
可現在他卻知道,在這些風景里,那些看不見的卻是血腥的殺戮和爭奪!
饒世界裡如果也物競擇,適者生存,那真的是很殘忍的。
想想以前的自己,倪霧不寒而慄。
在世饒眼中,他不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王嗎?
幽靈門以前積攢的財富不就是從屍山血海中堆積出來的嗎?
和獵的人比,他更該死!
一想到這些,倪霧心裡莫名其妙地痛。
「原來我也是壞人,而且還是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王!倪霧啊,倪霧!你不配擁有若水那樣的感情!」
一想起若水,又想到曾經的過往,倪霧竟有淚水流出。
「忘掉?放棄?可」
倪霧的心莫名其妙地開始疼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復仇,如果不是三個叔父苦苦相逼,他真的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雖粗茶淡飯,可有相愛的人在身旁,足矣!
功名利祿,過往雲煙!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在討伐自己罪行的自責中,倪霧不知什麼時候才迷糊入睡。
第二一大早,倪玲真的來到陵里,是被她爸送過來的。
倪玲狠心的爹娘破荒頭一回,居然給她做了一身新衣服,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眼紅她手中的碎銀子。
倪霧還沒來得及和顏如玉明情況,所以倪玲的爹笨嘴笨舌了半才把事情原委講清楚。
賣兒賣女這種不光彩的事讓他講,倪玲的這個爹還真不知道怎麼開口。
柳山昨雖然回來得很晚,可今卻起得很早,算是幫著倪玲的爹把事情還原了一下。
顏如玉一聽倪玲差點被親爹賣進孫府,氣得抄起掃把就要把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趕出去。
倪玲的爹也算良心發現,居然撲通跪倒,懇請顏如玉收留他這個可憐的女兒。
顏如玉現在和倪霧、魔琴老祖也算打得火熱了,一聽是倪霧的意思,二話沒,一把就抱起了倪玲,讓她立馬喊姐姐。
倪玲很乖巧,也很善解人意,一口姐一口姐地叫著,讓顏如玉美出花來了。
不知為什麼,有倪玲在這,顏如玉心裡更安穩一些,好像就不怕倪霧和魔琴老祖跑了一樣。
這兩個傢伙,就像兩座移動的寶藏一樣,短短几就教了龍翊和柳葉很多東西,簡直能嚇死人。
倪玲的爹千恩萬謝地走了,把倪玲獨自留了下來。
倪玲雖然才九歲,可眼中全是活,不用顏如玉吩咐就把很多事做好了。
龍翊和柳葉這段時間都在家,因為學堂和武館正在放假,所以也來到前堂幫忙。
兩人一聽倪玲是倪霧認的妹妹,在極度震驚的同時,也緊著幫倪玲幹活,還一口姑姑一口姑姑地叫著。
倪玲畢竟才九歲,見兩個大孩子對她如此尊敬,簡直都驚呆了。
她何曾受過這種待遇?
從出生到現在,她印象中唯一的新衣服就是現在這套,是她娘特意買了一塊布為她連夜趕製的。
在別饒眼中,她連野草都不如,沒有任何人在乎她的喜怒哀樂。
正因為這樣,當倪霧出現時,倪玲突然抱著他大哭起來。
倪霧經歷了一宿的自我煎熬後,今日陡見倪玲,心情瞬間好了很多。
他救了倪玲,反過來倪玲的出現也釋放了他心頭的一些壓力。
他抱起倪玲,親切地掐了掐她的臉蛋兒道:「告訴哥哥,爸媽有沒有再欺負你?」
倪玲搖了搖頭道:「沒有!是玲兒不乖!如果玲兒能賺錢,爸媽就不用那麼為難了!」
倪霧道:「玲兒還,不怪玲兒!從今起玲兒就能養家了!對了,你弟弟怎麼樣了?」
倪玲高胸道:「我把那些錢都給爹娘了,他們買了藥,弟弟已經好一些了!」
倪霧長出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玲兒,有哥哥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不過,玲兒還得靠自己的手賺錢才行!人,必須得自食其力,你懂嗎?」
「大哥哥,玲兒懂的,玲兒很的時候就懂了!」
「玲兒真乖!」
見這對兄妹嘰嘰喳喳聊得起勁,顏如玉插嘴道:「兄弟,倪玲還,正是讀書練武的大好年華,如果你不反對的話,等翊兒他們重返學堂武館時,我想把玲兒也送去,你看行嗎?放心,費用由姐來出!」
顏如玉還不知道倪霧現在懷揣二萬多兩,只知道他沒錢了,否則也不能從她那兒拿走三百兩銀票。
一聽顏如玉這樣一提,倪霧心頭更暖。
他既然認了倪玲為妹妹,自是不能讓她一輩子只在店裡忙活,總得讓她長些本領才行,所以已經打算讓倪玲學點東西了。
誰知,他還沒,顏如玉已經開始替他打算了,還要慷慨地幫著出錢,真是沒把他和倪玲當外人。
一聽顏如玉提到錢的事,倪霧這才想起,昨還從她那拿了三百兩沒還呢,立馬來流皮勁兒,眨著眼睛道:「顏姐,我會變戲法,一下子能變出很多錢,你信不信?」
顏如玉一臉的好奇:「咋了?你把那張銀票換成銅錢了?」
「換銅錢?不!那能叫很多錢嗎?我的是真金白銀!」
顏如玉看了看倪霧,又看了看柳山,一臉嚴肅地道:「!你倆是不是幹啥壞事了?我可告訴你倆,坑蒙拐騙偷這樣的事兒誰都不許做!否則,別怪我把你們攆出去!」
又面對倪霧道:「還有你!你真要做了那樣的事,我就沒有你這個弟弟!」
柳山嚇得一縮脖,想又不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倪霧獨自一人力挑獵,事關重大,他可不敢亂,只能爛在肚子裡了。
昨晚的倪霧,簡直就是殺神降世,讓統萬金和劍一都跪下了,想想都可怕得要死。
而現在倪霧,不但對倪玲和藹可親,和顏如玉也是嘻嘻哈哈,哪裡還有半點殺人魔王的樣子?
顏如玉並沒有注意到柳山神情的變化,只是死死盯著倪霧,大有他幹壞事就一掃把打過去的感覺。
倪霧五指向,莊嚴發誓般道:「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我們一樣沒幹,一樣沒碰!」
「那哪來的錢?!把銀票扔雞窩裡下崽了嗎?對了,有多少錢?不會一就弄幾十兩吧?」
顏如玉邊邊舉起掃把,就像以前教訓龍翊一樣。
「咳!咳!我玉,你這是在幹什麼?!」
原來魔琴老祖也起來了,正從後院轉到前堂。
一見魔琴老祖來了,把顏如玉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掃把作掃地狀,瞬間淑女萬千地道:「我剛才向兄弟討教武功呢!」
魔琴老祖不以為意地道:「你個婦道人家學什麼武功?真要和人家動起手來,多有損你西施美饒形象啊!你以後只負責美麗就行,真要碰上打架的事就交給我哦,不!就交給你這個大兄弟就行!這個傢伙幹活不行,干架可是很厲害!」
如果魔琴老祖這話要是幾前,柳山非笑不可。
可今不一樣,他昨晚目睹倪霧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簡直都把倪霧當成下第一了,所以非但不反對,還一個勁兒地點頭表示同意。
顏如玉白了魔琴老祖一眼道:「怎麼,我要是碰上零事兒,你就袖手旁觀了嗎?你咋就那麼沒有良心!難道我非認你當哥哥,你才會幫我嗎?」
顏如玉完臉一紅,感覺一不心好像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
不知道為什麼,魔琴老祖現在還真有點怕顏如玉,一見她嬌嗔怪罪,一下子著了慌,忙道:「你兄弟功夫不是高嗎?你看他教龍翊槍法教得多好!」
顏如玉哼了一聲道:「那你的越女劍就不厲害了嗎?你不是它是下第一的劍法嗎?怎麼一到要幫我時,你就往後縮了呢?行不行是一碼事,幫不幫是另外一碼事!我現在就是想要你一個態度!」
倪霧和柳山一聽都有些傻眼。
要一個態度?啥態度?怎麼聽著聽著,聽出逼婚的味道來了呢?
魔琴老祖哪遇過這事兒,立刻慌了手腳,敗下陣來,求饒般地道:「我幫還不行嗎?但凡你需要打架,我永遠沖在最前面總可以了吧?」
顏如玉撲哧一笑,似百花盛開一樣:「這還差不多!」
完,把手中的掃把往魔琴老祖手中一塞道:「掃地去!淨知道睡覺,也不知道幫我多干點!」
魔琴老祖滿腦門子黑線,這咋還被當成了打了?角色轉換得也太快了吧?我啥時候淪落為要掃地的地步了?我又不想成為掃地僧,你給我一支掃把幹什麼?
倪霧憋著笑,火上澆油道:「還不快去?真把我姐惹急了,一會兒你自己來哄!」
魔琴老祖一見人家姐弟聯手,自己勢單力薄,只好委屈巴拉地道:「好!我去!我現在就去還不行嗎?」
看著魔琴老祖一臉苦瓜相地去掃地,顏如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她眼中,聽話的男人才最可愛。
倪霧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拿出了兩千兩塞到顏如玉的手中:「姐,連本帶利兩千兩,怎麼樣?你兄弟我厲害吧?」
一見桌子上還有兩三千兩銀票,顏如玉嚇得一下子坐在凳子上。
如果不是倪霧提前收起了絕大部分銀票,顏如玉現在更得傻。
她辛苦一年下來,能攢個兩三百兩就算不錯了,現在倪霧卻一下子塞給她兩千兩,她認的這個弟弟難道是財神嗎?
顏如玉其實不知道,當她真把倪霧當弟弟時,那一句弟,那一句姐,何止值幾千兩?
對倪霧而言,如果不是怕嚇到她,就算把懷中的幾萬兩都給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所以兩千兩算什麼?
倪霧現在是無權無勢一身輕,就想過最平凡的生活,所以真的視金錢如糞土。
「你你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顏如玉止不住好奇,又開始發問道。
倪霧回答道:「姐,你怎麼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大家族出來歷練的弟子,每隔一段時間自然會有一些生活費用的!」
顏如玉驚奇地道:「你還真是大家族的弟子啊?我倒是把你這個身份給忘了!」
顏如玉可不是貪心的人,這些錢什麼都不要。
可倪霧的藉口也不錯,讓顏如玉幫他先攢著,否則他怕自己大手大腳亂花,以後真要娶媳婦時又沒錢了。
一聽給自己的兄弟攢錢娶媳婦,顏如玉這才答應。
不過她隱隱覺得倪霧是在騙她。
安排完顏如玉後,倪霧又把柳山單獨喊出,讓他給丁九再帶去一千兩,趕緊把烏衣幫的事兒給平了。
畢竟還有那麼多幫中的兄弟等米下鍋呢!
至於丁九和柳山昨晚下注贏的錢,自然也歸他倆所有了。
柳山知道倪霧昨晚贏了二萬七千六百兩,所以也不再推辭,樂顛顛地拿著錢去找丁九了。
倪霧閒來無事,又到院中指點了一會龍翊和柳葉的武功,之後信步來到街上,漫無目的走了起來。
前方叮叮幾聲琴聲響起,倪霧抬頭一看,原來他竟不知不覺來到那棟屋脊長著兩棵綠植的樓跟前。
只是這次和上次不同,不聞聲,唯聞女嘆息。
叮叮的琴聲偶爾響起幾下,像極了煩亂的心情,就像是清風吹過琴弦發出的嘈雜聲。
奈何清風不識曲,又何必亂彈琴?
倪霧閒著也是閒著,從這條街七拐八繞來到另一條街上,算是來到了這棟樓的前面。
這棟樓雖破,可從前面看時就有點特別了,因為在樓的前面居然有八個懸刀的武士在門前護衛。
倪霧只看了一眼,就發現這些護衛並不普通,和段刀客那樣的武者比也只高不低。
一個身居樓的絕色女子竟有八名懸刀的護衛,看來這裡一定也有鮮為人知的故事。
打量了幾眼,倪霧搖了搖頭,又轉身離開了。
這個世上,有人為錢所困,有人為權所憂,有人為情所傷,恩恩怨怨,無窮無盡
有時家中坐,禍從上來,偶爾是災,可更多的卻是人禍。
很多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只要自己能得白銀一百,哪管他城伏屍百萬!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自私!
正因為倪霧知道這些,所以也懶得自尋煩惱。
他現在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主宰,當然也沒心情去管別饒閒事。
這個女人之所以能讓他產生好奇,還是因為前些日子她的歌聲打動了他,引起了他的共鳴而已。
追尋千年,僅換今生輕擦肩;幾世等待,終卻相顧默無言!
隔窗遠眺雙飛燕,嬉戲無忌鬧瓦檐!
君不見凌空逐覓攜雙剪,莫等閒,豈能斯情將它怨。
只道酸風悄入眼,無力昂問!
浮雲無意染紅顏,映桑田,赤連。
風冷蕭蕭,齒顫誘人憐。
古道秋風催夜降,聲咽咽,影綿綿,回眸仰望笑痴顛。
女郎緣,慕凡仙,河漢遙遙,撥指弄琴弦。
一曲相思遮淚眼,諳世事,嘆流年!
不知為什麼,幾下無序的琴聲,似乎撥動了倪霧的心弦,讓他更思念若水了。
時光匆匆,人生無常,倪霧在心中暗道:「好久不見,你在他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