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能理解封千濁此刻的心情。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卻在薛忘虛的身後響起:「定顏珠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丁寧的身上。按照事先約定,現在封千濁的確應該要交出定顏了。然而在這種場合之下,如此平靜地討要定顏珠,似乎也太不合時宜了些。
「定顏珠?」封千濁怒極反笑起來,看著手中生死不知的封清晗,慘然道,「我孫兒的一身修為和命,難道還不如一顆定顏珠?」
丁寧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定顏珠。」
丁寧竟然又只說了這三個字,而且從他的面容來看,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不僅千濁現在給定顏珠理所當然,就連封清晗的修為和性命也理所當然地不如定顏珠。
封千濁的眼瞳憤怒得似乎要燃燒起來。
「定顏珠。」
丁寧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平靜地重複道。
封千濁從中感受到無比的蔑視和冷漠,他將手中鮮血淋漓的封清晗交給哭泣著圍上來的家人,攤開左手。
雪白的定顏珠從他手心裡飛起,緩緩落向丁寧,然而他的卻變得徹底冷酷起來。
就算給了你們,你們有命用麼?」他蘊含著滔天殺意的目光掃過丁寧和薛忘極度寒冷地說道。
丁寧接住定顏珠,卻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拿出了隨身的水囊,沖洗一下定顏珠,然後十分平靜地將它一口吞下。
丁寧這次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說。然而他的舉動,卻無異於又直接抽了封千濁一耳光。
他直接用行動告訴封千濁,即便他和薛忘虛死在這裡,他也已經用到了這顆定顏珠。
吞下定顏珠之後,丁寧直接閉上眼睛,在薛忘虛身後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似乎根本不想再管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直接就開始煉化!
看著如此作態的丁寧,聽到身後的哭喊聲,封千濁明知此時要絕對冷靜,但雙手還是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往後伸出手。
封家管事封浮堂此刻臉色蒼白地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著一柄烏鞘長劍。此刻看到封千濁朝自己伸來的手,雙手也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薛忘虛只是平和地等待著。
封千濁沒有去接管事遞出的劍,他的手直接落在烏鞘長劍的劍柄上,開始拔劍。這已然徹底表明他的態度。
烏鞘長劍的劍柄是烏金色的。然而當這柄長劍緩緩抽出,場間卻是如有一條彩虹在綻放,許多人身上都落滿七彩的光澤。這柄長劍的劍身,質如琉璃,竟然是七彩的。
薛忘虛微蹙的眉頭驟然鬆開,就像等到一一個困惑許久的問題的答案一樣,輕聲地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這柄劍。」
巴山劍場曾經是秦國最強的修劍之地,自然擁有無數強大的劍經和名劍。
作為巴山劍場最終活下來的那批人,都得到不少劍經和名劍。
昔日封千濁擊敗杜青角搶奪定顏珠,用的是本命劍,而未用巴山劍場的名劍。現在在巴山的那些劍里,封千濁到底挑選的是一柄什麼樣的劍,終於得到解答。
巴山劍場昔日所有名劍中,唯有一柄是這種七彩的。這柄劍叫七寶琉璃劍,也叫作佛光鎮魔劍。
隨著這柄劍的出現,一股股龐大的氣息不斷擴散。所有距離較近的人都感覺到危險,不自覺地往後退開。就連灶王神像都被搬離,偌大的火德殿前的空地上,方圓數十丈之內,只留下了封千濁、薛忘虛和丁寧三人。
七彩琉璃的光芒越來越濃,終於在封千濁的手中變成一圈圈佛光。
天地元氣匯聚在這一圈圈的佛光里,圍繞著封千濁的身體,漸漸形成一個巨大的佛龕,封千濁的身體都被襯得巨大起來,變成一個散發著七彩琉璃光澤的尊者。
佛光光圈裡的封千濁有一瞬間的恍惚。他覺得很荒謬,多年過去以後,因為小小的白羊洞的尋仇,這柄本不應該存在於世的劍竟然要重出江湖。此時於此刻,他竟然還要動用這柄劍和人拼命。
然而也就是一殺那,他腦海中的雜念在佛光中盡皆散去,化為純粹的殺意。
他的手腕一翻,綻放著驚人佛光的劍隔空刺向薛忘虛。隨著他這一劍刺出,一圈圈佛光重重疊疊地交替起來,天地之間,就像是驟然多出無數丈高的濁浪。
狂風平地生起。
薛忘虛的雪白長發也被狂風吹得筆直向後,然而面對這樣的狂風和激起狂風的滔天濁浪,他反而搖了搖頭,感慨般輕嘆一聲:「終究還是氣魄不夠,用《濁浪劍經》配合七寶琉璃劍,威勢有餘,然而卻少了些神韻……若是氣魄夠,說什麼也要換些禪劍劍經重修,不破不立,何必捨不得自己濁浪劍的造詣。」
在輕嘆聲響起的同時,他朝著前方滔天的濁浪伸出手。他原本用的是白羊洞的宗主劍,但早前宗主劍就已贈給李道機,所以此刻只能動用本命劍。
薛忘虛的本命劍是什麼樣的劍?丁寧也很好奇,所以全力煉化定顏珠的他,在此刻睜開眼睛。
股異常沉著的氣息從薛忘虛的指掌之間透出。沒有奪目的光華,只有最樸實的外表,就像道路上最普通的石頭。
出現在薛忘虛手中的本命劍,竟然就像一柄普通石頭打磨的小劍。
然而在場的所有修行者都感受到異常危險的氣息。一層層石皮,就在此時從小劍的劍身上剝落。
每一片細小的石皮,都像一塊巨石般呼嘯著飛往前方,拍向滔天的濁浪。內里露出的劍身,卻放射出難以想像的光亮。這光亮太過耀眼,讓人看不清顏色,甚至讓人覺得,裡面的劍身純粹沒有實質,只是由璀璨光輝凝聚而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柄劍確實存在,所以所有人都開始反應過來。
這柄劍只是隱忍太久,就像是沉寂在泥土裡的絕世寶劍,劍身外的塵埃,都結成石皮。
然而今日,這柄絕世寶劍終於再露鋒芒。佛光都在這柄劍露出的光芒前顯得黯淡。
封千濁也感到窒息般的壓力,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手中的劍瞬間急劇地朝著前方的空氣中連拍七十二擊!
佛光中驟然多了七十二股大浪,瞬間將飛來的石皮震碎。
就在此時,薛忘虛手中本命劍劍身上所有的石皮也都褪盡。在潔白光線的映照下,他整個身都好像變成白玉。
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簡單、平直地往前刺出。
「轟」的一聲,聲音來自遙遠的天地間。
在他頭頂上方,卻是驟然多了一座無形的巨山,急劇地收縮,湧入他手中的本命劍里與此同時,他體內積蓄的所有真元和天地元氣,也全部從身體中湧出,無比決然地灌人他手中的本命劍。
這樣強大的劍勢,他最多也只能出一劍。但這正是他所想的,因為他也不想過多糾纏,只想這一劍便分出勝負。
他只是將自己的劍意、力量,盡皆從這一劍中傾瀉出去佛光盡滅!濁浪盡潰看著朝自己直刺來的這道無比璀璨的劍光,封千濁感到不可置信。他無法想像薛忘虛竟然能夠刺出這樣威猛的一劍。
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敗於這一劍之下。他的眼睛裡燃起無盡的幽火,他厲嘯一聲,手中的七寶琉璃劍散發出的圈形佛光驟然一變,變成無數朝前綻放的七彩劍光。
一瞬間,就像是千萬劍在朝著薛忘虛刺岀,根本看不岀哪一劍是真實的七寶琉璃劍。
然而薛忘虛只是淡淡地一笑,他的劍式根本沒有任何改變,依舊只是異常平直地前進著。
所有七彩琉璃般的劍光頃刻消失。
封千濁的厲嘯變成一聲悽厲的慘號,身體往後疾退。他的小腹噴出一股血花,整個身體在石道上不斷地彈飛著,拖出一道長長的血路,一直撞到火德殿前的台階上才停止。
無法用言語形容薛忘虛這簡單的一劍,一劍出而萬千七彩琉璃劍滅。
封千濁背靠著台階,捂著鮮血流淌的腹部,驚怒交加,悽厲叫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