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崖無常寨,地處嘉陵江南岸,附近高山密林綿延千里,稍加布置便可將這裡變得易守難攻。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獨特的地理位置加上自成一格的獨立民風,使得官府對這裡的管轄向來鬆懈。
東漢末年的黃巾之亂搞得天下民不聊生,此後的百年間天下動盪不安。
大量的流民潰兵不斷地向這裡集結,無常寨便在這樣的背景下拔地而起。
從無常寨建立的那天起便成了當地官府最為頭疼地方。
無常寨不僅打家劫舍而且還搶奪官府糧倉伏擊軍隊糧車,但是憑藉著地利之勢,官府數次圍剿均不了了之。
然而今日的無常寨卻不像往常那樣熱鬧,反而寂靜的有些可怕。偌大的山寨之中,僅有不足百人零散的駐守在各處。
晨曦的霞光已然將整個無常寨披上了一抹金色紗衣,幾縷炊煙從後寨方向裊裊升起。
只是在那蜿蜒的山路之上一行人抬著近百具屍體互相攙扶著向山寨而去。
無常寨的會客大堂之中,四十名黑色錦衣漢子依次排列在兩邊,黑色的鐵質面具將他們面容遮擋,僅留出一雙殺意凜然的狠戾眼睛。寒芒閃爍的短柄朴刀背負在他們身後,在他們同樣是黑色的鐵甲腰帶上,左側排列著九支泛著寒光的短小箭矢,右側則是一把精緻的手弩。
大堂主位上,一位大概二十三四的黑衣男子半夢半醒的半躺在那裡。
在他的懷中,還懷抱著一把細長的錐形長劍。長劍自劍柄處開始寬度便依次遞減,到劍尖處已經變得尖銳無比。
從劍鞘來看,長劍的劍面之上對稱的有微微突起的部位直到劍尖。整把劍就像是一把加大了的四稜錐子一般。
「六當家!六當家!回來了!回來了!大當家他們回來了!」
一名嘍囉急匆忙慌的跑進大殿。就在他剛剛跑進大殿,四十名黑衣漢子齊刷刷的將目光投了過去。
透骨的寒意頓時讓那名強人全身的汗毛炸開,雙腿也隨即軟了下來。
「撲通!」那嘍囉直接狗吃屎般趴倒在大廳之上。
主位上的黑衣男子微眯著的眼睛似乎很不情願地睜開,冰冷又充滿殺意的聲音隨即響起。
「那就讓他過來吧,我在這裡等他!」
那名嘍囉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狠狠一顫,結結巴巴的應了幾聲便逃命一般的離開了會客廳。
「夏侯臣,你這個瘋子!你他媽知不知道,那趟鏢是長沙王司馬乂的!」
沒多久,暴怒的聲音便自會客廳外傳來,一名看起來有些陰惻惻的大鬍子提著一口帶血的長柄朴刀橫闖了進來。
在他身後,陸陸續續有嘍囉抬著屍體進來。
「怎麼,大當家怕了?」夏侯臣抬起冷厲的眼眸看向了闖進大廳內的大鬍子。
此人正是無常寨現任大當家隆朝。
經過近百年的發展,無常寨早就形成了一個相對嚴密的體系。
整個山寨共有九位當家和近兩千嘍囉。
其中包括夏侯臣在內的三位當家均是隸屬於朝廷的直系人員。
俗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這也是無常寨屹立百年不倒的重要原因。
而這夏侯臣別看只有二十三四的年紀,卻在晉王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年紀輕輕便官居羽翎衛四品中郎將,甚至被冊封為關中侯享戶邑數百戶。
隆朝那本就陰惻惻的臉此時看起來猙獰無比「我無常寨地處荊襄,本就在長沙王司馬乂的統轄範圍之內。今年大旱,赤地千里,我山上的三位當家下山籌糧均落入司馬乂之手!現在還劫了他的鏢,你讓我們怎麼辦?」
夏侯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當家不是還能得五萬兩黃金嘛,有了這筆錢,您大可帶著弟兄們隨意在南疆選上千里沃野自成一國,還怕他區區一個長沙王?」
隆朝因為夏侯臣的話漸漸平復了下來,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是一臉陰鬱,他從腰間取下一方用錦緞包裹著的盒子交給了一旁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將盒子交給夏侯臣之後便回到原地。
拿到盒子的夏侯臣不知怎地居然有些激動,然而當他迫不及待的解開錦緞時,他的眉頭頓時擠成一團。
這盒子被人打開過!這是夏侯臣的第一反應。
輕輕呼吸了一下,夏侯臣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熟練地解開機關盒,夏侯銳的眼中頃刻間滿是狠厲。
那空空如也的盒子讓夏侯臣有一種被當成猴耍的感覺。
他一把將盒子扔在了隆朝面前喝問道「裡面的東西呢?」
隆朝有些憤怒的將盒子踢開「老子還想問你呢!老子趕到的時候盒子就是空的,而且九叔和他的嘍囉們已經是屍體了!這趟鏢是還有其他人盯上了,還是你夏侯臣還找了其他人!」
「九叔?」夏侯臣不免有些疑惑。
九叔乃是無常寨第九位當家,也是所有當家中年齡最大,資歷最老,江湖經驗最深的一個。
況且九叔武功不弱,就算是方振鳴,九叔也不會在他的手下吃虧。
能夠同時殺死九叔和他身邊的嘍囉,對方已經可以夠得上高手的行列。
對下面一名黑衣人招招手,夏侯臣示意他看看屍體,而隆朝也沒有阻攔。
「啟稟侯爺,所有人皆是被割斷心脈一招斃命。手法如出一轍,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過奇怪的是,所有人的心臟全都被凍成了冰塊!」
「凍成了冰塊?」夏侯臣不禁疑惑地問道。
「沒錯侯爺!能做到這種地步的,除非是寒鐵之類的極寒武器,或者是對方將至陰至寒的武功修煉到了臻化境!」
夏侯臣微微舒了口氣輕嘆道「看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看到夏侯臣有些緊張的樣子,隆朝已經確定了盒子裡定是什麼稀世珍寶。
早在夏侯臣拜託隆朝劫鏢之時,隆朝便隱隱猜測到了。只是礙於夏侯臣的身份,隆朝沒有細問。
也對,能夠用五萬兩黃金來交換的東西,而且還是長沙王欽點的運鏢隊伍,那麼一定是無價之寶!
心中有了計較之後,隆朝便向夏侯臣問道「夏侯臣,那盒子裡究竟放了什麼東西?讓你如此大費周章?」
夏侯臣此時就像丟了魂一般不停的喃喃自語,直到聽到隆朝的聲音後,他方才回過神來!
微微看了隆朝一眼,夏侯臣淡淡的說道「傳說中血玉姪的三分之一!」
「血玉姪?」隆朝疑惑地驚呼道。
能夠成為無常寨大當家,隆朝可不像表面看上去是一個莽漢。
血玉姪他當然知道,西漢宣帝視為珍寶的無上美玉。
就是因為這塊玉,當時的安息古國與大漢交好,共同保證西域都護府和絲綢之路的和平經營。
即使後來安息國衰微,依舊得大漢庇佑,東漢班超重建西域都護府後,安息國又得以苟延殘喘百年,直至近幾十年才被波斯諸國完全取代。
「這東西,不是跟著宣帝下葬了嗎?怎麼會……」
正疑惑間,隆朝突然想起了夏侯臣的身份。他嘴角微微上揚,略帶嘲笑的說道「原來當年傳聞的漢室大墓十室九空是真的!連宣帝的棺材都不放過,他的金縷玉衣是不是也被扒了!」
夏侯臣本就是曹魏宗室之後,當年魏武帝曹操為籌措軍餉,設立專門的摸金校尉官職,將兩漢自皇墓之下的所有王侯大墓翻了個遍。
隆朝的話,分明就是在嘲笑夏侯臣。
夏侯臣也不生氣,只是看向隆朝的眼神多了份狠厲。
「大哥,我不想和你有過多的爭執,如果你能幫我查明是誰拿走了盒子裡的東西,五萬兩黃金照給,而且也能順便報了九叔的仇,如何?」
隆朝心中不禁一動,這樣的條件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年頭五萬兩黃金完全可以讓他富甲一方,甚至到西域或者南疆買下一個小國,從此無憂無慮富甲一方。
但是一顆血玉姪的價值他還是清楚的,而且還只有三分之一,五萬兩黃金來買著實有些奢侈。就算是帶著宣帝的帝氣,那也不值得。
難不成這血玉姪里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名堂?
再想想夏侯臣打開機關盒那熟練地手法,隆朝更加確認了這其中一定有鬼。
思略一番後,隆朝說道「我看你對這機關盒挺了解的嘛,難道你之前就見過?」
夏侯臣冷厲的臉上破天荒的流露出一絲溫情,一幅幅回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桃花紛落,清風徐徐,金碧長廊,小徑石桌。孩童天真貪玩,滿身的泥巴灰土將錦緞衣袍搞得皺皺巴巴。
一旁的美婦鵝黃素錦,萬千青絲被微風拂起,雖無絕世容顏但卻如那微風一般和煦動人。
美婦面帶嗔怒,一言不發的為孩童擦去臉上的泥污。
孩童看著石桌上的機關盒悻悻的說道「母妃,孩兒已經能很快打開這盒子了!您就不要生氣了。」
那美婦依舊面帶怒意「你給我記著,這盒子有三個,是你太爺爺留下來的,裡面藏著我們曹魏皇室的興衰。這個盒子是一個模子,打開它的三十六種方法,我要你每天練一遍,每一種都必須爛熟於心!」
孩童揚起稚嫩的小臉不解的問道「母妃,三個盒子應該只需要三種方法,為什麼三十六種都要練?」
美婦臉上的怒意更勝,將孩童嚇了一個激靈,知道自己理虧的孩童撅著嘴蹭到美婦身上撒嬌道「孩兒都聽母妃的,您不要生氣了!」
美膚也不嫌棄孩童身上的泥污,將他攬進懷中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可是你太爺爺留下的遺命啊!」
…………
瞬息的回憶,夏侯臣的眼角居然泛起了一抹晶瑩。
「沒錯,這盒子我之前的確見過!」夏侯臣似乎並不願意隱瞞。
「那這其中定然會有什麼名堂吧!血玉姪再怎麼珍貴,也犯不著用五萬兩黃金買它的三分之一吧!」隆朝也不再掩飾,而是直接說道。
夏侯臣拿著長劍的手不由緊了一分,看向隆朝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陰寒到極致的聲音緩緩響起「那你想不想知道,今日我為何要帶這麼多人過來嗎?」
隆朝眉頭微微一皺,片刻之後面色大變。再次看向大堂主位時,夏侯臣已經不見了蹤影。
隆朝急忙提起手中的朴刀橫在身前,全身氣力被他悉數調起,一層無形罡氣頓時在他周身升騰。
不過就算如此,隆朝也是瞳孔緊縮,面色也蒼白到了極點。
別看夏侯臣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但是隆朝曾經見過他出手。
兩年前,夏侯臣初入無常寨,就算他代表著朝廷,也要按規矩納投名狀。
當初和無常寨對立的黑風寨橫行一時,其大當家一口九環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就連隆朝也連連吃癟。
但是夏侯臣卻僅僅用了五招便同時殺死黑風寨四位當家。
每個人的身上都只有一處傷口,而這一處傷口卻貫穿他們的要害部位,留下一處醒目的四棱梅花印。
隆朝自認只能和當初黑風寨大當家打成平手,再加上夏侯臣突然發難,恐怕自己連他一招都接不下。
那種瀕死的恐懼感和強烈的求生欲望讓隆朝的精神集中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極力的尋找著夏侯臣的身影。
然而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無力。當他發現夏侯臣時,夏侯臣已經側著身子反手握劍到了他的面前。
隆朝眼中的恐懼更甚,他居然連夏侯臣什麼時候拔的劍都不知道。
手中朴刀帶著無形罡氣下意識的斬向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夏侯臣,隆朝就好像失去了反抗的決心一般。
朴刀還未碰到夏侯臣那看起來有些細長的劍身之上,便被劍身上的劍氣反震開來。
長劍毫無阻礙的穿透了隆朝的喉嚨,之後便是收劍回鞘,緩步走向大堂主位的方向。
在眾人眼中,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有些武功低微的嘍囉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夏侯臣突然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
直到夏侯臣走出數步,隆朝的喉嚨鮮血狂噴之時他們才反應過來,夏侯臣出手殺了大當家!
整個大堂瞬間寂靜無聲,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根本讓人不知所措!
「殺,一個不留!」冷厲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堂驟然響起,四十名錦衣大漢齊聲應道「諾!」
血花濺起匯成血泊向大堂外流淌,夏侯臣背對著這一切毫無停歇的走上主位。
四十名訓練有素的大漢也從大堂殺了出去。
山寨大隊人馬劫鏢未歸,對於留守人馬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屠戮。
朝陽的霞光帶來的無限生機照映著屍山血海煉獄般的無常寨,生命在這裡變得一文不值。
也許隆朝會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接受夏侯臣進入山寨,為什麼要和朝廷合作,與虎謀皮的事情雖然無常寨不是第一次做,但是夏侯臣卻與之前任何一個朝廷之人迥然不同。
但這一切,他只能在地府慢慢想了。
時至正午,樊城還是向往常一樣熱鬧非凡。不過今日的樊城多了一個茶前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那個神秘出現又神秘消失的姿儀少年,那個令人充滿遐想的邪魅少年。
「大爺,您有沒有看見一個這麼高,穿著白衣服,長得很好看的花眼睛少年!」
「你說啥?老頭子七十有五了,聽不清你在講什麼!」
方妍原本傾世的小臉此時被一些泥灰搞得異常花亂,紅色的衣服上星星點點的全是泥點子和樹葉划過的綠汁。
外衣裙擺處還有幾道被荊棘劃破的口子。
那原本束在腦後的束髮看起開也有些散亂。
若不是她負在身後那兩桿寒光閃閃的三棱梅花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被怎麼樣了呢。
昨晚方妍風塵僕僕的趕到樊城,卻早已錯過了城門關閉的時間。
她只得委屈兮兮的找到了城外的一個破廟,升起了一堆火卻又不敢入睡,更不敢到處亂走。直到辰時才因為疲倦昏睡了過去。當她醒來,已經快到午時。
就算方振威對方妍再怎麼嚴苛,她終究是振威鏢局的大小姐,方振威的掌上明珠。
即使她從小被當做男子來養,可她終究待字閨中。
毫無江湖經驗的方妍更別說有什麼野外生存的經驗。
從漢中一路到荊襄,若不是方振鳴,恐怕方妍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
心中不斷的對藍拓的咒怨和此時說不上不上來的委屈讓方妍欲哭無淚。
但是無論怎樣,方妍知道,自己決不能回去找方振鳴,或者直接回漢中。
那個錦盒,雖然方妍並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但是從方振鳴緊張的態度中可以看出,那錦盒就是這趟真正的鏢。
而這趟鏢是長沙王司馬乂欽點的,那也就是說,那個錦盒中的血玉姪關係到振威鏢局上下百十口人的身家性命。
因此就算藍拓武功再高,方妍也要想盡辦法從他身上拿回血玉姪,即使這代價是生命也在所不辭。
走在樊城的大街上,方妍無論看到誰都像救命稻早一般,上去就追問藍拓的下落。
每一個被她抓住追問的人都會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方妍。
「大叔,您有沒有見到一個…………」
「沒有!沒有!」
…………
連續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是一臉嫌棄的躲開方妍。
也對,方妍現在的樣子的確有些不堪入目。
若是她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恐怕會直接嚇暈過去。
「咕嚕嚕!」
方妍拍了拍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心中的委屈不禁又上了一個層次。
而此時,方妍才真正打量起這還算繁華的樊城街道。
沿街小攤地道的地方小吃飄香四溢,不遠處的『漁湘居』傳來的吆喝聲讓方妍忍不住動了動喉嚨。
之前的陰鬱一掃而空,抿了抿嘴唇,方妍滿心歡喜的邁開步子向漁相居走去。
「站住,站住!哪來的小叫花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亂闖!」
剛到門口,店小二便將方妍攔住鄙夷的說道。
方妍一聽頓時大怒,抬起她那髒兮兮的小臉說道「你這不開眼的傢伙,本小姐來此吃飯竟敢攔我,不想活了嗎?」
那店小二袖子一擼指著方妍大喝道「嘿呀,敢情是來鬧事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來撒野!活的不耐煩了!」
店小二這樣一喊,漁香居內登時衝出四名大漢虎視眈眈的看著方妍。
這下方妍的怒火和這兩日的委屈瞬間爆發「本小姐花錢銀子吃飯也礙著你們的事了嗎?」
店小二冷哼一聲說道「銀子?你今天要是能把銀子拿出來,小爺給你三跪九叩那你當姑奶奶!」
方妍銀牙一咬摸向了自己的腰間「等著給你姑奶奶三跪九叩吧!」
但下一刻,方妍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她的腰間空空如也!
方妍急忙在自己身上可能放銀子的地方不斷的翻找著。可惜一無所獲!
「一個要飯的黃毛丫頭,在這裝什麼大小姐,還背著兩桿槍,想捅死人呀!」店小二翻著白眼不依不饒的說道「我看你這小丫頭片子身形還看得過去,稍微收拾收拾到那邊的麗華閣里去,混個溫飽不成問題!」
那店小二說完,一旁的四名大漢便摸著下巴一臉淫笑的盯著方妍的胸前微微的隆起和她那紅色勁裝包裹著的修長玉腿。這讓方妍頓時羞怒不已。
雙手一負,身後的兩桿梅花槍便出現在方妍手中。
雙槍一橫,方妍也不多說,直接飛身向前。
四名大漢也不含糊,掄起手中長棍便迎了上去。
方家槍法出自當年趙子龍百鳥朝鳳槍,招式以簡單輕盈凌厲為主,最善以一敵多。
方振威膝下無子,只有方妍這麼一個女兒,方振威又將她視為掌上明珠,什麼事都依著她。
而方妍偏偏喜歡劍術,對那又笨又長的大槍毫無興趣。
為了將方家槍法傳承下去,方振威將漢中所有的劍術高手請了個遍,將劍法和槍法融為一體!
還專門請高手匠人為方妍打造了兩桿短小精幹的三菱梅花槍。
方家槍法也在方妍這裡再次出現的升華。
左手一槍隔開迎面而來的長棍,接著蓮步輕移身子微側,一槍打在了那大漢腰間。
酥麻的感覺頃刻間傳遍全身,隨後便被一槍震了出去。
方妍招式未老,借著擊打那大漢的反震之力身子輕旋而起,對著第二名大漢揮槍而下。
那大漢急忙將棍子橫過頭頂格擋。
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梅花槍桿狠狠抽在了棍子上。
那一槍之下令得那大漢雙臂骨骼嘎吱作響連棍子都抓不住。
雙臂落下之後一時間竟抬不起來!
還沒等那大漢反應過來,另一桿槍便到了他的面前。
那大漢瞳孔驟縮,冷汗直冒,而他也只能毫無還手之力的任由梅花槍抽打在自己的肩頭。
肩骨的碎裂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
剩餘的兩個大漢被這慘叫聲嚇了一個哆嗦。舉著棍子竟不敢上前。
剛才還囂張不已的店小二此時面色蒼白哆嗦著身子躲在兩名大漢身後。
「我這是死了嗎?」
這是方妍此時唯一的想法。
那騰雲駕霧御風而行的感覺,分明就是就是自己意識中升天的感覺。
下意識的,緊閉雙眼的方妍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麼著力的地方。
這一抓,方妍便抱住了一根好似肉做的柱子,只是那柱子有些冰涼。
方妍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收緊雙臂貼了上去。
冰涼,堅實,隱隱透著寒意,但這寒意中卻極不協調的帶著一絲絲的溫暖。
這,怎麼那麼像一個人的懷抱?
方妍有些疑惑的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熟悉的邪魅眸子和俊逸面龐登時出現在方妍面前。
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即使方妍對他又氣又恨,此時也不禁看痴了。
清脆的燕鳴之聲再次迴響,之前騰雲駕霧的感覺一下子消失無蹤。
「這位姐姐,該下來了吧!要在我懷裡過年嗎?」
輕佻清冷的語氣令方妍回過神來,她的臉上也不由飛上了兩團紅暈。
這個少年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壞嘛!
這個念頭剛剛自方妍腦海閃過,她便被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方妍抬起頭羞怒道。
這一抬頭,方妍發現已經到了樊城之外。她的嘴巴微微張開,喉頭微動,這世間竟然有這樣的輕功!
藍拓走到一旁的青石上坐了下來「小爺我可是剛剛救了你耶!說話客氣點,我要殺你,可不會像胡韻寒那樣費勁!」
一邊說著藍拓一邊摘下戴在自己雙手上瑩白色的手套。
那雙手套通體雪白,泛著溫潤的瑩玉色光澤,那網狀的手套上娟秀著栩栩如生的飛燕圖案,在飛燕身旁還有一種怪異但及其妖艷的花朵。
這雙手套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女人的,或者說是一個女人精心編織的。
但就是這樣一雙手套,戴在藍拓手上竟然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方妍撅著小嘴一臉委屈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突然感覺自己根本不敢去直視藍拓,在她的內心深處已經種下了畏懼的種子。
「多謝你了!」方妍原本的驕縱和刁蠻突然間蕩然無存。
藍拓將手套收了起來用戲謔的目光看著方妍說道「你膽子還真大,居然敢去砸黑虎堂的場子!」
「我沒有,是他們欺辱我在先!」方妍急忙辯解道。
「欺辱?我可沒看到!我只看到胡韻寒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你!對與錯,沒有人會去過多的在意,人們看到的只不過是強者和強者口中那所謂的事實!這就是江湖!」
瞥了一眼方妍藍拓繼續說道「像你這麼弱的人當然不會懂得!」
方妍突然感覺有些恍惚,藍拓所說的江湖和自己所知道的那個江湖根本就是兩個。
「不,匡扶正義,鋤強扶弱,捍衛正道這才是江湖!」
藍拓饒有興致的說道「哦?是嗎?你有這個本事嗎?」
方妍愣了一下有些心虛的說道「這些是我父親告訴我的,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看著方妍突然變得又恍惚又緊張的樣子,藍拓伸了個懶腰慵懶的說道「我也是聽我阿姐說的!不過到現在為止似乎沒什麼錯!」
方妍頓時啞口無言,是呀,誰對誰錯又有什麼用呢,那胡韻寒一旦殺了她,隨便編一套說詞,那麼她的死訊就算傳回漢中也沒什麼用。
「不過話說,振威鏢局方家可是漢中數一數二的大戶,你這個大小姐身上怎麼可能一點銀兩都沒有?」藍拓忽然有些詫異的說道。
方妍低下頭,用手指攪著自己腰間的飄帶說道「銀子都在二叔那裡……」
無奈的嘆了口氣,藍拓站起身說道「算了,走吧,我帶你去吃東西。」
方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嘴唇連連點頭。
剛剛跟著藍拓走出幾步,方妍突然驚叫一聲「壞了,我的槍,我的槍丟在漁相居了!」
「不過是兩把精鋼打造的梅花槍而已,你還真在意呀!」
「什麼叫而已!那可是百轉精鋼呀,我父親請高手匠人專門為我打造的,是我十八歲生日的禮物呀!」
藍拓的冷漠讓方妍很是惱怒。
「嗯?」邪魅的眸子中帶著些許狠厲瞥向了方妍。
方妍不由得打起了冷顫,剛到嘴邊的話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回頭小爺送你一對更好的!」冰冷到極點的聲音不知怎的卻讓方妍的心頭莫名一暖。
樊城之外,梅塢小鎮。
小鎮依江而建,雖算不得世外桃源,卻也是一處遊玩的好去處。
一個有些簡單卻也說的過去的望江小樓,雖說不上高朋滿座,但此時也沒剩下多少空位。
二樓僅有的雅間之中,方妍正旁若無人的扒拉著一碗米飯。
「你這麼厲害,我們聯手回一趟樊城,一定能把我的槍拿回來!」方妍一邊吃東西一邊嗚咽的說到。
「還在惦記你的槍呢,算了吧,黑虎堂乃是荊襄最大的門派,我可不想去招惹黑虎堂,再說你真的以為我可以和胡韻寒對掌嗎?」
方妍詫異的看向藍拓「你不是一掌將他擊退了嗎?」
藍拓微微舒了一口氣「胡韻寒怎麼說也是黑虎堂明面上的第一高手,他手上戴的可是黑虎堂獨門武器『冥虎』,我不過是躲在暗處才占了便宜而已!」
「兩位要的鱘魚來啦!」兩人正說話間,一位看起來很是樸素的少女端著一個略大的青花瓷盆走了進來。
一向冰冷的藍拓破天荒的站了起來從少女手中接過瓷盆有些溫柔的說道「小柔,你哥呢?」
少女很是天真的笑道「在廚房忙呢!怎麼藍哥哥找他有事?」
「沒有。」藍拓放下瓷盆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說道「你能幫這位姐姐找件合身的衣服嗎?」
少女看了看一旁的方妍,忍不住掩著嘴偷笑道「好啊,要不要順便準備點熱水?」
藍拓對少女微微一笑後,少女便施施然退了下去。
方妍突然有些羞怒的放下碗「她,她剛才是不是在笑我!」
藍拓夾起一塊鱘魚肉很不在乎的說道「對呀,她是在笑你呀!」
方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個鄉野丫頭居然敢這樣明目張胆嘲笑自己。
「可惡……」
方妍話還沒說完,藍拓便打斷了她「說話小心點,我敢保證你在小柔手裡絕對走不過十招!」
方妍剛才還怒氣衝天的小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那可是一個不過十五歲的小丫頭呀!
吃了一口鱘魚,藍拓沒有再理會愣在那裡的方妍,起身向樓下走去。
「來了!」
有些沉悶的聲音帶著一絲親切。
「嗯,來了!算一算也到日子了,再不來我可是有性命之憂啊!」
藍拓靠在廚房門口歪著腦袋看著一位正在忙碌的漢子。
那漢子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模樣,袒露著的的上身可以看到完美的流線型健碩。
廚房裡的陳設非常簡樸,沒有什麼看起來很是奢華的物品,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小廚一樣。
「又是偷跑出來的?」那漢子也不回頭,很是直白的說道。
藍拓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嘛,江楓眠大哥!」
一隻人頭大小的砂鍋被江楓眠從爐灶上端了下來。
掀開蓋子,撲鼻的香氣瞬間開始瀰漫。
「九珍乾坤羹!這是給我準備的?」藍拓的眼睛居然在放光。
九珍乾坤羹,采九種山珍,九種野味,九種河鮮,取其精華以秘制手法熬製九天,才能熬製出不過一碗。
這道菜難就難在選材,要想準備必須提前一個月來準備食材。
江楓眠從懷中取出一封絹帛遞給藍拓。
絹帛以潤玉鑲邊金絲連接,背面被兩隻飛燕圖案環繞。
「上次的羹不錯,藍兒很喜歡!」絹帛上僅僅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只不過那俊秀的字體充滿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強勢之感。但是對藍拓來說,那是充滿關懷的無限溫情。
收起絹帛,藍拓對著擺在自己面前的砂鍋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香啊!江大哥你這手藝可是日漸精進了啊!」說罷,便拿起一旁的勺子舀起一勺小心翼翼的送到嘴邊。
江楓眠嘆了口氣說道「看你這樣子,你就不怕你阿姐生氣?」
「我怕什麼,倒是江大哥你怕不怕!」喝下一口湯,藍拓一臉享受的說道。
不知怎的,江楓眠的眼中竟然閃過濃濃的畏懼之色。不過在那畏懼之後還有明顯的感激。
「此去還有一段路程,我想你阿姐的意思是要我護送你一道去!」江楓眠急忙將話茬轉開。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江大哥了!」藍拓頭也不抬,滿心的心思都在那碗九珍乾坤羹上。
江楓眠有些無奈的看著此時孩子般的藍拓說道「樓上的那個小姑娘是怎麼回事?」
「哦,撿來的!」
「撿來的?」江楓眠臉色微變「阿藍啊,你可不要亂來,否則你阿姐那邊我不好交代呀!」
「知道了!知道了!」藍拓滿口隨意的答道。
江楓眠微微搖頭,也不知道藍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江楓眠對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曾經有一個女人帶給他永生難忘的畏懼與震撼,而眼前的這個少年便是那個女人的逆鱗。
江楓眠這個修羅劍雖自視武功獨步天下,但在那個女人面前,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就算是藍拓,這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在一年前就已經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經那個女人親手調教出來的人都這樣恐怖,可想而知那個女人如今到了何種地步。
因此對於藍拓,即使江楓眠和他兄弟相稱,但不知怎的,總是有點不由自主的居於他之下的感覺。
「大哥,藍哥哥,都準備好了,那位方姑娘也已經去換洗了!」
江楓柔來到廚房乖巧的說道。
「哦?她吃飽了?」藍拓不禁問道。
江楓柔掩著小嘴微笑著搖著小腦袋,示意自己不清楚。
藍拓也是狡黠一笑「我去看看!」
說罷,端起九珍乾坤羹便向離開了廚房。
「啊!」刺耳的尖叫聲突然在整個望江小樓迴響,江楓眠和江楓柔都忍不住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藍拓端著羹,皺著眉頭淡然的說了句「鬼叫什麼啊!」便若無其事的將羹放在了桌子上。
而方妍此時正泡在一隻木桶里雙手環抱在自己的胸前,睜著大眼睛看著在那裡旁若無人般的藍拓。
「我在沐浴哎!」方妍羞怒的喝到!
藍拓滿不在乎的說道「那又怎樣!羹放在這裡了,看你也沒吃好,洗完了過來吃!」
說罷,藍拓便很自然的推門而去,仿佛對男女之別根本不在意。
方妍用驚恐的目光將藍拓送走,惱羞成怒的她狠狠的凌空捶打,濺起一陣水花。
那尖叫之聲令得廚房之內的兄妹倆也是猝不及防的捂住了耳朵。
小館裡吃飯的客人也都被嚇了一跳。
江楓柔急忙出去安撫。
江楓眠無奈的搖搖頭揮舞著兩把菜刀飛快的處理著食材,喃喃道「鬼叫什麼呀,人家從小在女人堆里長大,什麼沒見過!」
「小柔,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藍拓揉著自己的耳朵自樓上走了下來。
「早就備好了,還帶了些珍稀藥材,都是大哥辛苦尋來的,麻煩藍哥哥一併帶給霄哥哥!」
藍拓揉了揉江楓柔的小腦袋柔聲說道「好,我會帶給他的!」
說著藍拓從懷中取出血玉姪交到了江楓柔手中「這個你幫我還給樓上那位!我時辰不多了,這就要趕路,等下次來再教你『燕紛飛』,好不好?」
江楓柔接過血玉姪乖巧的點點頭「好啊好啊,那說定了,下次一定要教我!等我將『燕紛飛』練到神燕留形的境界就再也不怕哥哥欺負我了!」
「你這丫頭,心氣還不小,我都只不過是練到燕影留形的地步,你還沒練竟然就想著神燕留形!」
江楓柔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還不許人家想一想嘛!」
藍拓颳了刮江楓柔的鼻子沒有再說什麼便走出了小館。
小館之外,一匹雪色駿馬盎然而立,馬背之上是一襲金玉鑲邊的奢華馬鞍,一旁還有一隻精巧的白玉酒壺。
馬鞍兩側還馱著兩袋微微鼓起的包裹。
藍拓翻身上馬,一聲嘶鳴之後便激起一騎飛塵。
「大哥,藍哥哥走了!」
江楓眠忙碌的雙手停了下來,沉默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江楓眠便再次開始忙碌。
「小柔啊,以後就不要纏著你藍哥哥教你功夫了!」江楓眠突然說道。
江楓柔撅著小嘴很是不解「為什麼?」
「小柔啊,燕紛飛雖然厲害,但是沒有飛燕城『燕凌天』功法催動,旁人是練不成的!你記著『燕凌天』是飛燕城的不傳之秘,這世間只有兩個人會,或許也只有這兩個人有資格會!你記住了嗎?」
江楓柔乖巧的點了點頭一副瞭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