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載江湖 第4章 月下淚兩行

    張府正堂內，家主老爺張萬山正在為張怡萱接風洗塵。

    張萬山年過半百，鬚髮卻依舊烏黑濃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不時閃爍出智慧的光芒，面帶微笑，讓人看著就不禁心生好感。

    張萬山舉起酒杯點頭示意：「萱兒，此番山東一行辛苦你了。」

    張怡萱舉杯頷首，「父親言重，都是萱兒分內之事，倒是勞父親大人掛念，萱兒甚感不安。」

    張萬山笑容燦爛，老懷大慰，「呵呵…旁人總說我張家無子嗣是我張某人之不幸，但我從不難過，因為有萱兒你幫我做事，我張萬山哪裡還需要什麼兒子。」

    「父親大人過獎，萱兒不敢當。」

    「萱兒，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張萬山輕聲詢問。

    張怡萱略一沉吟，旋即說：「麻煩倒沒有，不過碰上個有趣的少年，本想把他帶回來讓父親過目的，可惜被拒絕了。」

    「哦~能被萱兒中意，我還真想見見呢，莫不是萱兒你對他…」張萬山眼睛微眯，笑容中含著一抹深意。

    一看父親這幅表情，張怡萱立刻就知道他想歪了，連忙搖頭解釋：「父親大人誤會，不是您想的那樣，只是我看那少年年歲不大，處事卻頗具章法，張府正值用人之際，若能稍加培養，想來定能為父親分擔不少。」

    「原來如此，我當寶貝女兒你心有所屬了呢，害的為父白高興一場。」張萬山撇嘴不滿，言辭間卻難掩喜色。

    「父親，您再說這個我可就不理你了。」張怡萱羞惱不已。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就是了。」

    張萬山哈哈大笑，但看向張怡萱的時候，眼中總會不時會閃爍出擔憂之情。

    張萬山一生經商奔波江湖，奈何膝下無子此為憾事，雖有三房妻妾卻也僅誕下張怡萱一女，因此張府上下對張怡萱可謂是寵愛有加、視若明珠，張怡萱的終身也成了牽掛在所有人心間的頭等大事。

    若張怡萱只是尋常女子倒還罷了，偏偏張怡萱性格驕傲，能力又出類拔萃，鮮有男子能入她法眼，明明已經年近雙十，卻依舊待守閨中，著實讓張萬山操碎了心。

    有時候張萬山甚至都想，是否應該自己做主挑選一位青年才俊招入門牆，總不能真的讓張怡萱當一輩子老姑娘吧？不過轉念一想到張怡萱的脾性，這樣的強制手段難免會有反效果，只能是順其自然了。

    看得出張怡萱並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張萬山話鋒一轉再度詢問：「萱兒，你剛剛說那少年拒絕了你，卻不知具體是什麼原因？」

    「原因麼…」

    張怡萱秀眉微蹙，正要回答就聽堂外傳來一聲呼喊。

    「報，老爺，大小姐，門外有一少年求見，自稱名叫葉洛。」

    「葉洛！他怎麼會來？」張怡萱秀眉輕挑，面露疑惑之色，「父親大人，這個葉洛就是剛才我跟你提到的少年。」

    「既然是萱兒你的朋友，那就請進來一同吃個飯吧。來人，有請葉公子入府。」

    「是。」

    侍衛轉身離開，張怡萱遲疑半晌後緩緩開口：「父親，這…是否有些不妥？」

    張萬山擺擺手，道：「萱兒，你剛剛不是還說想把這個人介紹給我認識麼，這下正好，人家登門造訪，也算遂了你的意思。」

    「好吧。」

    不多時，侍衛重新返回正堂，葉洛就跟在他的身旁。

    一看到葉洛，張怡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葉洛抱拳欠身行禮。

    「葉洛不請自來望小姐包涵。」

    「不妨事，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父親。」

    「葉洛見過張老爺。」

    在張怡萱的介紹下，葉洛與其他人相互打過照面，等一圈轉完，葉洛突然發現包括張萬山在內，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帶上了一絲古怪的味道。疑惑之際，扭頭瞥見張怡萱面帶微笑燦爛如花，心下立刻便有了猜測。

    「張老爺，葉洛此番前來，一是感謝小姐慷慨相助，使得葉洛得以順利來到衡陽；二是小姐宅心仁厚，曾見葉洛孤身在外無依無靠所以發出邀請，葉洛思前想後左右也無去處，這才決定厚顏登門，希望老爺能夠慷慨收留。」

    葉洛放低姿態坦白目的，同時表明立場，這樣一來既不會讓人覺得他傲慢無禮，又能讓張府的人客觀衡量他與張怡萱的關係。

    果然，聽了葉洛的話，張萬山不免失落，不過再看到葉洛舉止有度的樣子，臉上又重新恢復起了笑容。

    「你叫葉洛是吧，今年多大了。」

    「回老爺，再有三個月就到17。」

    「17歲，正是個好年紀，不錯，不錯不錯。」張萬山含笑點頭。

    也不知道張萬山想到了什麼，看向葉洛的時候眼中帶著隱晦的喜色，輕聲問：「不知道你想在府內做什麼職位？」

    葉洛早有準備，聽到這話不答反問：「晚輩身無長技，唯一覺得能過得去的可能就是腦子了，雖不是聰慧之人，卻也絕非愚笨之輩，老爺覺得葉洛可以做什麼？」

    「這樣麼…」

    張萬山摸著下巴認真打量起葉洛。

    「年紀雖輕卻談吐不凡，舉止得當有禮，為人又謙遜誠懇，萱兒說的沒錯，是個好苗子。」

    略一沉思張萬山便有了決定。

    「其實從去年起萱兒就已經接管了我張府大部分的生意，可惜的是，儘管萱兒能力出眾，奈何終究是個女孩子，一些事情上多有不便。這樣吧，你以後輔佐萱兒，有什麼要求你可以直接跟她提，怎麼樣？」

    「一切全憑老爺安排。」葉洛抱拳躬身。

    「好了，人都認識了咱們就快吃飯吧，不然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張萬山一招呼，其他人紛紛入座就席，葉洛見狀後退幾步彎腰欠身：「葉洛先行告退，各位請慢用。」

    說著葉洛就要離開正堂，卻被張萬山叫住。

    「葉洛你還沒吃飯吧，一併過來吃得了。」

    「不了，我剛吃過…」

    葉洛還正要拒絕，張怡萱一把拽過他的衣袖就給拖到了飯桌前。

    「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事兒。」

    「是啊葉洛，你以後跟著萱兒做事，往後大家就是一家人，坐一起吃頓飯這不是很正常嘛。」

    「這…好吧。」

    拗不過張萬山的熱情，葉洛只得在張怡萱身旁坐下，誰知剛坐下才發現居然一不小心坐到了側首位，連忙起身卻被張怡萱阻止。

    「當著這麼多的人的面別給我丟臉，正常吃飯就行。」

    「好吧。」

    就這樣，張府一家人連同葉洛坐在了一起，儘管剛開始的氣氛還顯得有些凝滯，隨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說開後彼此便熟絡了起來。

    看得出張萬山心情很不錯，席間頻頻給葉洛夾菜，扭頭還不忘調侃張怡萱幾句，惹得張怡萱俏臉通紅羞怒異常卻又無可奈何，一頓飯在歡聲笑語中慢慢迎來尾聲。

    夜半時分，接風宴終於結束，在張怡萱的示意下，葉洛跟著她來到了張府的後花園。

    花園裡有一座涼亭，正值入夏時節夜風襲人帶著股淡淡的涼意，卻又不會讓人感覺淒寒。

    張怡萱坐在亭子裡的長椅上，微微仰頭看向夜空，夜空中那一輪彎月灑下淡淡的光華，氣氛恬淡而寧靜。

    「葉洛你知道嗎，好多年都沒見過父親像今天這麼開心了，記得去年我正式接管家裡生意的時候，父親也沒有這麼高興。」張怡萱仰望星空呢喃出聲。

    月光清冷，周遭寂寂，唯有草木間蟄伏的蟲豸不時發出一聲輕鳴。

    「我家沒有男子，我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所以父親在我的親事上格外重視。雖說張家家業不算大，卻也絕對不小，太多的人覬覦垂涎，自願倒入門牆的也大有人在。我不想看到父親一生的心血為他人徒做嫁衣，但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出嫁，到時候張家的一切都將在我的手中斷送。」

    也許是回憶起傷心往事，也許是牽掛父親的餘生，張怡萱的眼眶漸漸濕潤了，葉洛靜靜看著她什麼都沒說。

    「可能是女孩子的心思本就敏銳吧，這麼多年我見過太多醜惡的嘴臉，他們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其實一眼就能看穿內心的齷齪想法，這導致我對同齡男子越來越厭惡反感。」

    「江湖本就如此，功名利祿誰不想要，好吃懶做是人的本性，投機取巧就漸漸變成了一條成功的捷徑。」說到這裡張怡萱輕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含著一股子辛酸無奈。

    「我比你大幾歲，說起來也算是同齡人了。但說真的，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反感。就像我經常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坐著，我對你不反感，可能就是因為你也同樣喜歡一個人。」

    「雖然你和石東升他們在一起，但這一路走來我能發現你和他們不同，與其說是少年，更多時候卻給人一種如垂暮老者般的懶散，我不討厭這種懶散。」

    「夜深了。」

    靜默半晌，葉洛第一次開口，張怡萱一愣，旋即展顏微笑。

    「你看，我就是不討厭你這一點，沒有那麼虛假，甚至還有點不耐煩。呵呵…」

    「父親可能誤會了我和你的關係，所以才會讓你跟著我，不過那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至少在我而言我並不討厭你。而且這樣的誤會也能讓父親他們安心，何樂而不為。」

    「繼承父親的意志，將張家的生意做大，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也是做法。可是今天，看到父親那麼開心的樣子後，我開始猶豫、開始懷疑，這種做法是否真的正確？父母拼搏一輩子為的什麼，我慢慢有些理解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怡萱輕輕轉頭，赫然看到從葉洛臉頰上流淌出的兩行清晰淚痕，月光映射下，眼眶晶瑩閃爍，額頭青筋暴起，眸子裡，一抹寒光令人心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