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墟洞底,魔穴之中,魔貓劍靈曾告訴唐逍,方柔的靈魂力量被抽取出來,分成了三份,那時唐逍就知道,其中一份,多半應該是被方余吸收了。
為什麼方余能在四年前突然崛起,為什麼她的臉龐會有一半與方柔極為相似,為什麼她對唐逍有著天然的敵視,卻又好像總能在關鍵時候感應到他?
唐逍要把她帶走,就是想把方柔的靈魂力量奪回來。
魔貓劍靈告訴過他,在連平山中的方柔,靈魂力量已經損失殆盡,整個人都煙消雲散了。但唐逍知道,她沒有真的死去,她還有一枚靈魂種子,就在他身上!
靈魂種子與靈魂力量,是有著天然聯繫的,唐逍能夠感應到方余,原因就在於此。
但,雖說他已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方柔的靈魂力量,從方余體內抽取出來,可是該怎麼抽取,其實他是不知道的,《化劍訣》中並沒有相關的秘術,方余自己也毫無辦法。
她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自殺,而且是一絲不掛赤條條地自殺。當她的靈魂脫體而出的時候,唐逍也許能藉助陣法的力量,將其中的靈魂力量抽取出來,也就是抽魂煉魄!
然而她和唐逍都不知道,抽魂煉魄,其實是魔道的功法!
方余已經下定決心要犧牲自己,她把定魂珠都交給了唐逍。
定魂珠是聖涯島上的一種寶物,整個島上都沒幾顆,每一顆都是與人綁定的,它能夠安定靈魂,同時也保有綁定者的靈魂印記。聖涯島造出這種寶物,其實是為了便於控制,所以三聖女、聶沖等人,都擁有自己的定魂珠。
大長老把方余的定魂珠還給她,就是放棄了對她的控制;而她又交給唐逍,則是為了在她死的時候,能夠讓靈魂定住一時半刻,方便他能夠抽魂煉魄。
這,就是她和唐逍交易的全部內容。
而現在,就是她兌現交易的時刻。他們原本打算是回到內陸才開始的,但現在聖涯島已經出手了,他們連能不能回到內陸都說不準,方余便決定,時間就是現在!
反正馬上就要變成死人了,是不是赤條條的,會不會被他看到,還有什麼關係?
但唐逍卻慌了。
眼看方余就要揭開肚兜,他一下子跳起來,大聲叫道:「停,停,停!」
方余果然停下了,一隻手捏著衣角,滿臉通紅、滿是詫異地看著他。
唐逍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看著窗外悠然飛過的白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確實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抽魂煉魄,但這並不是他喊停的最重要原因。
當初的方余,並不是有意識想要方柔的靈魂力量,她只是不小心被魔貓劍靈選中了而已。而現在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以換取方柔的生命——甚至也不能挽回方柔,因為她只是得到了方柔三分之一的靈魂力量,要想讓方柔回來,恐怕還要找到另外兩個人。
唐逍總覺得,如果真要這麼做,恐怕就算方柔真的回來了,她應該也不會開心的。
他是一個誰對他好,他就加倍對誰好的人,方柔是他心中唯一的堅持,不把她找回來,他決不放棄;但方余也並沒有對不起他,他又怎麼忍心就此殺了她呢?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先把衣裳穿上吧,可能要再想想辦法!」
是得想個辦法,既能收回方柔的靈魂力量,又不能害了方余。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方余輕聲問道:「可是,我們能回到內陸嗎?」
唐逍驀然捏緊雙拳:「那麼多生死危機都闖過來了,怎麼可能闖不回去?」
這句話,似乎說得有點早。
清出了聖涯島派來的四十個人,找出了藏在箱子裡的赤磷粉,金槍魚號又以箭一般的速度遠離了聖涯島,船上暫時性的平靜下來。
唐逍也沒問方余,她是怎麼處置那三十二名聖涯島弟子的。畢竟曾是同門,真要讓她殺了他們,似乎也過於殘忍,就算她放他們回去,唐逍也覺得是應該的。
他只是呆在自己的房間裡,趁著航行的時光,開始了緊張而漫長的修煉。
而方余在盯著葛沅的同時,自己也在抓緊一切時間修煉。
金槍魚號畢竟是聖涯島安排的,唐逍和方余都覺得,不能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別人手上,所有必要的監視是應該的;而方余努力修煉靈魂力量,則是出於求生的本能。
唐逍選擇回到內陸才動手,這就給了她時間。而人一旦沒有死成,求生的欲望就占據了上風。她想儘可能地增強自己的靈魂力量,等唐逍找到了辦法,把方柔的靈魂力量收回去,也許她還能剩下一些,這樣就有希望不用死了。
至於其它後果,比如修為倒退、悟性大減,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什麼。
時間就在修煉之中一天天過去。
這一天,葛沅敲響了唐逍的房門。
「唐公子,我們已經離開聖涯島的千里線了,您要小心一些!」
「聖涯島的千里線?」唐逍有些詫異,「我們為什麼要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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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沅看了剛剛過來的方餘一眼,解釋道:「聖涯島上有陣法,能保護它的千里範圍,不會遭到風暴的襲擊,也沒有太過強大的海獸。這個,方姑娘應該是知道的。但離開了這條千里線,我們就要面臨數千里的艱苦航行,海上的危險層出不窮,這是對我們真正的考驗!」
方余點頭道:「葛船長說得沒錯,我們是要多做準備才行!」
唐逍問她:「當初你去參加百府大比的時候,是怎麼過去的?」
數千里的路程,如果是坐船過去的話,方余應該不可能那麼快就到達金陵城。
「我是師尊送我過去的,他有法寶,掠空飛行,比這個倒是快得多了!」
唐逍點點頭,又問道:「海上最大的風險,應該就是大風暴了吧?」
葛沅忍不住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有些陰沉,海風也失去了往常的溫柔,顯得頗為暴躁。
這正是大風暴來臨前的預兆。
而到了晚間的時候,大風暴就真的來了。
常年在大海上航行,金槍魚號對大風暴自然是不陌生的,立即做好了應對措施,風帆降下來了,除了必須堅守在崗位上的水手,其他人全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繩索把自己固定起來,門窗都用厚實的木板釘好,還包了幾層厚厚的棉絮。
唐逍和方余卻沒有躲在房間裡,他們和葛沅都來到了駕駛艙。
葛沅緊盯著面前的海圖,雙眉緊皺,不時下達著一些指令,修正大船的航向。
雖然大風暴波及的範圍很廣,想要避開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可以選擇一條最優的航線,儘量避開風暴最大的地方,從而減少海船的損失。
但大風暴的威力,好像從一開始,就和他們預想的不大一樣。
呼嘯的狂風,就像有數百條龍在一齊咆哮,波濤捲起來有二三十丈高,像一面厚達數丈的城牆,鋪天蓋地直壓過來,金槍魚號就成了小圓球,被扔過來拋過去,哪怕是站在駕駛艙里,他們也能聽到咔吱咔吱的巨響聲,不知什麼東西被風吹斷了。
「還好我們已經修好了機器,動力源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東倒西歪的,連站立都很困難,葛沅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擦擦臉上的汗,大聲叫道:「最危險的地方,我們應該已經過去了,真是託了兩位的洪福啊!」
方余也喜悅地笑了,唐逍卻沒有半點笑容。他神情凝重地看著左前方,過人的感知力告訴他,在那片黑暗的雲層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那是一股令他心悸不已的氣息!
猛然間,那股氣息一個翻騰,唐逍頓時臉色大變,驚叫道:「小心!」
就在此時,一直在監視風暴動靜的二副大叫了起來:「不好,風暴轉向了!」
葛沅差點被嚇得跳起來,連忙問道:「怎麼回事?轉哪兒了?」
二副沒有回答他,因為大海已經給了他回答。
不知從哪兒湧起來一排巨浪,金槍魚號被高高地頂飛起來,他們能很清晰地看到,海面正在飛快地遠離他們,而在另一個方向,足有五六十丈高的巨浪,已然狂暴地壓了下來!
「修正航向、全力開動機器,一定要衝過去!」
葛沅聲嘶力竭地叫著,這是他們唯一生還的希望,一定要衝過去!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金槍魚號剛落回海面,大副就驚恐地叫了起來:「動力在減弱!」
葛沅猛然回頭,剎那間變成了一頭狂暴的獅子:「你說什麼?什麼原因?」
大副是他的主要助手,一直負責監視船上的動靜,此時也被嚇得臉色蒼白,高聲叫道:「不知道什麼原因,但動力至少減弱了三分之一,我們不一定能沖得過去!」
「看來是動力艙出問題了,得下去看看!」葛沅一把抄起駕駛台旁邊的三股魚叉,「黃寧,你來指揮,我下去看看,一定要找到風暴最小的路徑!」
黃寧就是大副,趕忙一把抓住魚叉:「不,你是船長,你要指揮全船,我下去!」
「好兄弟!」葛沅抓著他的手,「但是動力源不會無緣無故減弱,肯定有人在動力艙動了手腳。他們既然動手,就不會想不到我們會下去檢查,下面多半有埋伏。你航海在行,修為卻不行,還是我下去吧,至少,這船上應該極少有人是我的對手!」
「可是……」
黃寧還要爭執,卻聽唐逍輕聲道:「你們都走不開,還是我下去吧!」
方余立即站出來:「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離開得快,回來得也不慢,不過兩刻鐘,便提著兩個死人回來了。
「正如葛船長所想,他們就埋伏在動力艙門背後,如果不是我們兩個下去,還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他們。悟氣境巔峰,葛船長,你們金槍魚號上面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葛沅陰沉著臉:「這兩個人都是我的船員,我自然認得,他們只不過是中階宗師而已,什麼時候一步登天,變成悟氣境巔峰了?」
方余解釋道:「他們是服了聖涯島上的丹藥,叫做『暴血丹』。看來師尊——大長老是下了血本,竟連極品暴血丹都拿出來了。他們服了此丹,就能在一個時辰內生生提升兩個大境界,也就是他們原本應該是聚氣境的,只是他們自身潛力限制,終究沒能突破聚氣境那層壁障,只提升到悟氣境巔峰而已,不過這已經足以駭人聽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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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聖涯島不但派人潛入金槍魚號,還收買了船員,真是處心積慮啊!」
葛沅狠狠地踢了兩個死人一腳:「吃裡爬外的東西,殺得好!」
方余笑道:「葛船長,他們不是我們殺的。服了暴血丹,如果不能壓制住暴涌的血氣,他自己就會爆體而亡。他們是在與我們的戰鬥中,血氣逆行,沖斷了經脈而死的,算是死在了暴血丹的副作用之下。所以這筆賬,你得算給聖涯島!」
這麼多天以來,她對聖涯島的歸宿感似乎在飛快地降低,現在直接「出賣」起來,不過想來葛沅也不敢去聖涯島找他們算賬,因此「出賣」了也沒什麼關係。
唐逍沉著地道:「我們已經請船員修補機器,恢復動力,想來……」
話剛說了半句,猛然臉色一變,嘶聲吼道:「小心……」
那股原本潛藏在深海的恐怖氣息,已然來到了海面下,距金槍魚號近在咫尺了!
金槍魚號一瞬間就橫了過來,被拋出水面十幾丈高;駕駛艙內眾人根本連反應時間都沒有,就全都被拋飛起來,除了唐逍及時抓住駕駛台一角外,其他人都乒桌球乓撞在了一起!
咔咔兩聲,驚得所有人都是臉色蒼白:駕駛舵,竟然斷了!
而還沒等他們鎮定下來,整艘船翻騰著落回水裡,然後「呯」的一聲巨響,再次被撞飛向了空中,然後,一排巨浪轟然蓋過來,桅杆剎那間就斷成了兩截!
「水裡有東西!」
黃寧失聲叫著,一隻手緊緊抓著半截舵杆,另一隻手捂著腦門,鮮血順著指縫淌了下來!
「我知道!」葛沅很粗魯地叫道,三股魚叉釘在他自己的腿上,他卻像沒感受到一般,面目猙獰,嘶聲叫道:「剛才沒能衝過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如果不是動力源被損壞,鼓足一切力量衝過去的話,可能他們還有希望躲過海面下那頭巨獸的撞擊;但現在卻是一切都遲了,金槍魚號多半是要散架了!
但唐逍擔心的還不止是金槍魚號的處境,雖然船上還有他的兩百餘箱寶物。
那股氣息就在他們身下的海水裡,約莫有數十丈長的一個龐然大物,應該是一頭海獸。
如果金槍魚號散架了,他們只要落了水,就全都是那海獸的口中之食!
現在的金槍魚號還勉強能夠支撐,但要是被海獸再撞一下,那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必須在金槍魚號落回水面之前,把那海獸引走,才能給船上這八百餘人爭取一線生機!
唐逍一咬牙,呯地撞破駕駛艙的門,一個翻滾就落在船舷邊,接著一蹬舷柱,便已沖向了大海,只留下身後眾人的一片驚呼!
「唐公子他……他就這樣跳下去了?」
黃寧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淌開的大門,豆大的雨點落在他臉上,卻像沒感受到一般。
葛沅哽咽起來:「黃公子真是……大**義,大**義啊!」
方余剛才本能地伸了伸手,卻沒有拉住唐逍,此時她小臉上便是一片糾結。
不得不說,這正是她擺脫唐逍的最好時機。
她也感受到了那頭海獸,甚至還大約猜到那是什麼東西。她的感知力雖然沒有唐逍強大,但她是從小生活在海里的,對這片海域裡的海獸,了解得要比唐逍多得多。
唐逍這一跳下去,多半是不能活著回來了,自然也就不能再讓她歸還靈魂力量了。
這本應該是令她高興的一件事,但不知為什麼,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腦海里一直盤旋著一個問題:如果是她遇險了,唐逍會不會拋棄她不管?
大概……也許……可能……應該……不會吧?
可是,難道要她跟著跳下去,那又能起什麼作用?加上她,就能斗過那海獸了嗎?
然而,難道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唐逍死在那海獸口中?
想到這裡,她驀然覺得心臟一陣揪痛,直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驀然覺得,要是自己不跳下去的話,恐怕就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了!
見鬼,什麼時候,唐逍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了?
他們明明是仇人,從一開始就是仇人,現在他還是要她命的人,怎麼可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難道愛情那種扯淡玩意,會在他們之間出現嗎?
何況,唐逍愛的明明是方柔,他會把那麼一丁點情愛,分給方余嗎?
然而方余卻像沒有想這些,一閉眼,就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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