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什子烏羽門,本來與我也有過節,若不是本事不濟,他不來找我麻煩我都要找他麻煩。
胡瀟瀟肩頭的傷,便是拜烏羽門所賜。
來時並未與紫菱同行,也不知道那一巴掌有無起到什麼作用。若是起到作用了,我一趟桑山折返而來,說不定還會去素月坊瞧瞧。若她還是那般,便沒有什麼好去的了。
城中無寒暑,城外也是冬。
劉赤亭獨身在前,玄陽低頭走在後方。
返回觀海城後,劉赤亭本想再去買上一些丹藥,但今日行走,不知怎的,路上行人目光有些怪異。少年心說我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我都換了青衫,不穿草鞋了,還要怎樣?
那雙草鞋爛了之後,劉赤亭便再無穿草鞋的打算了,如今身上衣裳還是胡瀟瀟買的,也就一雙黑布鞋,是出海之前自個兒買的。
拐彎抹角,終於是走進了一處丹藥鋪子,他才一進門,躲在藥櫃後的女子連忙走出了,那叫一個熱情。
劉赤亭有點兒懵,但轉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
想必是因為烏羽門主父子之死吧?唉,誤會更大了。
稀里糊塗得了一筆橫財,這下子是不缺錢了,故而劉赤亭給玄陽又買了許多口糧。看得出來,人家給自己優惠了不少。
可這樣不行啊!這樣,我走哪兒都有人認識。
於是出門之後,劉赤亭直奔城外坊市,買了好幾身衣裳,順手買了一把短刀。
走到僻靜處,劉赤亭抬頭問道:「能不能變個模樣?」
玄陽驚恐不已,「打死我也不變驢了!」
劉赤亭乾笑一聲,擺手道:「不不不,你把鱗片收起來,其他的倒無所謂。我的劍,你的鱗片,實在是太扎眼了。」
玄陽這才點了點頭,一身鱗片很快消失不見,轉而換成一身青棕色的皮毛,倒像是一頭駝鹿。
劉赤亭咧嘴一笑,點頭道:「不錯不錯,走,咱們上桑山。」
觀海城地處海邊平原,再北上數千里便是桑山山脈,劉赤亭並不想乘船。
有個姑娘說她很想看看各洲山山水水,可是她看不到了。
有個少年身上有一本冊子,已經寫了薄薄兩頁。
這些山山水水,我代她一看,她在字裡行間看。
沿著那條十字縱道走出觀海城,老遠便能瞧見一條即將入海的大河。聽說這條河的源頭處,便是瀛洲那座奇特洞天,名為湯谷。
到時候還得進一趟湯谷,找尋至陽之木。
少年騎上玄陽,笑盈盈道:「走著?」
玄陽尚未答話,後方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且慢。」
此人之氣,還是第一次遇見。
劉赤亭扭轉回頭,卻見一身著淡青長裙的女子,其眉心點著一朵梅花。
「你是?」
女子飄飄然落地,神色略顯慚愧。
「本來要去幫你的,可是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叫李鏡心,是青阿坊主。你應該知道杜柏詢尚未死透,你這桑山之行,還是小心為上。從去年起,十洲各大洞天已經無需等待開門,付錢便能進去。但其中兇險,若是非要進去,記得小心裡邊兒的本地人。」
劉赤亭一愣,有些疑惑:「不是說先前數年才開一次門麼?哪裡來的本地人?」
李鏡心笑了笑,輕聲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回程記得來青阿坊一次,有東西需要你幫忙帶給小姐。」
劉赤亭一笑,點頭道:「好。」
回程才帶東西,這是怕我死在桑山啊?
辭別青阿坊主,少年人騎著高大駝鹿,一路往北。
李鏡心望著少年遠去背影,幽幽一嘆。
不到四年,他能能破境黃庭就已經燒了高香了,可黃庭修為,遠遠不夠啊!
二月伊始,素月坊一直未開業,有個紫衣女子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鎖在高閣之上,再未出門。
蔡休站在圍欄處,身邊有個青年人說道:「被烏羽門奪去的產業已經盡數收回,已經按您說的,再田邊建造宅子,給耕種凡人的月錢不少,日後其子嗣若有修行資質,也會帶回來培養的。」
蔡休點了點頭,並未言語。但身邊青年卻又問道:「但咱們樓里的姑娘,如何安置?她們修為不高,從小學的就是舞樂,離了樂坊,她們恐怕只有淪落風塵的下場了。」
正此時,一直未開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換了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到圍欄邊上,往下看了許久,這才開口:「迎來送往的生意,咱們不做了。至於以後做什麼,咱們再論吧。姑娘們若是想去往青阿坊或是留仙坊謀生,我親自未她們牽線。」
蔡休轉過頭,不太明白紫菱想做什麼,他又怕紫菱不舒服,於是輕聲細語問道:「紫菱,你這是?」
紫菱緩緩垂下腦袋,苦笑一聲,呢喃道:「舅舅,我好累,不想算來算去了。」
一聲舅舅,蔡休猛地轉頭去往別處。邊上青年人識趣低頭,心中不是滋味。
打從妹妹離世,他好多年沒聽見姐弟二人叫出來一句舅舅了。
正此時,下方有人喊道:「蔡先生,有人來了,說是說是郭公子家裡的人。」
蔡休抬手抹了一把臉,沙啞道:「你別動,我去,舅舅去。」
紫菱緩緩轉身,擠出個笑臉,搖頭道:「我去,該我承擔的。」
說著,她已經邁開步子,往下方走去。
郭陽在觀海城近十年,紫菱從來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家在什麼地方,唯獨知道他很有錢。
此刻瞧著站在門口的一位老者,紫菱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是心中那股子愧疚之意,愈發濃郁。
老者長嘆一聲,幾步走到紫菱身前,輕輕拍了拍紫菱肩膀,苦澀道:「收拾少爺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算是遺言吧。他說,他要是有任何不測,我家的產業便交由你接管了。我想來想去,還是了結他的心愿吧。」
說著,老者拉起紫菱的手,將一枚玉簡塞入其手中。
「望丘城的千年春,現在是你的了。拿著吧,若是想在觀海城開一間千年春,傳信給我便是,我會差人過來的。」
說罷,老者便轉身出門,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紫菱一雙手臂直發顫,換做從前,她定然會收下這枚玉簡,可此時此刻,她真的沒有臉面拿住此物。
東海名酒千年春,只在望丘城售賣,五百枚白泉的售價,拿到觀海城便是五枚青泉。
「老先生,我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千年春的主人我也,我也從未喜歡過他,我不能收。」
老者並未回頭,只是說道:「你有這話,我也就不那麼難受了。挑個時候來望丘城一趟,釀酒法子我們得傳你。你不接手,千年春也就沒傳人了,這酒也算是東海特有的東西,沒了多可惜?」
他邊走邊呢喃,觀海城裡還是太熱了,回我望丘城,雪地里舒坦些。
觀海城裡不分寒暑,望丘城中長冬無夏。
紫菱怔怔出神,她死死攥住手中玉簡,郭陽之死,在此刻便成了她一生都過不去的坎兒了。
她強忍著淚水,衝著門外大喊:「紫菱在此立誓,會讓千年春一直存在,我終生不嫁!」
但老人並未回頭,也未做任何回復,只是取出一壺千年春,酒水沿著他的腳步,濺落街邊。
你嫁與不嫁又有什麼關係,你只是愧疚,又不是真的喜歡。
小王八蛋,虧你家先人,死在外面還要倒貼?你何必呢?
那份信里有一句話,看似耍了個陽謀,實際上誰也不知道,郭陽寫下那句話時,得有多無奈。
信里說,家業系我自願贈予,為我所愛之人,無怨無悔。我知道我可能到死也走不到她心裡,但我要是真死了,她每每聽見千年春三個字,總會想起我吧?她會為我,愧疚一輩子吧?
幸好,他的目的達到了。
可惜,他看不到了。
這天觀海城東有東風至,有情之風,萬里卷潮,猶向東行。
觀海城北去數千里,猶有春風。
少年幫著個小村漢子鑿出一條山道,前後也不過花費兩日光景。
漢子時常嘆息,仙人就是好,拳頭都能開路。
可惜這樣的仙人太少了。
漢子眼瞅著那位少年仙人放走一隻雲雀,也瞧見了他寫的書信。怎麼說呢本事很大,字太難看
望著少年騎著駝鹿遠去,漢子笑了笑,轉身回家。
劉赤亭鋪開一張輿圖,是在觀海城外的坊市買的。
桑山之中,大湖十二處,小湖泊三百處,故而有大湖山的別稱。按照輿圖所示,沿著前方的冶塵河之上,便能到其中一座湖,名為洗塵湖。
洗塵湖東西各有山門一座,都是三流拔尖勢力,山中觀景修士至少在四位。
湖東有座封冶山,湖西有個半月坡。
此時此刻,劉赤亭一身白衣,腰間一側懸短刀,一側懸酒葫蘆。
他拍了拍玄陽,笑道:「這不巧了嗎?走,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著老鄉。」
玄陽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而已,劉赤亭猛地皺起眉頭。
他連忙往周圍巡視,卻瞧見任何身影。
但云海之上,有個白衣赤足的女子騎鹿向東,此刻已在百里之外。
女子神色清冷,也未曾低頭,只是呢喃一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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