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個消息,我更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此番率兵前來的人是趙劍魂,難不成你不過來西楚半年就能在西夏那邊安插奸細?」
薛平川直勾勾盯著眼前男子,若是尋常人給他這麼一看,其承受的威壓怕是不用將軍再度施為便老老實實交代所有。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這位青衫男子。
司馬雲不去計較眼前這位將軍似質問的一句話,他不怒不惱,只不過淡淡一笑。
「其實將軍心中應該早就有數,只是不願意承認,又或者說不願意將這個事實公布出來動搖軍心,不久之前那西夏一支奇兵不要命的打法,不,應當說是斷子絕孫的打法,除了趙劍魂還有誰拿的出來這種手筆?西夏皇帝今而將此人放了出來足可見是對這一場戰爭勢在必得,而趙劍魂此人雖讀兵馬卻鬼神莫測,用兵如神,若非因為太過讓人忌憚,西夏皇帝如果重用此人,恐怕西楚邊境早就不太平,趙劍魂既出,形勢不容樂觀,向軒轅宏圖借兵,多則半年,最少也需要兩個月,兩個月內若是趙劍魂再起兵而來,將軍可曾想過該如何抵擋?」
薛平川聞言面色凝重,古語便有雲兵貴神速,若是西夏趙劍魂統兵,十有會再度進犯,到那時虎狼關可真守得住?
「趙劍魂也算夠仁義,沒在年關時節進攻,總算讓士兵們安好過了一個新年,這恐怕也是這位西夏名將做的為數不多的一件仁義事情,現在咱們不說對西夏,即便是對五十里以外的西夏邊防都不了解,如何打贏這一仗?戰事來的太快,完全沒有任何預料,冥冥中似有一隻大手在背後推波助瀾,亂世將至。」
司馬雲似有擔憂之色,但總算還不至於薛平川那般凝重。
薛平川輕聲道。
「對西夏不了解也屬正常,西夏向來與我中原其他兩國互不相通,更不開放其餘兩國入西夏國土,即便是連西夏少數厲害人物都不曾真正謀面,至於那位西夏皇帝甚至到底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只知道西夏已在中原最北,土地貧瘠,多是蠻夷,其他一無所知,現在張明月率領一百騎入西夏境內,說不定能為我們送回來一點消息,哪怕是一丁點消息都有可能讓我們不再處於被動之態,最起碼,也要讓我們知道西夏究竟長什麼樣子才行。」
「將軍難不成以為這一百騎還能活著回來?」
司馬雲終於不再如同一往一般雲淡風輕。
「塞北之地,天寒地凍,即便是用信鴿,在如此惡劣環境之下都難以活下來,唯有用人傳信,張明月現在刀已至二品境界,就算別人活不下來,他也應該有希望活下來才對?是嗎?」
薛平川意味深長一笑。
「將軍倒是知道的清楚。」
司馬雲看了一眼薛平川。
「不論怎麼樣,都不應該太樂觀才是,畢竟將軍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絕對不能做。」
「自然知道,我只希望他平安回來。至於別的,卻是不敢奢求。」
營帳之外突然亂鬨鬨成一片。
二人並行走出營帳,塞北冬季夜裡似乎無一日不下雪,一旦到了天明又是一番冰天雪地,這麼一些日子雪下下來,積雪已經足夠淹沒膝蓋,若非是營地每天都有士兵打掃,恐怕就是這邊疆的行軍營帳都要被埋在積雪之中,正是月黑風高,將軍極目望去,黑夜裡,北方紅透了半邊天,整個軍營差不多有一半的士兵都在遠眺觀望,遊俠兒古月沒這些士兵生的強壯,便只能被沒了右臂的營長架在脖子上,兩人體型天差地別,見是將軍前來便紛紛讓開了一條道。
「天有異象?」
薛平川不禁皺皺眉。
「非是天有異象,而是火光,西夏境內發生了大火災,能誘發這麼大的火災,不會是村莊,因為沒有人會傻到把村莊建在邊境處,當然,虎狼關這些已經走不動的老人們則是個例外,這冰天雪地之下除了西夏軍營,我想不到還有別的地方。」司馬雲如此解釋道。
「有人放了一把火燒了西夏兵大營,有可能還是糧草大營,想必趙劍魂已經在邊境屯兵。」
「你說放火的人會不會是他們?」
「十有,除了他們,難不成兩軍還派遣過其他人去西夏境內?」
「那倒沒有,如果真的一把火燒了西夏糧草大營,那咱們這支奇兵豈不是派對了?看來還得必須要給他們記上一功才行,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弟兄能活著回來。」
糧草大營被焚,西夏屯兵,一好一壞消息落到守衛邊防的士兵耳朵里卻仿佛只聽見了好消息一般個個樂的合不攏嘴巴。
即便是薛平川都面帶笑意。
「相信皇帝陛下若是聽到了這個消息想必會很開心,能燒成這個樣子,足可見糧草數目之多,恐怕短時間之內趙劍魂是組織不了大規模進犯了,只是你為何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
數百軍士之中唯獨司馬雲來的實在是太惹人注目,只因其非但不開心,反而更顯憂慮。
「將軍你可忘記了咱們的對手是誰?」
司馬雲冷冷道。
「咱們要面對的可是號稱神鬼莫測的趙劍魂,以趙劍魂的手段,糧草大營當真有那麼容易被焚?他若是真想保護糧草,你以為就他們百人騎就能完成這個任務?趙劍魂,怕是有大動作了。」
趙劍魂。
全軍譁然。
「你的意思如何?」
薛平川沉聲問道。
「暫時還不能確定,等一個人回來。」
「等誰?」
「你看咱們營中少了誰?」
薛平川這才環顧四周,一張張熟悉的臉,唯獨不見了獨臂小老頭兒。
「李老前輩什麼時候出去的?」
「從百人騎離開之後。」
——
渾身傷痕已沒有一點反抗力氣的張明月被趙劍魂帶入糧草大營之中,士兵雖竭力救火,但奈何不了火蛇肆掠,所有糧草幾乎都被焚燒殆盡一千精兵只不過剩下三百不到,原本的營房幾乎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一百多個女子不過只活下來三四十個都趁亂逃跑,原本以為燒了糧草大營能讓西夏軍暫緩攻關,張明月根本不曾想到眼前名為趙劍魂的這位將軍原來竟是故意如此,再也沒了興奮的念頭,反而因為糧草大營被焚,趙劍魂決定提前進攻而憂慮不已。
趙劍魂此人人如其名,雖只剩一隻眼睛其整個人仍有一柄出鞘利劍之勢,張明月不禁心頭默念倘若這傢伙兩隻眼睛都完好一定也是人中之龍,只是此人手段太過駭人聽聞實在難以生起好感,畢竟這天下從不來不乏敵人成為朋友的事情。
趙劍魂面色冰冷,看不出喜怒哀樂,救火的士兵仍在繼續,雪花越來越大卻根本對火勢造不成任何威脅。
「死了那麼多士兵你不心疼?」
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張明月強撐著咧嘴一笑,隨即便牽扯麵部肌肉一陣生疼。
「心疼?士兵生來就是為戰爭而死,你覺得我會不會心疼?更何況我這些士兵並不會白死,用他們的命來換取虎狼關,這筆買賣很划算。」
趙劍魂似乎不止心情不差,甚至還有心與身後這個躺在馬背上已經動彈不得的少年人聊上幾句天。
只不過張明月並不認為這個能縱容士兵搶女人又在弩箭下毒,並為了激起士兵鬥志焚燒十萬大軍半年糧草的傢伙能有這麼好的心思,張明月咳嗽兩聲確認比較舒服了一點之後才冷哼道。
「你可知道我以前也是做買賣的,不過沒你這麼喪心病狂。」
「是嗎?那這麼說看來我們也算是同道中人了?我倒是越來越佩服你小子了,死到臨頭居然還有心情跟我這個敵將聊天,你也不用指望你的同伴會將我西夏軍機帶出去,在我一萬大軍的搜捕之下,莫說是一個人,就算一隻飛鳥都未必能飛的出去,你信不信?」
趙劍魂話落不過十幾個呼吸功夫,之前派出去搜捕李求書的西夏軍便在冰天雪地中滾滾而來,比起張明月,書生待遇卻是好的太多,非但沒有被拖拽,反而還專門為其準備了一匹馬。
張明月徹底絕望。
「李求書你這個王八蛋,老子不是讓你趕緊跑,你他娘的這個廢物。」
張明月終忍不住破口大罵,說是破口大罵,其實聲音最多也不過平常聲音那般大小。
李求書大概也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他下了馬踉踉蹌蹌,雖然騎馬,但仍然能看出來怕是被發現的時候沒少挨揍,渾身狼狽,書生苦笑道。
「你以為我想,我他娘的兩條腿怎麼跑得過人家四條腿?還好咱兩被抓之前放火燒了糧草大營,總算他娘的不是太虧本。」
李求書一副成仁之態慨然赴死,張明月也懶得與這書生解釋這麼多,本以為二人進了這塞北能有一番作為減輕邊關壓力,卻不曾想竟反而將邊關逼上危急,只是見書生趁人不注意同他使了個眼色,這時才明白過來,怕是那副畫有西夏五十里地貌的地圖都被其藏了起來,只是冰天雪地中藏與不藏都沒了多大分別,即便是藏了,邊關守衛軍也不可能衝過西夏邊境線專門前來尋找這一份地圖。
「你們兩個想怎麼死?」
「不想死。」
書生撓了撓頭。
「誰他娘的這麼年輕願意死不是瘋子就是傻子,你看我們兩個完全不像瘋子傻子對不對?只是不想死也全然無可奈何,不得不死,只不過希望你能多讓我們活一點時間而已。」
「怎麼?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趙劍魂也略微有些詫異居然這看似文弱實則完成放火重舉的書生臨死之前這麼多話,畢竟大多數人在知道自己將要死的時候不是哭哭啼啼求饒就是嘴裡罵罵咧咧恨不能將敵人罵一千次一萬次,倒不曾聽說有人臨死之前跟敵人如此心平氣和交談,這兩個年輕人,一個骨頭硬,另一個雖不是硬骨頭,倒也頗有一些書生氣節。
這大概是他從戎生涯遇到的最有趣的一對了。
「遺言沒有,心愿倒有一個,那就是這傢伙在我逃命之前狠狠在老子屁股上踹了一腳,本來老子想著要是能活下來就算了,就當扯平,可既然老子註定活不了那這一腳的仇怎麼都要報了心裡才舒坦。」
張明月啞然失笑。
「你這傢伙,倒是挺記仇,也罷,都要死了,你有什麼氣都撒出來吧,免得上了路都不能走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