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隱崑崙 第十三章齜嘴獠牙

    只見凌若竹長長吁了口氣，輕輕擺手道：「你走吧。」

    凌氏少年眉間微微皺，看了一眼唐小白轉身而去。這時軒轅恪居然也起身說道：「都走了，下一個該攆我走了，不過我這麼聰明怎麼能被你們攆走呢。嘿嘿，唐小白，我記著你的名字了，後會有期。」說罷晃著肥胖的身軀大步帶人走出文武殿。

    凌若竹忽然對唐小白道：「你不出去送送他？」

    唐小白臉上一紅道：「我送他？」

    凌若竹淡淡道：「我說的是那位凌少俠。」他說完將椅子搬回原位與岳滄海喝起茶來。

    唐小白頓了一頓，終於追出殿去，文武殿的校武場外便是通往山下的大道，下山的石階彎彎曲曲沒入林中。唐小白追出山門不久後便到了一處桃樹林，可惜這個季節的桃樹林裡，只有寥寥一些乾癟腐爛的桃子落在枯葉中，而爛漫絢麗的桃花只能來年再見。

    唐小白剛追到這裡，便遠遠看見兩個人站在前面，這二人對峙而立。一人身著藍衫手持長劍，正是唐小白要追的「凌大哥」，另一人錦袍加身，身材矮胖卻是唐小白嘴裡的「死胖子」。

    唐小白見狀急忙停住了腳步躲在一株桃樹後，這時聽見凌氏少年淡淡說道：「你一路追了我這麼遠，到底想做什麼？」

    軒轅恪嘿嘿道：「剛剛在大殿上我都說了要娶那位小白姑娘了，你這小子卻不識趣一劍刺過去，若非小白姑娘認得你，我豈能讓你走到這裡來？」

    凌氏少年不屑道：「那我現在告訴你，我好像並不認識那位姑娘，怎麼你還想殺了我不成？」

    軒轅恪晃著腦袋道：「那倒不至於，我最多把你打成個半殘廢！」

    凌氏少年淡淡哼了一聲道：「就憑你這個死胖子？」

    軒轅恪忽然重聲道：「死胖子三個字也是你配叫的？」他說完朝著凌氏少年迎面便是一掌。凌氏少年見狀回身一避，長劍拔出，此人的出劍速度極快，剛剛文武殿內有目共睹。

    唐小白知道軒轅恪的功夫不弱，但她覺得他根本抵不住凌氏少年的長劍，因為以她自己現在的劍法也擋不住凌氏少年那一劍，何況這個手下敗將軒轅恪？雖然她很討厭這個胖子可沒想過要他死。所以當凌氏少年拔劍的那一剎那，唐小白急忙欲出口相攔，可是她話未出口，卻看見軒轅恪肥胖的身形靈巧一動，厚實的肉掌不知何時已按在了凌氏少年的劍柄上。

    只聽「哐」的一聲，凌氏少年劍拔未出已被軒轅恪按回鞘，站在一旁的唐小白登時被軒轅恪這種手法驚呆住，凌氏少年也是一愣。

    呆愣只是一瞬間，凌氏少年隨即格開軒轅恪的手，再次拔劍，軒轅恪又是輕描淡寫的一下按住。

    唐小白不禁使勁用手揉了揉眼睛，因為她實在沒看清楚軒轅恪是如何按住凌氏少年手中劍柄的。

    凌氏少年又想拔劍，但被軒轅恪重重的一掌劈在了肩頭，他整個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一時全身酸軟，動彈不得。

    軒轅恪抖動著胖胖的身軀圍著凌氏少年，悠然道：「就你這兩下子還在暮雪劍尊面前獻醜？」

    凌氏少年受制於人，額頭冷汗涔涔，再不敢說半句話。

    軒轅恪哼了聲又道：「三年前我在暮雪澗的藏劍閣中便看見過九絕驚龍式的劍譜，據道祖所言便是劍尊所書。還有我剛剛按你劍柄的那一式叫做『雲手』，也是從暮雪藏劍閣所學，但藏劍閣的記載中劍尊親自說二十一歲所悟而成。有眼不識泰山，這句話說的真好啊，可惜你這個蠢材是不會懂的。」他說罷大笑而去。

    凌氏少年一時呆若木雞，何時被唐小白從地上扶起來都不知道，他像痴傻了一般眼神渙散，看著唐小白喃喃道：「我是個蠢材麼？」

    唐小白使勁搖搖頭，凌氏少年突然間兩行清淚流了出來，抱頭淒聲道：「你趕緊走，不要理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唐小白輕輕問道：「凌大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好不好？」

    凌氏少年緩緩冷靜了下道：「你說。」

    唐小白道：「你認識神武學府一個叫凌若竹的人麼？」

    凌氏少年搖頭道：「不認識。」

    唐小白只覺心下一陣失落，但沒在問，只是道：「凌大哥，其實今天你刺劍尊那一劍時並無殺人之心，你保重。」

    凌氏少年只是抱著頭默然不語，唐小白嘆息一聲起身而去。她走出五六步外，凌氏少年忽然低聲道：「謝謝。」

    唐小白不再回頭，只是微微停頓了下腳步，便順著道路朝山門走去。

    暮雪澗的第一場雪來的好晚，但來的好大。從臘月十九下雪一直下到臘月二十三，凌若竹圍著爐子不停的喝茶看書，他連著好幾天都離開暮雪宮了。因為今年的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他離炭爐很近卻也一點感覺不到炭爐的溫度。

    唐小白卻是不畏寒冷，從進入臘月到今天一直在刻苦的練功，包括前幾日開始下雪，她都從無間斷。畢竟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了，除夕試劍的日子定在了臘月二十五，因為劍會結束暮雪澗便要開始準備迎春，所以暮雪澗的除夕試劍會都是提前幾日舉行的。

    凌若竹有時候捧著書卷看累的時候，也到門口走走，時不時望望正在練劍的唐小白。很多時候他好羨慕這個姑娘，羨慕她的年輕、勤奮、努力、認真，最主要的還是羨慕她不畏嚴寒。在凌若竹的眼裡唐小白一點都不怕冷，而他是最怕冷的，所以好些時候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姑娘。

    此時殿前無風飄雪，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好厚的一層，而天上的雪還在不停的下，無風之雪，已沒有那麼刺骨，反而還顯得有些溫柔。

    唐小白的劍術比之前段時日明顯更進一層，凌若竹已經說了不再陪她練劍，而時間長了唐小白也學會了一個人獨自練劍。

    凌若竹站在殿口看著唐小白練的那麼認真，一時間想到了當年的自己，不由凝神半晌，朝唐小白喊道：「喂，師妹，你這劍法已經練到這種地步，不用這麼拼命了。」

    唐小白停手嫣然一笑道：「我今天有事，多練一會兒。」

    凌若竹笑道：「你是真的不怕冷。」

    唐小白想了想道：「只有練功多運動身體才會不冷，凍也就凍死你們這些不練功的。」

    凌若竹莞爾道：「你說的似乎有那麼幾分道理。」他說完從殿內走了出去，邊走邊道：「要不我給你堆個雪人陪你玩吧？」

    唐小白一下玩性上來了，急忙丟掉手中竹棒，拍手道：「好啊，好啊。」

    凌若竹說干便干，彎腰抓起一把雪便在手中試了試，然後才動手堆了起來道：「我堆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師妹出來。」

    唐小白也伸手抓起一把雪在手中試了試道：「我堆一個英俊瀟灑的大師兄出來。」

    凌若竹見狀不由問道：「你也懂雪？」

    唐小白疑惑道：「不懂啊。」

    凌若竹道：「既然不懂，那你試雪幹嘛？」

    唐小白笑道：「學你啊。」

    凌若竹嘆道：「當年我在燕北呆過一段時間，當地的雪下的很大，但卻堆不起來雪人。後來我才聽當地村民說這裡經常下一些干雪，這些干雪裡面的水分不足，所以落到地上會十分蓬鬆，一堆就極易散。」

    唐小白訕訕道：「你是因為這樣才試試雪啊。」

    凌若竹大笑不語，繼續堆著雪人，唐小白學著他的樣子一下下開始堆。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凌若竹開始以石子作眼，以硃砂作唇，以細枝作發，以石墨塗眉，最後將自己的圍巾掛在雪人脖子上，又在它頭上系了一條黑巾。一個活生生的少女出現在雪中，看那模樣神色與唐小白頗有那麼三分相似。

    凌若竹對著雪人看了半晌覺得滿意後，才朝後退了幾步端詳起來道：「完工。」

    旁邊的唐小白轉臉一看，「哇」了一聲，驚叫道：「劍尊師兄，你堆的真好看，這是我麼？」

    凌若竹得意笑道：「自然是你。」他不經意間瞟了唐小白堆的那個雪人一眼，也「哇」的大叫了一聲，那聲音顯然不是驚喜而發，而是驚慌失措叫出來的。

    原來唐小白堆的那個雪人，兩隻大大的耳朵朝天豎起，一雙眼睛卻是挖了好大兩個窟窿，幾乎能伸進去手。至於鼻子幾乎占了雪人臉的三分之一，還塗了好一層石墨，最神奇是唐小白還特意將雪人鼻子下面的大嘴巴描黑了，刻出兩掛大白牙，顯得陰森無比，凌若竹整體一看，這哪裡是個雪人，分明是只大狗熊！

    凌若竹冷冷倒抽了口涼氣，顫聲道：「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唐小白咯咯笑道：「劍尊師兄，我堆的是你嘛，你堆得漂亮，我堆的可愛，各有千秋。」

    凌若竹指著那隻「活生生」的大笨熊，好久才發出聲來道：「你把雪人堆成這副模樣，還和我的各有千秋？我……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的英俊瀟灑？」

    他這話聲剛落，便聽見不遠處一人「哇」的一聲叫道：「老弟，想不到你還有這等閒情雅致？」

    兩人齊看過去，原來是岳滄海在門口叫。岳滄海走到眼前，圍著兩個雪人轉了幾圈，嘴裡嘖嘖贊道：「唐小白啊唐小白，你這堆雪人的手段可比你的劍法要高明。」他說著忽然眼睛一亮「咦」了一聲，看看雪人瞅瞅唐小白，半天才依稀辨出來和唐小白有幾分相似，續道：「這堆的不就是你自己麼？」

    唐小白輕笑不語，岳滄海又看了一眼唐小白堆的那個雪人，立即伸手一指道：「你看看這個雪人才有個人樣，模樣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一眼就看出來是我劍尊老弟嘛……」旁邊站著的凌若竹聽到這句話差點驚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唐小白忍住笑意，重重點頭道：「山宗大哥，真是好眼力！」

    岳滄海淡淡道：「那還用你說，天下除了我劍尊老弟，誰還能長的這般瀟灑不羈？」

    岳滄海雖然是在夸凌若竹，但凌若竹聽在耳中比罵他還難受。所以他一時不知是驚慌失措，還是受寵若驚，好久才穩住心神，仔細看著岳滄海的臉道：「大哥，這個雪人真的這麼像我，一眼就能瞧出來？」

    岳滄海正色道：「哪個說不像你，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凌若竹心裡頓時有些徘徊不定了，他看看那雪人齜嘴獠牙的模樣，又摸摸自己的臉和下巴，心道：「佛家有言，相由心生，莫非我凌若竹在世人眼中居然是這種齜嘴獠牙的模樣？」他再看那雪人一眼，心裡頓時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這一刻凌若竹頓時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他靜靜的朝天吐了一口氣，耷拉的腦袋，垂頭喪氣朝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