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建築師 24.024.轉機

    &轉機

    夜裡下了秋雨，晨起又一陣涼。

    張思毅縮著脖子出了門，被迎面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趕到公司，他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個熱包子，等不及上樓就哈赤哈赤地吃了起來。

    正吃著，張思毅一抬頭，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他不由頓住了腳步。

    那是顧逍，坐在不遠處無人的花壇邊，圍著出差那天圍的圍巾，手裡握著一杯咖啡，一動不動地望著地上的一點出神。

    頭頂是陰沉的天空，身邊是偶爾經過的路人，顧逍就像一個靜物，徹底與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一起。

    張思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樣姿態卻讓人覺得，顧逍有點惆悵。

    他無法不聯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是啊，顧逍作為他們的上司，領著十來人的隊伍，自然不能在他們面前表露出真正的情緒，但遭遇那樣的結果，誰都會覺得落寞吧？

    對方的成熟讓張思毅差點忘了，他也不過才二十八歲，甚至比童工還小了兩年，在建築師的群體中，算是非常年輕。

    或許，他並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麼老成豁達；或許，他也會有脆弱、茫然、孤獨的一面。

    ——就像現在。

    可這樣的顧逍，非但沒減弱他身上的光芒，反而更讓人心動。

    ……嗯？心動？

    張思毅甩甩頭，甩掉自己莫名的心情，咬了口包子，在顧逍發現自己之前先一步上樓去了。

    大約五六分鐘後，顧逍也上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收拾好了情緒，他臉上還是那麼一派從容。途中碰上去倒熱水的童工，兩人還笑著打了聲招呼，仿佛昨天在會議室針尖對麥芒的是另外兩個分>

    張思毅嘴角抽了抽，顧逍是恢復了，但他卻一直惦記著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一早上心情亂糟糟的。

    畫完顧逍布置的任務去交圖時，張思毅見顧逍蹙著眉頭在給「水仙百合」做那個什麼建設推行策劃，又氣不打一處來！

    &工，你真覺得童工組的方案好嗎？」張思毅忍不住開口。

    顧逍一頓，抬頭看向他，笑了笑，淡然道：「有些東西不能用好壞來定論，只能說，她們組的方案去參選競標更有可能中標，更可能給公司帶來利益。」

    張思毅道：「但我不認為那個方案中標後能建設出來。」

    顧逍瞥了自己剛起了個頭的策劃草稿，道：「那就等那時候再去想辦法，努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張思毅：「……」

    顧逍笑笑：「行了，這是你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項目，我們組的方案沒被選上，你心裡肯定會有些不平衡，但是你別忘了，童工組的人不是敵人，他們也是無境的成員，他們的方案能中競也是我們的榮譽。」

    張思毅鼓起了嘴幫子，這人說得總是那麼得讓人無力反駁，好像什麼事在他那裡都不是事！但剛剛在樓下發呆的那個人又是誰？你別跟我說你只是沒睡醒！

    顧逍看了他畫完的圖，這次竟然沒挑什麼刺，一兩個小問題說得也很委婉，之後又安排他畫另外一個。

    遣他出去時，顧逍突然笑著對張思毅說：「z市那個項目，你會去思考實際建設這個問題，我還挺高興，看來這次出差沒白帶你去。」

    張思毅：「……」

    對方最後那句話里上揚的語氣和明晃晃的笑容瞬間稍稍驅散了張思毅心裡的陰霾。

    ……這是表揚嗎？他被顧逍表揚了？

    張思毅一顆心小鹿亂撞……嘿嘿，好吧，他就姑且承認，百合花也是挺好看的吧。

    這天正巧是十月最末一日，下午三點，公司里的保安突然扛了一個大箱子進來，嚷著：「每個人過來領活動道具！」

    辦公室里熱鬧起來，大家都在問今天是啥節日，要搞什麼活動。

    張思毅反應過來：「是不是萬聖節啊？」

    果然，沒一會兒顧逍就群發了一條消息：「萬聖節活動，設計部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工作，從現在起做南瓜燈，限時兩個小時，當晚評選出三隻最佳南瓜燈，發一千元現金獎金。」

    張思毅：「我去！還有這種好事兒？」

    一下子全員，一個個圍過去哄搶好南瓜，以免去得晚了只剩下歪瓜裂棗不好做。

    朱鴻振搶了一隻大南瓜，喜滋滋地捧回座位，張思毅也眼疾手快地搶了一隻長相端正圓潤的小南瓜。

    &那邊的人正為細化百合花那個方案焦頭爛額呢，但又抵擋不住一千塊獎金的誘惑，百忙之中還要抽時間參加活動，那酸爽勁兒就別提了！

    而a組的成員在昨天的組內廝殺戰中被b組殺了銳氣，今天都氣勢洶洶地想扳回一城。

    &噠、咔噠！」張思毅眯著眼睛擰出美工刀，眼角「叮」的一閃——

    往左一瞄，朱鴻振這貪心的傢伙，挑這麼大的南瓜，一會兒挖囊都要挖到手廢>

    往前一看，畢樂樂這個瓜頭重腳輕，做出來肯定不好看>

    往斜對角一掃，袁志誠這個瓜長得太歪，不好刻臉>

    ……

    當年在國外和朋友們過萬聖節，張思毅可是做南瓜燈的老手啦！

    他先切掉南瓜蓋，小心翼翼地先把南瓜掏空，然後拿出鉛筆在南瓜外殼上畫一會兒要雕刻的輪廓，為了增加一點兒創意，張思毅並沒有做那種傳統表情的南瓜燈，是突發奇想地做了個暴走抓狂臉。

    接著細緻地割出眼睛、嘴巴……最後放進蠟燭，完工！(>

    不到一個小時，張思毅的南瓜燈就做完了，他滿意地舒了一口氣，起身去參觀別人的。

    朱鴻振果然悲劇了，吭哧吭哧挖了半天，才挖出一半的南瓜肉：「我去，頭一次知道南瓜里這麼多肉，累死爹了，這兩個小時做得完嗎？」

    袁志誠一不小心切斷了南瓜上的一個尖牙，眼角一抽，那南瓜的嘴像是漏了風，滑稽得不得了。

    看來大誠同學只是畫畫能力好，動手能力不怎麼樣。

    他捏著那根斷牙，竟然還打算拿雙面膠去黏上……

    張思毅差點沒噴笑出聲，提醒道：「找根牙籤啊！」

    袁志誠：「……」

    張思毅又繞了一圈，見有些人還在網上搜教程，有些人才挖了囊，還有的人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已經把整個南瓜碎屍了……

    他偷偷仰天長笑三大聲，哈！哈！哈！看來今晚他能收穫一千塊錢獎金了！

    返回座位，張思毅一怔，見顧逍不知道什麼站在自己桌子前，正拿著他已經做好的南瓜燈，饒有興致地把玩觀察。

    見他回來，顧逍還笑著表揚了一句：「手動能力倒是挺強，做得很可愛。」

    今天第二次被顧逍表揚了！張思毅心跳又有點加速了，他支支吾吾地問：「你不做嗎？」

    顧逍笑笑：「我就不跟你們搶這一千塊獎金了，再說，就算做了，可能也沒有你做得好。」

    張思毅：「……」

    媽呀，他竟然在有生之年聽到學神大人謙虛地表示他沒有自己厲害！

    ……雖然只是做南瓜燈。

    但張思毅感覺這比中了一千塊錢獎金還高興！

    趁還有時間，張思毅還在南瓜底部刻了幾個字——

    &

    &

    很快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大伙兒把自己的南瓜帶到會議室，標上號碼，點上蠟燭。

    燈一關，二三十隻南瓜燈聚在黑暗中露出千奇百怪的表情，有的人做生氣臉，有的做詭笑臉，有的人做搞怪臉，甚至有人做了囧臉，惹得眾人嘻嘻哈哈一陣捧腹。

    縱觀所有南瓜燈，大伙兒竟然還真能一眼分辨出張思毅那隻，因為那表情刻畫得太栩栩如生了！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做的是什麼樣的臉，就代表做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畢樂樂知道那個是張思毅做的以後，狂笑道：「啊哈哈哈哈！這是你內心的情緒嗎？炸毛受！」

    張思毅：「…>

    畢樂樂指著朱鴻振那隻問：「你是來不及做了嗎，為什麼只挖了兩個眼睛？好萌啊！」>

    朱鴻振欲哭無淚：「我的南瓜太大了啊！」

    看到袁志誠那隻，畢樂樂又一陣大笑：「哈哈哈，漏風牙好尷尬！」

    袁志誠幽幽地反擊了一句：「你的也不怎樣，一臉喪屍。」

    畢樂樂：「…………」

    最後投票，張思毅果不其然以高票獲得了前三，顧逍手上拿著三隻紅包，第一時間發給了三個人。

    &中獎的兩個，鬧哄哄地圍著他們要求請客，張思毅傻笑著說：「好好好，請！請！請吃關東煮吧？」

    &東煮怎麼行啊！最起碼肯德基啊！」

    &德基也太便宜！必勝客必勝客！要海鮮至尊披薩！」

    &去，你們太狠了！」

    意外之財，還沒在手心裡捂熱，張思毅和另外一個幸運同事就被大伙兒哄抬分出一小半來。

    評完獎的南瓜燈丟的丟，撤的撤，有些做得好的人自己帶回去，張思毅以前做這玩意兒多了，也沒放在心上，真想要去處理掉，就看見顧逍站在那裡，正彎著腰拿手機拍他做的那個南瓜燈。

    「……」這麼喜歡嗎？

    張思毅心裡一熱，走過去衝動道：「你要嗎？送給你吧。」

    顧逍愣了愣，抬起頭來看向他。

    張思毅一瞬間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了，一個南瓜燈而已，也不是什麼稀奇東西，最多放半個月就壞掉了，萬一顧逍只是想拍張照，並不打算收，那多尷尬啊。

    可顧逍看了他一會兒，竟然展顏一笑，道：「好啊。」說著喜滋滋地抓起那隻南瓜，托在手心裡，「那我就收下了。」

    張思毅：「…………」

    就在大家鬧哄哄地準備去叫餐時，所長突然出現了，表情嚴肅地叫了童工和顧逍出去。

    所長是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男人，但頭髮已經全白了，看上去是個不怒自威的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張思毅上班快兩個月只見過沒幾面，還總覺得這人跟他爹氣質很像。

    眾人安靜了些，不敢在所長面前造次，各自回座位去了。

    張思毅小聲問畢樂樂：「不會是又有大項目了吧？」

    畢樂樂聳聳肩：「不清楚啊。」

    不一會兒，童工和顧逍就擰著眉頭回來了，立即召集z市新區規劃項目的成員開會。

    張思毅緊張地想，又出什麼事了，難不成事件有轉機了？

    大伙兒聚到了會議室，童工張嘴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顧逍，道：「你說吧，我出去一下。」

    顧逍點點頭，等童工出了會議室，才道：「剛剛我們得到內部消息，童工組方案的設想創意不幸與這次同期受邀競標的h設計院方案相撞，連另外一家參與競標的設計公司的方案里也用到了z市『市花』的元素，所以我們現在決定臨時改選原a組的方案進行細化。」

    眾人譁然，b組全員一臉的不可置信，a組的人也很驚訝，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撞創意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再優秀的設計作品，如果僅此一份，自然獨占鰲頭，但如果有好幾個人都這麼做，就不那麼稀奇了，所以相似的作品在競標時會彼此消弱競爭力。

    往嚴重了說，創意相同很難保證不是自己公司有內奸泄露出去，畢竟這是網絡信息時代，這麼大一個項目組也不是真的在封閉環境中工作。如果是偶然相撞倒還好，但若是別的公司是刻意借鑑抄襲，在被抄襲者的方案上再添亮色，那就直接宣告了他們的失敗。

    不管如何，以「意向概念」（百合花）為主導性創意的設計作品，一旦有相似出現，兩者在競標和比賽中必然殺得兩敗俱傷，更何況現在有三家都用到了「市花」！

    這麼一來，改選a組的方案參選競標反而更能從一片花哨的方案中凸顯出性價比和可實施性上的優勢。

    只是，一般競標之前，各設計院或設計公司的方案都應該處於機密狀態啊！

    張思毅小聲問畢樂樂：「無境又是怎麼知道別的競標公司做了什麼？」

    畢樂樂：「可能是咱們所長手段比較深吧，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啊……」

    張思毅眼角一抽，又問：「h設計院是哪個，很厲害嗎？」

    畢樂樂：「厲害啊！京城最大的設計院！好幾次全國性範圍的項目競標咱們都敗在他們手下！」

    朱鴻振嘆了口氣：「哎，難怪要廢掉童工的方案了，蠻可惜的。」

    張思毅掐著朱鴻振胳膊上的肥肉，小聲威脅：「你是不是咱們的a組的人！」

    說實話，雖然覺得可惜，但張思毅的內心是非常激動的，畢竟他本來就比較認可a組的方案啊。

    顧逍等他們討論完，才繼續道：「童工得知這個消息後，比較有壓力，可能還沒調整好心情面對你們，所以由我來公布這件事。對於這個現狀，我們都有點措手不及，但我還是要對b組全員的努力表示認可，你們的方案做得很好，只是運去不太好，索性現在細化程度不深，希望你們能儘快振作起來，投入新的工作。」

    顧逍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明顯的惋惜，b組的人也低頭沉默著，搞得張思毅都不好意思高興了。

    顧逍又看向a組的成員，嚴肅道：「接下來就是你們的任務了，雖然這是一次撿來的機會，但我不希望你們對自己的方案產生懷疑，既然去做，就要相信自己的是最好的。當然，無論我們拿出什麼樣的成果，都離不開b組全員前期的付出，還有這段時間內的競爭刺激，不管是誰的方案，我們都一起代表著無境。時間不多了，所有人從今天晚上開始加班。」

    剛剛臨時被所長叫走，顧逍都沒來得及去放張思毅送他的南瓜燈，現在那隻南瓜燈就放在他手邊，一臉得張揚憤怒，似乎在從某種程度上表露顧逍此刻的心情。

    這一番話下來，大伙兒都被打了雞血似的。連b組的人也被激勵了，想到童工黯然離開的背影，在座的男同胞們暗暗升起了一股責任感，畢竟童工再強，也只是個女士，他們如果跟著沮喪，會讓她更有壓力的。

    彭爽點頭道：「顧工放心吧，我們明白的，一會兒我就讓組員做一下工作交接，之後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安排。」

    散會後，張思毅緊握著拳頭返回座位，上班這麼久，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過加班，

    ——燃燒吧！小宇宙！

    紀飛羽用最快的速度調出方案，分配任務，張思毅竟然分到三塊加起來十萬多平方米的住宅地規劃……次奧！說好得當補丁呢，這他媽要怎麼弄？

    正愣神，顧逍就叫他了：「張思毅，你過來。」

    張思毅帶著圖紙屁顛兒屁顛兒地進了顧逍辦公室，顧逍讓他坐下後，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