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目暮的問題,緒方詳細解釋道:「人類身體的血液流通,先是由上下腔靜脈到右心房右心室,接著從肺動脈到肺靜脈,然後才是左心房左心室以及主動脈和全身組織處的毛細血管。因為死者處於一種坐姿,即便是他的生命跡象停止,血液的循環得到停歇,可是毒針刺入死者身體當中的時候,會有一部分毒素處於脖頸位置的主動脈。在屍體失去支撐點,整個人趴在桌子時,利用動脈在晃動中的短時間擴散,分配到各個毛細血管擴散,而臨近脖頸位置最接近的有兩個地方是擴散到邊緣的節點,一個是嘴唇,一個是通過手臂的指尖。」
他說完以後,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輕輕的掰開死者的嘴巴,所有人好奇的看了過來,緒方才說道:「如果說一個正常毒屍的嘴唇泛紫,的確是不容置疑的屍檢現象。但是我們可以看到這具屍體的嘴唇在顏色上並不均勻,而且淡化的幾乎肉眼並不可見。再看向他的喉嚨,一般毒殺而死的屍體,不管是在臨死的時候是否存在意識活動,他們的舌頭一定是蜷縮的,因為身體迅速失去機能的狀態下,神經會做出一個具體的反射,而舌頭捕捉到這個反射,會自然的縮到喉嚨內側,和上吊死亡的屍體形成兩種極端。」
服部平次忽然間覺得,緒方此刻為所有人開啟了另一扇門,一扇未知世界等待著探索的大門,和他理解以及認知的完全不同。
緒方拿出醫用的筆式手電,照亮了死者的口腔和喉嚨,在光線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切。
「可是屍體的舌頭處於自然的形態。於是通過嘴部的表現,我可以進而確定,死者達村動在遭遇達村夫人用毒針刺殺他的時候,真實的死因並不是因為毒素滲透全身而死,而是在他被殺害以前,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等待著達村夫人下手,誤導事實的真相。」
在頓了頓,他接著說道:「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麼?大家的目光先不要離開死者的嘴部。」
緒方慢慢的用手將死者的嘴巴閉合,對眾人說道:「這樣子你們看到了什麼?」
嗯?服部平次,工藤新一,連忙遞來目光。而毛利小五郎和目暮,還有其他人,也都展開了觀察和遐想。
「除了嘴唇滲透的紫色之外,還有什麼東西需要注意的麼?」
服部平次認真看了半天,沒有找到緒方所說的點,他現在不會覺得礙於面子,直接問道。
「在嘴唇與嘴唇的貼合之間,形成了屍體逐漸僵硬過程中,一個越來越明顯的豁口。」緒方淡淡的說道。
「豁口?」服部平次再將眼睛看向嘴唇,的確在兩片嘴唇閉合的過程中,會留有一個縫隙,一個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在意的縫隙。
緒方點頭:「叫豁口,叫縫隙,都是用來形容這具屍體的兩片嘴唇閉合過程中,已經僵化甚至說沒有辦法完全閉合的現象。這種現象不會出現在毒屍身上,因為和舌頭蜷縮的道理一樣,在人類的機能在毒素破壞下,嘴部的一切都是聚攏收縮的狀態。而這個豁口,也為另一個死因,打開了方向。」
另一個死因!
聽到這個關鍵的信息點,所有人凝著眸光看向這個自信認真的法醫。
「死者在臨死前,雖然失去意識,但是身體會產生一種本能的反應,那就是缺氧狀態下,嘴巴會慢慢的開啟,使得身體攝入更多的空氣,來湧入心肺功能當中,緩解身體內部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也就是我們所看到,兩片嘴唇無法閉合的主要原因。」緒方講道。
「缺氧?」
目暮一怔,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沒錯,與嘴巴的道理一樣,作為另一個呼吸閥門的器官,就是鼻孔形成的呼吸道。我們看到死者生前的照片,鼻孔的大小是非常普通貼近正常人的,但是這具屍體上的鼻孔收縮明顯增大,看起來有些奇怪。他的鼻孔之所以擴大,是因為臨死前呼吸並不順暢,於是努力的攝入空氣。只有在缺少供氧量的情況下,鼻息肉和鼻子的壁壘才會做出反應。這一點就和犯過鼻炎的人,睡覺的時候會同時用嘴和鼻子呼吸的道理一樣。」
緒方說到這裡,已經漸漸的步入了正題。
所有人都等待他的推斷,等待事實的真相。
「之所以缺氧,是因為身體當中,一個最為重要的器官發生了變故!」緒方看著一雙雙眼睛,平靜的說道。
工藤新一看著緒方,他覺得自己難受的不行,但是要支撐自己聽到最後的結果:「能夠影響到呼吸的,應該是肺臟或是心臟吧?」
「嗯。是死者的心臟!」緒方點了點頭,這是常識性的東西。
毛利小五郎迫切的問道:「難不成達村動先生是因為心臟病突發,而死在了書房當中?」
「是和心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是要定義為死者自身的突發死亡,卻又有些不恰當。所以大家要認真聽我接下來說到的內容,如果落下每一個細節,思路都不會跟不上。」
緒方用平緩的語速繼續道:「心臟是人體循環系統中的動力。作用是推動血液流動,向器官、組織提供充足的血流量,以供應氧和各種營養物質,並帶走代謝的終產物,使細胞維持正常的代謝和功能。所以我提到死者在臨死前有過缺氧的現象,就是因為心臟功能出現了一些影響性。」
「在這具屍體的上半身血管和筋脈,我們可以通過手心去感受一下,明顯有凸起的狀態,這是因為血液供給和循環出現了障礙。而且死者的臉色,和他皮膚表面的顏色,更貼近一種病態的蒼白。在死者的腹部,在下壓的過程中,會有明顯的塌陷感覺。而且死者的雙眼球結膜蒼白,雙側角膜輕度混濁,左、右側的瞳距並不相等,都是心臟驟停以及心臟衰竭的屍體症狀。」
緒方調整思路,繼續說道:「如果僅僅這些表象,的確說服力很低,讓人無法相信死者是因為心臟的關係,早一步死在達村夫人用毒針刺殺他之前。」
「所以要確切這方面的死因,我要對這具屍體做一個簡單的解剖,並不會花費太長的時間,去進行詳細的觀點論證。因為一個心臟出現問題的病患者,會導致心臟纖維異常、栓塞、壞死等表現,所以只要有剖開身體的機會,就能夠看到我們可以用眼睛觸碰到的真相」
解剖!當著眾人的面。
所有人一怔,下意識的看向作為達村動家屬的達村貴善和他的父親達村利光。
達村貴善是小輩,他理所應當的看向自己的爺爺。
「法醫先生,你確定能夠幫到公江?」
帶著懺悔和羞愧,年邁的達村利光,緩緩開口問道。
「法醫不會拿事實真相開玩笑。」
緒方嚴肅的回答道,沒有把握和信心的事情,他是不會輕易提出來的。
「好吧。」達村利光無奈的點頭,他可以想像到兒子的屍體被解剖後的畫面。但是為了當年自己犯下的罪過,做出一個彌補,他還是為難的答應。
在徵得死者家屬的同意以後,目暮對緒方說道:「接下來交給你了,緒方老弟。」
緒方點了點頭,取過自己的工具箱,在旁人既緊張又感覺到好奇的目光下,他拿出一柄柳葉狀纖細鋒利的手術刀。
「覺得不舒服的人,閉上眼睛。」
話音落下,停頓了幾秒鐘,緒方的手腕端正刀柄,刀刃的鋒芒落在死者胸口的皮膚正上方幾厘米的距離,目光慎重而又認真,他的思維和想像靜止,全神貫注的投入到解剖的準備當中。
隨著一雙雙眼睛避開,緒方的手沒有絲毫的顫抖,穩穩的向下順勢劃入,刀口就像是銀白色的光,劃出一條長長的線,翻滾的皮膚,脂肪油垢,晶瑩滲透著血絲,慢慢的溢了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