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以為高橋良一被這一腳踢中,應該失去了行動能力時。他居然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蘭身上的時候,慢慢的爬了起來。
剛才的一腳很兇也很有力道,如果是普通人會痛的倒地不起,但是偏偏小蘭是踢在了他的肚皮上面,裡面的填充物減低了傷害。在高橋良一爛掉的衣服下面,一大堆棉花裸露出來,還有緒方提到的繃帶......
高橋良一捂著胸口,在大家疏忽的時候,猛的朝著客廳的一個窗戶跑了過去,他用手肘擊碎了玻璃,然後利用洞開的地方,身形靈活的逃出山莊。
他知道自己繼續留在這裡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警察抓到,他絕對不想讓自己的後半生在牢獄中度過,所以這個時候逃走,不做任何糾纏是最好的選擇!
緒方注意到高橋良一的動作,他連忙對所有人說道:「我去追他,不要亂動,好好呆在客廳裡面。」
「我也去。」小蘭就在緒方身邊,她緊張的說道。
緒方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的,這裡需要你來保護大家。因為很有可能他將我調走以後,還會回到山莊當中。」他知道這些囑託是隨口亂說,高橋良一根本不會再回來,因為他只要追蹤敦子的戾氣,還有他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香料味,就能夠鎖定目標。
他這麼說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希望小蘭參與到自己才能夠理解的神鬼世界當中。
緒方見小蘭還是不放心,於是笑道:「我說過,表哥也是很會打架的。」
......
高橋良一感覺自己胸口很痛,他在逃出山莊以後,一直奔跑,腦海中卻像是回放電影一樣,斷斷續續的閃現緒方所說的話。
雖然當時在抗拒這些道理和仁義,但是在情緒平靜下來以後,他開始覺得這些話像是一根根針,刺在了他樹立的價值觀上。
躲在一棵茂密的樹木下面,高橋良一喘息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揉了揉疼痛的胸口,目光看向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敦子:「我真的有做錯麼?」
敦子看著他,沉默了良久,說道:「不管有沒有做錯,都要離開這裡,因為警方會將你視作殺人犯逮捕,我不希望你失去自由。」
「嗯!敦子,有你在,我覺得安心許多。」高橋良一笑道。
敦子笑了:「高橋,我會一直陪你,不管你做任何事。」
「我在切斷吊橋之前,已經在其他的地方準備了工具到達對面,我們只要坐上車離開就可以了。」高橋良一下意識的推了推自己的鏡框,但是卻什麼也沒觸碰到。不禁回想起,眼鏡在自己摔倒的時候,遺落在了山莊的客廳當中。
敦子點了點頭,在她眼中,高橋良一是極為聰明的,而且他心靈手巧,如果說真的肯在道具師的工作上努力,當初的夢想肯定能夠實現。
走了沒多遠,在山澗前面的一塊岩石旁邊,高橋良一成功的找到了一個十字弩,還有一條又粗又長的麻繩,在麻繩的另一頭捆綁著金屬質地的箭矢,以及類似吊鉤一樣的道具......
「敦子,我留意過,這裡的地勢處於高度,只要我利用這條繩索,就能夠到達對面。」
敦子剛要回答他的話,忽然戾氣波動,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高橋快點行動,那個法醫追過來了!」
「可惡。」高橋良一咬了咬牙,連忙將十字弩調整好以後,將捆綁著繩索的箭矢對準了對面的一棵樹,溝動扳機的一瞬,『嗖』的一聲,射了出去。
當確認了箭矢國定在樹木上以後,高橋良一動作麻利的將自己這一頭的繩索捆綁在岩石的稜角間。
在高橋良一還沒有離開之前,一個極快的奔跑迅速的趕了過來。
果然是那個該死的法醫!高橋良一眼眸中的怒火沒有退去。
「高橋,我來拖住他!」
敦子看著放慢腳步速度,走過來的緒方。
「好。」高橋良一知道敦子有辦法不藉助繩索,也能夠到達山莊對面,所以沒有任何顧忌的將吊鉤放置在繩索上面。
這種通行方式很危險,但是沒有辦法,與其坐以待斃,等著警方在山莊這面展開搜查,唯一逃走的機會,就只有自己最為擅長的道具。
緒方看著迎向自己的敦子,還有準備逃跑的高橋良一,眼神變換。
「不要追他了,我知道你能夠驅鬼,如果不想我留在這個世界作惡,就專心對付我吧!」敦子說道。
緒方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為你是因為仇恨和憤怒留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我猜錯了......你是留戀這個世界,也可以說留戀一個人。這樣的鬼魂,產生的凝聚力遠不及那些抱有仇恨想法的厲鬼來的兇猛。所以你留在這裡拖延時間,不是明智之舉。」
「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的。」敦子戚戚然的笑道,她說:「但是已經足夠了,因為我能夠見到他,還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敦子的思緒飄到了三年前,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的狀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像是空氣中一粒播撒的種子般隨風蕩漾。
當她有感觸,明白自己的存在時,是那場葬禮結束以後。
她望著墓碑前,痛哭的高橋良一,聽著他大聲的嚎啕,表達著自己的心意,才發現......自己不能夠離開,還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
「活人在這個世界上追尋著所謂的正義,而死去的人只會為了這份正義奮不顧身,因為它在乎的不是價值,而是存在的意義。」緒方輕輕的說道。
這些話,是在池田知佳子死之前的夜晚,她闖入了緒方的房間,說到的話。當時是模稜兩可,無法表達實際意義的東西,但是在緒方此時此刻聽來,卻是一種對於敦子內心世界的詮釋。
「你並不想報仇。」
緒方看著敦子,接著說道:「你只是想要依附高橋良一,找到存在感。」
「不管如何,我現在都要幫他離開這裡......」敦子淡淡的回答道。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忽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叫聲!
緒方循著聲音望了過去,敦子也同樣轉過去,在兩人的視線中,高橋良一用雙手拉扯著吊鉤,想要利用繩索的滑動距離到達對面,但是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局面,他的吊鉤在滑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卡主,無法再往前挪動絲毫......
於是整個人懸在半空中,腳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山澗,耳邊和臉龐是一陣陣刺激的冷風。
高橋良一萬萬不會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他以為利用這些道具,會很順利的通過,但是卻發生了眼下的狀況,他感覺雙臂的肌肉力量在不斷流失,整個人的心臟就像是這條繩索一樣,懸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越掙扎,越危險,但是體力卻一點點流失,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這種緊張和恐懼,比起殺人來說,更可怕!因為是直接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緒方的目光順著繩索蔓延,的確這裡處於高度,如果利用吊鉤在正常情況下,以這樣的短距離會順利到達對面,但是他因為急於逃命,而忽略掉了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麻繩的距離。
如果麻繩是在一條垂直線上,那麼剛才的理論是成立的。但是慌亂之下,高橋良一隻記得捆綁,而疏忽了這點,造成通行到中間距離的時候,繩索的多餘距離在承重下彎曲,使得吊鉤卡在了其中。
敦子驚慌失措的看向緒方:「求你救救他,他不能夠死!」她知道自己現在能夠尋求幫助的人只有面前的法醫,雖然知道是對立的狀態,
「我在想。」緒方的目光閃爍,他知道自己該救高橋良一,因為不管是什麼人,都是生命。目睹了無數屍體鬼魂的他,知道這個世界最寶貴的東西不是財富,而是活著。
但是眼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利用上,他人橫在繩索中間,自己想要搭把手都十分困難。如果人多的話,他可以將繩索的一面解開,然後繃緊繩索增加高度,但是以他一個人的能力,是完全做不到的。
高橋良一感覺自己的手腳發抖,他快要支撐不住了,臉色蒼白的看向腳下那空蕩蕩的山澗,仿佛預料到了粉身碎骨的結局。
「救我!敦子!我不想死......」喉結吞動,高橋良一感覺體力在透支,連吊鉤都在顫晃,這麼下去,他真的要支撐不住了。
敦子臉上表情掙扎,沉默了半晌,忽然對緒方說道:「法醫先生,還記得我那天晚上對你說過的話麼?」
緒方一怔,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會問這樣的問題。
「謝謝。」敦子對他尊敬的說道,然後渾身戾氣大作!
緒方臉色微變,目光驚訝的看著她,一股股戾氣就像是解放般形成了如有實質的光亮,她整個人臉色越來越白,白的就像是一張紙,從頭到腳開始凝實,但是那雙眼睛裡面卻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救救我!!!」山谷間迴蕩著高橋良一疲憊帶著驚恐的聲音。
敦子整個人飄向了半空中,她飛快的靠近繩索之間的距離,在高橋良一就要鬆開手,虛脫無力的時候,她抱緊了前者。
「敦子?」高橋良一滿頭汗水,驚訝的發現,整個人變得很輕,原本吃力的拉扯著吊鉤,但現如今卻感受不到任何肌肉的酸楚。
低頭望下去的一刻,敦子抱住了他的腰。
「高橋......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
敦子的臉龐有些模糊,像是一道道戾氣在滑落,更像是一道道淚光在山谷間閃爍。
緒方緊握住拳頭,他看到敦子抱住了高橋良一,可是她的腳,卻像是被風吹走的沙粒,在慢慢收縮放慢的光影中,一點點飄散......
「啊!」敦子痛苦的嘶吼著,利用戾氣鼓作的瞬間,拼盡了自己的力量,推動高橋良一的身體隨著吊鉤往前挪動。
敦子的身體越來越亮,像是火焰般蒸騰燃燒,她的半截腿已經消失的了無蹤跡......
很快高橋良一發現了這種情況,驚恐的望著她:「不要再理會我,放開我!!!」
吊鉤還在移動,高橋良一距離對岸慢慢的接近,敦子痛苦的壓榨著渾身的戾氣,對於她來說,成為鬼魂以後就很少有痛楚,可是此時此刻,她感覺到自己在火焰中一點點燒成灰燼......
半截身體慢慢的消失,敦子還在努力的做到自己最後一件想要完成的事情,那就是讓高橋良一活著。
她永遠忘不掉,這個男人在自己的墓碑前哭泣,讓她後悔離開人世,因為除了作品,朋友,她並沒有失去生命中的全部!
「求你.....不要再......」高橋良一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的眼睛望著敦子,慢慢哭紅,心底有著強烈的衝動,可以拋棄所有,換取她再次回來。
終於到達山谷對面的距離,敦子的手臂已經消失,沒有辦法再去擁抱高橋良一。鬼魂想要在保留能力的情況下實體出現,只有一個辦法,將戾氣作為燃油,消耗掉自己!
緒方清楚,敦子更加清楚。
失去了戾氣的支撐,停留在眼裡的影像一點點瓦解,但是她的面龐還在。
「我從來沒有怪過知佳子,更沒有怪過你......」望著高橋良一,敦子竭盡全力的訴說。
「只怪自己......」
「沒有機會去追尋,更重要的東西!還好,有個人會讓你找到......」
敦子看著高橋良一,如釋重負的笑道,隨著一陣冷風吹襲,她的臉龐化作虛無,如同破碎的琉璃.......
成功到達山莊對面的高橋良一,傻呆呆的看著那已經消失的地方!
一切,都那麼熟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