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陳道君。
陳東自嘲一笑:「我准沒準備好,真的那麼重要嗎?」
他的命數,從一開始就被註定。
身為「盤古計劃」選中的人,准沒準備好,真的沒那麼重要了,就算沒準備好,一切因果最終也會將他推到那一步去。
這一點,在之前,他都是懵懵懂懂的。
可經歷了吞噬幾百團信仰之力後,這個念頭在陳東心中無比篤定。
「不重要。」
陳道君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陳東一眼:「就算你沒準備好,也有人會幫你準備好,這一點就連我也沒想到,只是」
話到最後,陳道君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背負著雙手,轉身看著肆意屠殺的修羅戰場。
「姜家諸位,還請照看東兒,我有事去去就來。」
說完。
他便一步邁出。
罡風驟起。
撕風裂雪。
陳道君這一步,卻是形如鬼魅,動如雷霆,快速地朝著戰場深處而去。
「嗯?!」
陳東目光一凜。
陳道君去的方向,赫然是戰場深處那高聳巍峨的屍山,確切地說,是霍震霄!
「他有辦法救師兄嗎?」
「沒有。」
姜大爺走到了陳東身邊,輕輕搖頭:「他只是去做該做的事。」
「什麼事?」
陳東深邃地看著姜大爺。
隱約間,他想到當時想救霍震霄回城時,在霍震霄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力量。
或許和那股力量有關!
「踏天路從來都不只是一兩步而已,你是踏天路的人選,至關重要,天路同樣重要!」
姜大爺諱莫如深的說道。
「師兄和天路有關?」陳東明悟過來。
「一部分。」
姜大爺背負著雙手,佇立在狂風中。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天邊,若非天狼將月亮染成血月,此時應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道君應該會趕在破曉之際,鑄造天路,陳東你做好準備。」
陳東默然不語,目光緊緊地盯著遠處直奔霍震霄而去的陳道君。
姜六爺卻忽然扼腕嘆息道:「可惜了麒麟兒。」
「命如此。」
姜大爺打斷了姜六爺的嘆息。
姜六爺卻有些不甘心的對陳東說:「陳東,踏天路之際,若是有機會,還請你助麒麟兒一臂之力,這是你該還給他的!」
陳東心神一凜,有些驚措地看著姜六爺。
這話根本不該從姜六爺口中說出來。
倒不是他知恩不報,而是以姜六爺這等身份地位,人情世故早就拿捏得分寸極佳,同樣的話會變著法說出來,也不失其身份,絕不該這般直白吐露的。
「麒麟兒身負三滴麒麟血,他因為你失去了一滴,這是斷送了他自己的機緣,這份情,該你還他!」
姜六爺神色複雜。
他說這話的時候,身旁其他的姜家五人,也都默不作聲,朝陳東看來。
顯然,他們都不認為姜六爺這話有什麼不對。
陳東猛地醒悟過來,那滴麒麟血,是當初姜麒麟為了救顧清影強行逼出來的。
「這份情,陳東從不敢忘。」
陳東抱拳一禮,嚴肅由衷的說:「屆時將不遺餘力。」
「如此,麒麟兒捨棄一滴麒麟血,才不枉那片赤忱之心。」
姜六爺深沉的看了陳東一眼,然後又是一聲嘆息,這才沉默下來。
陳東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鎮疆城內那道接連掃過四方城門的金光,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他從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輩。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姜麒麟捨棄了一滴麒麟血,放棄了這麼大的機緣,這份恩情,踏天路時扶持一把,並不為過。
哪怕姜家眾人沒有詳細解釋。
但姜麒麟身負三滴麒麟血,失去一滴,這可不是失去三分之一的機緣那麼簡單的事了!
與此同時。
腥風酷雪。
陳道君閒庭信步,速度飛快,掠過重重戰場,終於抵臨霍震霄面前。
霍震霄目光閃爍了一下,滿是鮮血的乾枯嘴唇囁喏了幾下,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震霄」
陳道君神色動容,右手顫抖著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霍震霄臉龐,然後將其額前的幾縷青絲整理好:「師父來晚了,這一戰,你辛苦了。」
每個字眼,從陳道君口中吐出,都在顫抖。
他的眼眸悄然泛紅,噙淚。
看霍震霄的眼神,說不出的心疼。
茫茫戰場,一切都好似在淡化。
陳道君置身在霍震霄面前,言行舉止,盡皆宛如老父親一般。
緊跟著。
陳道君脫下了外套,披覆在霍震霄的身上。
「披上,天涼。」
說話間,他又轉身,右手虛空一撮,以氣勁直接燃燒起一簇火焰,然後點燃了不遠處的一具屍體。
火苗燃燒,搖曳跳動。
卷攜著熾熱,滾滾襲來。
火光印照在陳道君和霍震霄的身上。
霍震霄看陳道君的眼神,更是飄忽迷離起來。
記憶追溯,朝著那一次最初的相遇而去。
那個懵懂沉睡中的自己,被陳道君破冰救出時的一幕。
「從今天起,你就叫震霄」
他記得那句話。
曾經的他,覺得那句話是讓他震徹九霄的意思,所以他參軍從戎,以一己之力打造出了大雪龍騎軍,橫掃域外百族,以「霍震霄」三個字,鑄就了邊疆十幾年的天塹鴻溝,讓百族聞風喪膽,不敢進犯。
但現在,他明白了,所謂震霄,僅僅是震霄!
遠處,不斷傳來沖霄裂帛的喊殺聲和慘叫、哭嚎聲。
陳道君和霍震霄對視著。
兩人卻都仿佛定格,與周遭世界形成了一層壁障。
火光印照下。
陳道君的眼睛越發通紅,淚水充盈著眼眶,最終止不住的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他的五官都在輕微顫抖著,嘴唇更是囁喏著,欲言又止。
這樣的陳道君,堪稱失態。
這樣的表情,鮮少出現在他的身上。
若是被陳東等人看到,勢必會驚掉下巴。
這個以蒼生為棋的男人,何曾有這麼情緒波動的時刻?
他幾次抬手,想要再撫摸一下霍震霄那滿是血痂的臉龐,可幾次抬起,又重新落下。
霍震霄早已經虛弱無力到極點,但此時面對著陳道君,眼角也不停地抽搐起來。
他囁喏著嘴唇,費力的想要發出聲音。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想要安慰。
「你,怪我嗎?」
陳道君終於吐出一句話,只是這一次,卻帶著哭腔。
霍震霄身軀抽搐了一下。
看著陳道君,他的眼睛泛起了漣漪。
這一刻,他周身的空氣都在扭曲,蕩漾起一層層漣漪。
「父,不哭,為蒼生,我該死!」
這是霍震霄用盡全力,從喉嚨中艱難擠出的一句話。
無比沙啞,卻格外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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