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星稀,萬籟俱寂,李*背靠著城垛坐在城樓上,默默地回想著自從回到這個莫名奇妙的時代以來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世界真是奇妙啊
從堂堂的師政治部主任淪落到路邊待斃的餓殍,這種心理和生理的落差用雲泥之別來形容都似乎還不夠,自己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一件超級不容易的事情啊。
父母可還安好?爺爺呢?那個最疼自己待自己也最嚴厲的的老人,他此刻在做什麼呢?
自從半年多以前鼓足勇氣在李彬面前喊了那一嗓子之後,自己磕磕絆絆地從無到有走到今天,一切都是為了喘口氣,一切都是為了應對那未知的命運和已知的歷史
前途在哪裡呢?
這個時代的人,似乎沒有自己這樣的煩惱
手下的這些士兵,除了從流民當中吸收的那些人之外,都是在這個時代沒有了土地也沒有什麼謀生技能的liumang無產者,像魏遜這種人是典型的代表,他們沒有自己的財產,所以他們平日想的便是如何能夠想方設法將別人的財產和土地據為己有。如果不是進了軍隊,這種人在地方上會逐漸發展成為惡霸或者是未來不堪忍受壓迫盤剝的農工商階層奮起暴亂的中堅分子。
最早追隨自己的那批士兵,如今都多多少少得到了些回報,這些人當中最小的如今也是個伍長了,核心的軍官團隊,像魏遜沈宸之流,在幾個月前還屬於未入流的下級兵卒,如今卻已經是八品的擁有「俸祿」的軍官了
目前這些人都很高興
但是這些人並不能夠代表大多數,在這個農耕社會裡,占據大多數的並不是這些地痞流氓潑皮無賴,而是那些每日盼望著「農夫,山泉,有點田」的農夫,佃農、僱農、自耕農,還有那些凌駕於這些底層勞動者之上的地主們,這些人才是這個時代的社會基礎,沒有這些人,這個社會這個文明便已經消失了
在這個年代,土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問題在於,這些土地目前不是自己的
打土豪,分田地
李*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
這年代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高門大族之外,絕大多數的地主沒那麼可恨,而且這些地主家庭支撐著整個天下的知識分子階層,天下文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來自這些地主家庭
文官目前是自己在延州唯一的盟友,也是在這個時代可以依賴的最忠實的盟友
當然,那是在自己手中的槍桿子足夠硬的情況下。
李*毫不懷疑,如果有一天沈宸或者魏遜提刀砍了自己並且成了新的延州軍閥,延州的文官集團也會毫不猶豫地和他合作的,在這個時代,失敗者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和支持
這無關文人的節操,或者說,這恰恰是這個時代的文人士大夫節操之所在
這是一個極為奇怪的年代啊
自己不是文人,也不是士大夫,也不是地主,也不是農民,那麼,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呢?
自己倒是熟知歷史的進程,可是,這會有用麼?
也許自己可以找機會去傍一下柴榮的粗腿,太原侯現在還不是晉王,努努力,自己或許攀得上
當然,以目前的身份地位,柴老大是絕對不會待見自己的
不過現在柴老大不待見,趙老大估計不會不待見吧
李*罄盡了腦汁,也沒有想起來趙匡胤現在究竟在幹啥。
趙老大此刻職位應該比自己高,不過應該不會高太多,他老人家橫空出世開始掌管汴梁禁軍是在柴老大開始猜忌張永德之後的事情了
想得太遠了
李*用力甩了甩頭,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都扔到了一邊去,開始認真琢磨明天的戰鬥了。
昨晚的軍議足足進行了一個半時辰,沈宸和梁宣二人爭執不下。梁宣認為對方的軍隊都沒有披甲,在裝備上劣於前營,應當出城列陣,以野戰擊潰敵軍。而沈宸堅決反對,他認為部隊中新兵過多,戰力不均衡,況且已經制定好的守城計劃是根據己方部隊戰鬥力水準而定的,敵方的戰鬥力水平變化並不對己方的戰力構成影響,因此已經定下的作戰計劃不宜輕動。
在李*看來,梁宣說的其實不無道理,在親身偵查過一番之後,李*認為己方的四個主力隊兵力在野戰中將敵軍全線擊潰的可能還是很大的。畢竟真正戰鬥兵力上的差距並不大,而己方的裝備情況又明顯zhan有優勢。
但是李*同時也很擔心敵人的遠程攻擊能力,雖說敵軍的騎射應該是很弱的,但是軍中的十幾名軍官應該與那些常年做副兵如今才升格為正兵的士兵大不相同,這十幾個人若是在三十餘步的距離內能夠連續發箭的話,將會給部隊帶來較大傷亡。對於一個好箭手來說,敵人身上的披甲並不是個大問題,從細封敏達身上,李*已經領悟到這一點了。
沈宸認為部隊初戰,有堅固的城池不依託,卻要出城與騎馬的敵人進行步戰,這是十分愚蠢的戰法。他認為,我軍人少而敵人人多,此其一不利;我軍是步兵而敵人是騎兵,此其二不利;我軍多新兵而敵軍多老兵,此其三不利;有此三不利而貿然出城與敵野戰,是愚人所為。
然後他又說明了依城據守的好處,我方守城,敵方攻城,城頭狹隘,敵軍只能一個一個登城,因此儘管我軍兵力少於敵軍,卻能夠在城頭這個接戰之地形成相對的兵力優勢,敵軍雖然人多卻不能展開,我軍雖然人少卻可以集中兵力打擊弱勢之敵。
而敵人要攻城,則馬匹自然無用,騎兵立時變成了步兵,其機動力無從發揮,因此敵人的三條優勢當中,有兩條實際上已經不復存在,而我軍甲冑武器精良,依託堅固城池等優勢卻能夠充分發揮。
沈宸的陳述條理清晰要點明確,不禁梁宣被說得啞口無言,就連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細封敏達也破天荒地開口贊同他的意見。
於是軍議一致通過了沈宸的守城方略。
當夜議定,魏遜和他新提拔的三位隊監便下了部隊,挨個查看各部隊的伙食、裝備、武器保養等情況,同時這幾位監軍軍官向各隊的士兵宣布了戰場軍紀,不同於平時的軍紀處罰條例,戰場軍紀只有幾條,但頗為嚴厲。
未經命令擅自後退或者向後轉者斬,未經命令擅自高聲呼喝者斬,未經命令擅自丟棄武器者斬。
這幾條紀律極為簡單,但是絕對有效的。
過於複雜的戰場紀律會使目前人員有限的監軍部門難於執行,不允許士兵擅自退卻或者向後轉,就不會導致陣線的崩潰,不允許士兵高聲呼喝,就不會讓一個人的膽怯和恐懼情緒感染全軍,而不允許士兵拋棄武器則是為了防止士兵臨陣棄械投降或者放下武器去搶奪財物戰利品割取死人的首級。
兵力部署情況是:前營甲隊守衛城牆正面,丁隊在城門內集結以預防城門被敵軍攻破發動反衝鋒,乙隊作為預備隊在城下待命,丙隊四伍名老兵作為督戰隊在城頭上手持平脫刀巡邏,根據監軍軍官的命令隨時斬殺任何敢於違反戰場紀律的士兵,細封敏達的斥候隊則配備弩箭部署在城關的兩側,準備予敵軍以遠距離殺傷。
當天晚上炊事組為士兵們做了一頓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飯菜,令全營官兵吃了一頓飽飯。
已經確認明日不參加戰鬥的丙隊六個伍今夜負責城樓的守衛和巡邏,李*親自帶隊。
隨著東方的天際露出了一線曙色,李*站起身來,自城樓上遠遠打量著駐紮在北面不遠處的敵營。
敵人的營寨扎得頗為大膽,一般而言,攻城方的營寨起碼應該駐紮在距城牆兩里以外,這樣才能夠有效防禦城內敵軍的偷襲,當然,這樣也會相對消耗掉一些攻城方士兵的體力,但是在古代攻城戰中,這種代價是必須付出的,否則城內占據內線優勢的敵軍隨時可能會給攻城方營寨造成威脅。
而野利家此次紮營的地點距離城關不過區區兩百步——這顯然是為了放牧馬匹和牛羊等大軍口糧的方便,若是不在繞關而過的那條大溪邊上下寨,則便要一直向北再走上十幾里才能再找到水源,而那對於攻城方而言就太不方便了。
何況在野利家的貴族和軍官們看來,彰武軍是根本不可能出城對己方營寨形成威脅的。
因此李*此刻站在城樓之上,幾乎整座營寨的全貌幾乎盡收眼底。
八十多頂帳篷組成的軍營當中此時也已經升起了裊裊的炊煙,陸續有軍官開始逐個營帳吆喝著催趕士兵起身。
隨著營寨里走動的人越來越多,營地里漸漸嘈雜起來,守夜的士兵們開始分批換崗,一些副兵開始餵食馬匹。臨戰之前沒有那麼多時間讓馬兒自己去吃草補充體力,必須餵食糧食才能支撐戰馬在戰鬥中的體力消耗。
沈宸悄無聲息的走上了城樓,來到李*身側站定。
「要讓士兵們起身用早飯麼?」
李*沒有回頭,口中淡淡問道。
「再等等,敵軍最起碼要一個半時辰之後才能整隊攻城」
沈宸思索著答道。
「應該在城關前挖上兩條壕溝,這樣我們的弓弩能夠多射殺一些人」
李*略有些遺憾地道。
沈宸緩緩搖頭道:「首戰必須正面肉搏全營官兵第一次與党項人對撼,他們此刻不需要過多地使用技巧,能夠面對面不逃跑便是好兵了」
李*苦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敵營中的士兵開始列隊了,一大群副兵將大塊大塊烤炙煮爛的牛羊肉搬了上來,敵軍開始分賬進食。一陣油膩腥膻的味道隨著晨風吹上城頭,在城上守衛了一宿的丙隊老兵們肚子都咕嚕嚕叫了起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移動或轉頭,三十餘名士兵便那麼釘子一樣站立在城頭上,仿佛什麼也沒有聞到什麼也沒有聽到。
又過了好一會,沈宸回頭下令道:「命令全軍起身,兩刻以內,全軍用過早飯,三刻以內必須整隊完畢。」
李*默默注視著敵軍,沒有說話。
傳令兵轉身去了,不多時,城樓下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和一陣陣飯菜香氣,中間夾雜著魏遜和其幾個下屬的說話聲響,監軍們在做最後的臨戰動員。
又過了一陣子,敵軍開始在寨中整隊,奇怪的是,只有一部分人牽著馬,絕大多數士兵都是徒步整隊。
幾乎同時,梁宣、凌普、楊利、細封敏達等高級軍官紛紛走上了城頭,來到李*和沈宸的身側,一起伸頭觀望著關外的敵情。
又過了足足一刻半的時光,營寨里傳來了一個人高聲講話的聲音,聲音隱隱約約聽得不大真切,而且對方說的似乎是党項語言。
李*扭臉看了看細封敏達。
「破關之後,每人賞賜兩頭羊先登城者賞十頭,兩個奴隸」
細封敏達翻譯道。
隨即他一笑:「窮關僻壤就是不好,野利容賴連女人都拿不出來,若是關內那些市鎮村莊,有些女人在,士兵作戰的士氣會得到加倍提升的」
李*無語,梁宣等人卻一個個對著細封敏達怒目而視,沈宸卻沒有心思聽這些,他默默地注視著敵方軍營,嘴唇微動——他在清點敵軍集結的人數。
「二十帳步兵,十帳騎兵——」細封敏達臉上神情依舊懶洋洋的。
「野利家還真把這座城關的守軍當成彰武軍了啊」
這個党項鷂子嘴角略帶一絲諷刺地微笑道。
「斥候隊——披甲!」
沈宸輕輕下令道。
細封敏達又看了一眼——敵軍的寨門打開了,一隊一隊步兵以帳為編制開了出來。
他轉身大步走下了城樓。
城樓下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斥候隊在勞役組的幫助下正在披甲。
敵軍的整隊速度相當快,幾乎轉眼之間,兩個十行六列的步兵方陣已經整兵待發。
在步兵陣後,一個同樣編制的騎兵陣列也已經整隊完成,戰馬一面嘶叫著一面不耐煩地用馬蹄敲擊著地面
「斥候隊披甲完畢——」
細封敏達一身山文鎧,大步走上城樓報告道。
「斥候隊就位——」
沈宸毫不猶豫地命令道。
隨著一陣腳步聲響,三十名身披甲冑的斥候隊士兵扛著沉重的弩機緩緩上了城樓,上城的士兵毫不停留,扛著那些可怕的武器分做兩隊分別來到了城樓左側和右側的幾個垛口處。
「裝填上弦——」沈宸大聲下令道。
斥候隊的士兵們聞聲立即動手,將一枝一枝的弩箭放入弩機的溝槽,然後有的用力轉動弩機上的滑輪裝置,有的雙臂用力身體後仰,開始上弦。
四架伏遠弩,八架擘張弩,十四架角弓弩,要一一裝填上弦,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
遠遠地,城外傳來了一聲聲調怪異卻悠遠的號角聲。
隨著這聲號角,兩個步兵陣腳步開始緩緩向城關方向移動。
「丙隊——撤離——」
隨著沈宸一聲號令,已經在城樓上堅守了一天一夜的丙隊三十名士兵極為迅速地成兩列縱隊分別自兩邊的石階開下城去。
「甲隊——披甲——」
「督戰隊——披甲」
隨著沈宸連續下達的命令,城下又響起了一陣叮叮噹噹的嘈雜聲。
此時敵軍已經前進了五十步,據城頭還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不過沈宸面上和細封敏達的臉上卻都還沒有焦急的神色,似乎這兩人都知道敵軍不會很快開始攻城。
「報告——督戰隊披甲完畢——!」
丙隊老兵王十八的聲音響了起來、
「督戰隊就位——」
沈宸下令道。
隨著一陣整齊的步伐,二十名督戰隊員手持刃口被磨得雪亮的平脫刀開上城來,隨即成一字橫隊在城樓城牆的南面分散展開。
「報告——甲隊披甲完畢——」梁宣的聲音響起。
「甲隊待命——」沈宸頭也不回地下令道。
敵兵此刻已經開到了距城頭不足一百步的範圍之內,隨著軍官的口令聲,兩個步陣和一個騎兵陣同時停止了前進。
這時,一名披甲的党項軍官在親兵護衛下緩緩走上前來,幾名親隨手中端著比步兵手中的圓盾寬得多的長盾擋在他的前面。
党項人似乎在等待什麼。
片刻之後,一隊隊形散亂的士兵從營中開了出來,看了搭在這些士兵士兵肩頭的東西,李*頓時恍然大悟——那是用臨時砍伐的樹木打造出來的簡陋的雲梯。
那個党項軍官開始說話了,只不過那嗚嚕嗚嚕的党項話李*實在聽不明白。
一個更加尖銳高亢的聲音在陣地上響起:「野利大人要求蘆子關全部士兵棄械受縛,否則關破之後,野利家大軍將屠關,一個不留,請蘆子關守將深思」
眾人面面相覷,党項人居然玩勸降這一手,看來沒有攻城武器兵力又不足確實給野利容賴造成了不小的困難
李*苦笑了一陣,他上前一步,兩臂平舉,小臂彎曲,雙手握拳,中指豎起,做出了一個在這個時代誰也不明白是啥意思的手勢,扯足了嗓子高喊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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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傳了一遍沒傳上來,原來是liumang無產者這個字眼不河蟹,我暈??再傳一遍試試,繼續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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