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還沒出宮,消息就傳了出去。
陳挺一直在等候著。
「沈安禁足十日……」
「這不是懲罰!」
陳挺抬頭看著皇城,一股委屈襲來,不禁熱淚盈眶。
「這不公!」
他一直站在那裡,邊上的小販卻在嘀咕著:「在背後說人壞話算什麼君子,小人而已。」
「誰敢說某是小人!」
陳挺的目光驟然凌厲,當看到是小販時,威嚴自顯。
這就像是變色龍,見到上官就諂媚,見到下屬和百姓就威嚴,整日變來變去,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可小販卻不怕他,就說道:「背後說人壞話那不是小人是什麼?」
陳挺冷笑著走過去,他發誓要讓這個小販好看。
他認識巡檢司的人,到時候只需暗示一下,就能讓這個小販失去在這裡擺攤的機會。
你將會懺愧嚎哭!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臉上浮現了些許猙獰,卻看到了那些漸漸聚攏過來的小販。
往日會畏懼官員的小販們沉默著聚攏過來,他們的手中或是拿著鍋鏟,或是拿著菜刀……
「你等想做什麼?」
他不知道這些小販當年都聽過沈安講課,深知團結的好處,所以遇事都是一起應對。
陳挺的腳步一滯,然後回身喊道:「殺人了!快來……」
他的喊聲突然中斷了。
沈安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皺眉道:「誰殺人了?」
那些沉默的小販一下就活躍起來了,有人喊道:「待詔,早些小人把鍋貼送過去了,貴府的小娘子吃了說好呢,還說不咸,還給了小人一塊糖。」
沈安笑著謝了,然後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小販看了陳挺一眼,大膽的道:「這人剛才說不公,小人說他背後說您的壞話不是君子,他就惱了,準備收拾小人。」
「他剛才凶神惡煞的,像是要吃人呢!」
「早上的時候他和韓中丞說話,那諂媚的讓人沒法看,先前卻凶的不得了……」
「他還說什麼官家不公……」
「……」
小販們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對沈安好,那是因為沈安給了他們賺錢的機會,不管是鍋貼還是炒菜,他們第一次和酒樓擁有了一樣的賺錢手藝。
小販們有市儈的一面,卻也不乏感恩的一面,厭惡的人自然不待見他們,但沈安卻是例外。
陳挺被這些小販一番話弄的面紅耳赤,沈安在邊上見了只是冷笑,問道:「你要收拾誰?」
他逼近一步,陳挺想起昨日的圍毆,心中慌了,就退後。
「他又來了,看看吶,沈安要動手了!」
他就像是個吵架輸了的潑婦,奮力的叫喊著,就差扯衣服了。
沈安逼近過去,冷冷的道:「你這等小人,某就算是打了你又如何?官家只是罰了某禁足十日,你去告吧,去尋了韓絳和司馬光哭訴……據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只是不知道那二位有沒有……」
噗!
邊上許多人都笑噴了,皇城外頓時一陣笑聲,讓出來的不少人為之驚訝,然後圍了過來。
陳挺怒道:「這天下是有公道的!某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沈安笑的很是嘚瑟,「對,某就是一手遮天,對了,忘了一事。」
他伸手道:「陳洛,錢。」
陳洛隨身帶有包袱,就解下來準備打開。
「全給他。」
陳洛就把包袱丟了過去。裡面有三貫錢,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安淡淡的道:「官家說要給你藥錢,三貫該夠了吧。若是不夠只管說,沈家旁的缺,就特麼不差錢!當然,你若是覺著這樣能掙錢也行,儘管繼續說某的壞話,到時候打斷你的手腳,想來能讓你發家致富。」
這話太過促狹和咄咄逼人,有人心中不渝,可等沈安的目光看過來時,卻不敢質疑。
這人圍毆御史竟然只是賠藥錢和禁足十日,要是打了我會怎樣?
一時間周圍靜默。
陳挺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流淚衝著皇城跪下,喊道:「官家……您看看這等小人……」
沈安上馬剛想離去,就見一人飛奔而來。
「幹啥的?站住!」
陳洛見來人老邁,面色焦急,可卻依舊攔住了他。
男子穿著官服,後面有人喊道:「待詔,此人是來尋您的。」
沈安下馬問道:「敢問您是……」
老人看著起碼有五十歲了,面色滄桑。
他拱手道:「可是沈待詔?」
沈安應道:「正是沈某。」
老人拱手道:「下官試校書郎蘇洵,見過待詔。」
蘇洵?
沈安說道:「尋沈某可是有事?」
蘇洵焦急的道:「犬子今日突患疾病,下官請了郎中卻無法診治,聽聞待詔乃是神醫,下官厚顏……」
他深深一躬,沈安隨手就扶住了他,笑道:「所謂神醫只是妄言,不過沈某倒是可以去看看。」
蘇洵求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沒想到沈安竟然同意了,他抬頭,歡喜的道:「多謝待詔。」
沈安回身交代道:「去請示官家,就說有病人垂危,某這裡卻暫時不能禁足了。」
兩人迅速而去,有人訝然道:「沈安不是不給人看病嗎?」
邙山神醫的弟子,這是沈安當初的名號,後來他心虛,為了避免麻煩,就說有規矩在,一律不接診。
可今天他竟然破例了?
有人就問道:「那蘇洵是誰?」
「你不知道他?不過倒也沒錯,只是他有兩個大名鼎鼎的兒子,你可知道?」
「誰?」
「一個叫做蘇軾,一個叫做蘇轍……」
……
沈安跟著蘇洵一路順著御街下去,然後往右,就在遼國使館的邊上,找到了現在的蘇家。
院子裡看著人不少,有人在吟誦詩詞,有人拿著書本在看,有人在默念著什麼。
這種神經病般的場景,只有考生聚集的地方才會有。
這裡就是群租房,汴梁周邊過了發解試的考生提前來了。
提前來到汴梁,一是可以試試投卷,運氣好被哪位大佬看中了,那可是發達了啊!
蘇家父子三人當年從蜀地出來,也是這麼一路拜訪進京。
蘇洵帶著沈安去了廂房,敲門,隨後有人開門,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是犬子蘇轍。」
小蘇……
沈安肅然道:「先看看病人。」
犯病的不是蘇轍,那麼就是蘇軾。
沈安心中有些按捺不住了。
那位的文名可是光照東亞多年,號稱仙人。
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一刻沈安比當年第一次去見趙禎時還忐忑。
「痛死某了啊!爹爹可請郎中來了?救命……」
「啊……」
一陣慘叫聲中,沈安走了進去。
屋子很狹窄,裡面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之外就沒多少空地了。
床上躺著個青年,此刻他正在打滾……
這人滿臉漲紅,一張臉皺成了苦瓜,雙手捂著小腹處不停的慘叫著。
臉有些長。
沈安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
慘叫聲在看到沈安後就止住了,蘇軾咬牙忍痛道:「可是郎中……快給某看看。」
不夠聰明!
沈安今日沒來得及回家,所以穿的是官服。
哪怕你再痛苦,見到官服也該知道來的不是郎中。
「子瞻,是沈待詔來了。」
蘇洵滿心歡喜的過去,然和蘇轍一起把蘇軾扶了起來。
那張長臉上全是愕然,漸漸轉為好奇。
「你就是……沈安?」
「閉嘴!」
蘇洵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然後對沈安說道:「住所簡陋,對不住待詔了。」
沈安笑著點點頭,「正是沈某。」
蘇軾靠在老爹的懷裡,吸吸鼻子,看著沈安問道:「敢問待詔,疏浚二股河不好嗎?」
這廝竟然忘記了疼痛,和沈安探討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黃河改道之事。
沈安也不以為忤,說道:「那是黃河,安靜時如母親,咆哮時如父親,不管是東流還是北流,最關鍵的還是順其自然……」
「妙啊!」
蘇軾贊道:「水至柔,順其自然才是天道。」
這廝竟然把這事兒上升到了天道的高度,沈安卻不準備給他臉,就說道:「運河也不是天道。所謂天道,人力可為就是天道,人力不可為而強為之,那就是逆天而行。」
運河卻是人工弄出來的,人力能做的事可以做,不能做的還要強行做,那就是逆天。
「逆天而行……那是要被雷劈的!當年的六塔河就是逆天而行,河北路就被殃及池魚。」
蘇軾嘆息一聲,還準備說話,蘇洵罵道:「坐穩了。」
老蘇等他坐好了,就起身拱手道:「還請待詔一看。」
沈安點點頭,然後坐在了床邊,隨口說道:「某沒什麼醫術,某的醫術就是看看這人是不是有救,然後再看天意……」
治病不是開藥方嗎?你這個竟然是看天意?
你這個是什麼醫術?
蘇軾一聽就有些哆嗦,可沈安已經開始問話了。
「哪裡不舒服,說清楚。」
蘇軾這時才把注意力轉回了身體裡,劇痛再度襲來。
「救我……」
他握住了沈安的手腕,用力之大,讓沈安想先打暈他。
「……是小腹疼……」
「說清楚。」
馬丹!
沈安有些心虛了。
小腹痛,誰知道是腸炎還是闌尾炎?
「……小解時劇痛無比……」
沈安的身體一松,想起了自己當年倒霉催的經歷。
那劇痛一般人還真是忍不住,但慘叫的話也不至於。
「痛殺某了!」
蘇軾又開始慘叫起來,蘇洵目視沈安,卻不好問。
沈安微微皺眉,臉上漸漸浮起悲天憫人之色。
「這幾年可是喝水少了?」
……
蘇仙出來了,月票何在?沒有月票……我蘇仙豈不是太委屈了?
蘇軾:痛不可當……求月票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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