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立功我來,送死你去,這是官場恆久不變的手段。筆硯閣 m.biyange.com
孫永這片份奏疏大伙兒都看了,都覺得很是打動人心,想來官家看了會潸然淚下,然後同意冊封皇太子。
這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誰參與了誰受惠。
所以大伙兒都覺得孫永不會答應。
可他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說好。
這人……人品不錯啊!
稍後奏疏就進了宮,孫永等人在等候消息。
……
「官家,大王那邊的屬官有奏疏上。」
趙頊那邊的奏疏趙曙總是會先看看,所以陳忠珩果斷的先遞了過去。
果然,趙曙很是滿意的道:「很好。」
得了很好兩個字的誇讚,陳忠珩不禁渾身發飄,心想那些覬覦某這個位置的人該死心了吧?
在官家的身邊侍候,這就是無冕之王,不管你是什麼都知,在陳忠珩的面前天然就要低一頭。
所以不少人都在盯著他,等他犯錯。
——某不會犯錯!
這是陳忠珩的座右銘。
他看看在場的內侍宮女,嘴角帶著冷笑。
這裡面就有對頭的眼線,他知道,但卻不去排擠。
為啥?
因為這樣才能顯得他老陳胸襟寬廣啊!
想想沈安,這麼一個年輕人為啥被帝王重用?
不就是以德服人嗎?
官家都說了,沈安道德高深,所以才敢重用他。
是了,帝王用人首重德行,德行不好,你再有才也不搭理你。
陳忠珩心中舒暢,微微昂首,覺得這便是人生巔峰。
某的晏月啊!晚上某給你弄個最新的菜式,定然讓你讚不絕口。
自從和晏月同居後,陳忠珩就虛心向御廚們討教了些手藝,如今做飯也算是有些造詣了。
「嗯?」
他正在遐思,就聽到了一聲冷哼。
官家的情緒不對啊!
陳忠珩畢竟是身邊人,所以只是聽了個語氣,就知道趙曙的情緒不大好。
那是什麼奏疏?
「這是從三代開始啊!」
趙曙放下奏疏,面無表情的說道:「陳忠珩,朕問你,你若是家財萬貫,家中有幾個兒子,有人建言讓你早早把家業給了兒子執掌,你覺著可好?」
「好啊!」
陳忠珩瞬間想到的是自己和晏月的事兒。
若是某和晏月有孩子,某定然會早早的讓孩子接掌家業,某就和晏月雙宿雙飛,過過神仙日子,萬事不管。
可那是官家啊!
陳忠珩汗流浹背的跪下道;「官家,臣口誤了。臣……若是臣的話,臣覺著此事值得商榷,孩子終究不懂事,若是早早讓他接掌了家業,臣就擔心會把家業給敗光了。」
他抬頭看了趙曙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就知道自己還沒過關。
哪個倒霉催的上的奏疏啊!害死人了!
「而且臣還年輕!」
為了過關,陳忠珩連臉都不要了,「臣那麼年輕,早早就把家業交給了孩子,臣這不是無所事事了嗎?那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趙曙起身,陳忠珩心中一震,擔心自己倒霉,馬上喊道:「陛下,誰若是這般建言,臣定然要把他打個半死。」
管逑你們誰上的奏疏,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就趕緊去死吧。
官家才多少歲數?還在盛年呢!你們這就迫不及待的想讓他封皇太子,這是癩蛤蟆跳腳背上,它膈應人啊!
「取了嗩吶來。」
趙曙的背影看著蕭瑟孤獨。
稍後嗩吶的聲音在宮中迴蕩,高滔滔路過聽到了,就問道:「官家這是心情鬱郁?」
有人去打探消息,回來說道:「對,官家接了份奏疏就這樣了。」
「去問清楚。」
高滔滔站在那裡,有些怒了。
稍後又來了消息:「說是大王府里的人上的奏疏。」
高滔滔瞬間瞭然,但卻沒法管,「哎!此事罷了。」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她沒法插手,但暗示一下總可以吧?
「叫了大郎來。」
趙頊稍後進宮,高滔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把當年趙曙對他的父愛說的如山般的高大。
哎!
兒啊!
你趕緊去勸勸你爹吧,他真是傷心了啊!
得,趙頊只能馬不停蹄的去求見,可趙曙卻不見。
這不對了啊!
趙頊心中不安,回到慶寧宮後,就把孫永找來問話。
「你寫了什麼?」
「臣就寫了些三代以來繼承人的事。」
孫永覺得自己的奏疏絕對能讓官家落淚動情,然後冊封趙頊為皇太子。
「默寫出來。」
這個就是讀書人的本事,不過是一會兒,孫永就把那份奏疏默寫出來了,一字不差。
「哎!」
趙頊看了很是頭痛,「此事不可再提。」
可官家不肯見人啊!
咋辦?
宰輔們不知道是出了啥事,就到處打聽消息。
「這官家不聽政,難道是病了?」
曾公亮很是頭痛。
「沒病,說是心情鬱郁。」
包拯皺眉道:「身為帝王,當以天下為重。」
他覺得趙曙太過兒女情長了些。
「包相,你家有人找。」
稍後包家來了個僕役,一臉惶然,「阿郎,小郎君掛在屋頂上下不來了。」
「小畜生,且待老夫回家收拾他,此次不打個半死老夫決計不收手!」
包綬上房的本事越發的出色了,越來越嘚瑟,但也常常因為太過嘚瑟遇到危險。
韓琦起身,龐大的身軀讓人感到了安心。
「老夫進宮一趟去問問。」
「韓相辛苦。」
大家翹首以盼,稍後韓琦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官家讓人傳話說是無礙,但卻不肯見老夫。」
好吧,這事兒沒法管了。
孫永煎熬了一天,第二天終究忍不住去求見趙曙。
他覺得趙曙不會見自己,可沒想到卻意外的順利。
趙曙在喝酒,邊喝邊擦拭嗩吶。
「官家,臣有罪。」
此刻的孫永已經不敢再提什麼皇太子的事兒了。
只是提了一下,官家就罷朝了,若是再進諫,說不得官家會被氣個半死。
趙曙看著他,問道;「誰讓你上的奏疏?」
孫永心中一震,終於知道官家的心情為何不好了。
原來他以為是大王授意某上的奏疏?
帝王之心如深淵,不可探測。
孫永的額頭上全是汗珠,「臣乃是自發的,此事慶寧宮中的同僚都知道。」
趙曙看著他,神色淡然的道,「去吧。」
孫永已經準備好被發配了,他不敢相信的抬頭,見趙曙神色淡淡的,不禁叩首道:「陛下,臣絕無假話,若是有,當天誅地滅!」
趙曙疲倦的道:「去吧。」
孫永想起了沈安的話。
——不會被呵斥。
竟然被他說對了?
沈安說此事不可為,他不信,於是強行為之,結果惹的官家罷朝。
沈安說他不會被收拾,官家只是淡淡的讓他去。
他一路回到慶寧宮,那些同僚見他回來都默然。
「孫侍讀……官家讓你去哪?」
發配是重懲,按照地方的繁華程度來確定等級。
此次進諫孫永是領頭的,他多半是會被發配到遠方,而他們作為聯名的也好不到哪去,弄不好會丟掉官職。
哎!
只是一份奏疏的事兒,為何這般腥風血雨呢?
孫永抬頭,「官家仁慈,沒有處罰!」
「不可能!」侍讀韓維失態的道:「官家的性子暴……暴躁,此次觸怒了他,怎會不處罰?」
他差點說成了暴戾,幸而改口快。
孫永苦笑道:「沈安昨日說過,說是此事不可為,某沒聽。後來他說此事就算是進諫了,官家也不會處罰咱們。」
眾人不禁訝然,「他真是這麼說的?」
孫永點頭,「千真萬確,說來還沒臉,他是和大王說了這番話,某是在外面偷聽到的。」
「那沈安竟然這般神算?」
眾人不禁失神。
孫永嘆息一聲,「這不是神算,而是睿智。他知道官家不會同意,卻也知道官家不會懲罰。哎!」
他惆悵的道:「往日某看不起他,總覺著他這個侍講是廝混來的。官家用他做侍講,就是酬功。可此刻看來,沈安的手段高超,見識卓越,只是平日不顯山露水。反倒是咱們整日誇誇其談,以為自己乃是經天緯地之才,實則毫無用處。和沈安一比,某……羞愧難當。」
他起身,「某這便去沈家認錯。」
「孫侍讀萬萬不可啊!」
有人勸阻道:「你若是認了錯,此後你就得甘拜下風,低他一頭,你甘心?」
沒有人喜歡低人一等,更沒有人喜歡低人一頭。
這是人性。
「甘心。」可孫永卻堅毅的道:「沈安還有一番話,說的乃是士大夫,他說君王和士大夫之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遠,某深以為然。這等人腹中學識無數,卻不肯說出來,這是藏拙,某這等整日高談闊論的,哪裡有資格和他相比?」
他昂首,「低沈安一頭,某心甘情願。」
眾人不禁苦笑。
「那些人都說帝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親近的不得了,可沈安卻把士大夫比作是小人,不可遠近,粗看是羞辱人,可仔細一琢磨,竟然怕頗有道理。」
眾人都微微點頭,有人想駁斥,卻找不到理由,最後憋出一句話,「我輩君子……」
「某不是君子。」
孫永拱手,然後去了沈家。
眾人默然,稍後有人說道:「這個君子……很難。」
咱們都不是君子,能不吹這個牛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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