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帝王一家來說,皇城是個堡壘,能讓他一家子安心。
但隨著時光流逝,堡壘里的東西看多了,厭倦了,就覺得自己變成了井底之蛙,每日看著頭頂的一片天發呆,真的會發瘋。
趙頊早上起來得練字,這是被加的功課。
他一邊練字一邊聽王崇年說著昨日的新鮮事,一心兩用竟然也還寫的不錯。
「……陳忠珩竟然只是被打了十棍,宮中都驚訝了。」
趙頊抬頭,外面進來了喬二。
喬二近前低聲道:「大王,官家說是今日便裝……」
「要出宮?」趙頊心中一喜,結果手一松,一個臣字就寫壞了。
這是一大篇文章,錯一個字就要重來。
趙頊看看前面寫的幾百字,心想再來一遍我怕是要瘋了。他毫不猶豫的繼續寫下去,把剩下的三個字寫完。
喬二也看到了那個寫壞的臣字,笑道:「大王,要不修改一下?臣拿手這個。」
趙頊看著他,贊道:「你果然是忠心耿耿,如此就交給你了。」
喬二喜不自勝的道:「是,最多一刻鐘,大王您換好衣裳時,臣定然就做好了。」
趙頊點頭,等他出去後,就漫不經心的道:「孫侍讀在何處?就說我已經寫完了……」
王崇年有個好處,那就是吩咐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
於是他急匆匆的去找到了孫永,說道:「孫侍讀,大王做完了功課。」
孫永正在看書得趣,聞言遺憾的把書合上,「走,看看。」
他一路過去,等走到廂房時,王崇年突然說道:「孫侍讀,那邊是什麼?」
孫永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喬二拿著一捲紙,小心翼翼的往書房那裡去,就喝道:「站住!」
那捲紙看著墨跡縱橫,多半是功課。可大王的功課為何會在喬二的手中?
莫不是代寫?
呵呵!
孫永眼睛一亮,覺得自己總算是抓到了大王的把柄,可以藉機收拾他一次。
作為侍讀,他和那幾位同僚一起負責趙頊的功課,可師道尊嚴呢?卻因為趙頊對他們觀點的不一致而蕩然無存。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尋到收拾趙頊的機會,讓他知道什麼是師道尊嚴。
喬二回身,很是坦然的行禮,「見過孫侍讀。」
孫永伸手,「拿來!」
喬二一怔,旋即把那張捲起來的紙遞過去。
孫永接過打開,仔細看著這一篇文章。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發現都是趙頊的筆跡,心中微嘆,覺得這位大王雖然想法很偏激,但功課還是很認真。
他心情不錯,可等看到倒數第四個臣字時,不禁冷哼一聲,「這個字……有假!」
這個臣字看著被修改過,若是旁人可能發現不了,可孫永是誰?
「老夫當年曾經琢磨過字畫贗品,就你這個手腳也敢拿來糊弄老夫?」
孫永大怒,喝道:「大王做好的功課,你為何要篡改?」
「沒有啊!」
喬二心中一冷,無辜的看著王崇年,心想你趕緊給某解釋一番啊!
王崇年依舊是老實的讓人想欺負一把的笑著。
大王就是要弄你啊!
孫永此刻已經自己腦補了一番,喝道:「定然是你污了大王的功課,擔心被罰,於是就自家去修補。今日你能修補大王的功課,明日你是不是就能篡改旨意?你好大的膽子,來人!」
作為侍讀,孫永一旦發飆了也不能處置趙頊,但卻能去打小報告。
「去稟告官家,大王身邊有刁奴作祟,臣請處罰。」
這一刻孫永威風凜凜。
喬二慌了,說道:「某並未……」
王崇年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笑了起來。
你說是大王寫差了孫永會信嗎?
稍后里面傳來消息,「官家有令,該人重責三十。」
兩個內侍拖走了喬二,他不知道自己為啥會這麼倒霉,就喊道:「臣……臣苦啊!」
他不敢說冤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官家快出來了。」
內侍們一個接一個的跑來,趙頊換好了便衣,一路出宮。
「喬二。」
他只是提了個名字。
王崇年笑道:「喬二想污您的功課,被孫侍讀發現了,孫侍讀大怒,請示了官家之後,重責了他。」
「哎!」趙頊皺眉道:「那人……為何這般不小心呢!」
「是啊!」王崇年說道:「先前他進書房忘記了通稟,害的您……」
這事兒本就是喬二的錯,趙頊將錯就錯,腹黑的把他給坑了。
一家子在皇城內會和,趙曙看看兒女們,點評道:「就大郎看著穩重些,二郎跳脫,四郎頑皮……」
他看著女兒們,自然就換了個臉嘴,「都不錯,出發吧。」
趙淺予衝著趙顥笑道:「二哥你可是跳脫了。」
趙顥嘆道:「我想出宮去住呢,可爹爹不許。」
這個半大孩子一心嚮往宮外的自由生活,可在原先的歷史上,他一直在宮中住到了趙頊駕崩,堪稱是欲哭無淚啊!
一行人出了皇城,周圍馬上就出現了一些便衣男子。
「他們是誰?」
趙淺予好奇的問道。
高滔滔帶著三個女兒在溜達,聞言說道:「都是皇城司的人,別管。」
官家一大家子出宮,對於皇城司來說安保壓力很大,這不連張八年都出來了。
御街熱鬧非凡,趙曙帶著家人不時進店鋪里去挑選一番。
一家首飾店裡,高滔滔看中了一個金釵。她自然不缺釵子,但這個金釵的造型卻很是有趣。
趙曙見了就豪邁的道:「買了。」
掌柜奉承道:「您一看就是富貴人,這兒女還多,可見福氣也多,這福氣一多啊!就滿溢出來了,這不就給了小人一些。」
「哈哈哈哈!」
趙曙聽他說的有趣,就乾脆來了次掃貨,把家人看中的都買了。
掌柜殷勤的把他們送了出來,高滔滔突然問道:「官人,這首飾店的金銀都是買來的吧?」
趙曙點頭,高滔滔有些遺憾的道:「大宋的金銀若是再多些就好了。」
大宋的金銀真的不多,以至於後來金軍兵臨城下時,索要女子和金銀,結果當時的群臣下令搜颳了許久都達不到金人要求的數量。
「金銀……如今弄的是紙鈔,金銀卻不是那麼重要了。」趙曙很是自豪的道:「據聞連外藩人都開始在使用大宋的紙鈔,可見大宋的根基雄厚。」
趙頊在吃烤肉,聞言說道:「爹爹,金銀並非不重要,大宋的紙鈔……現在穩固,可不會一直穩固。」
「什麼意思?」
對於貨幣趙曙知道的不多,研究不深,所以有些不滿,「你是說紙鈔會不值錢?」
「是。」趙頊很自信的道:「紙鈔目下穩固是因為發行的少了,若是大規模發行,遲早會遭遇貶值的危險。」
「為何?」趙曙不相信這個。
「您想想交子。」趙頊對此有過研究,「蜀地缺銅,所以便弄了鐵錢,鐵錢也還行,可卻笨重。」
鐵錢的價值和銅錢沒法比,比如說一貫銅錢是七百多枚,而換算成鐵錢就要幾千枚……你帶一貫鐵錢上街就是幾千枚……那麼重,怎麼帶?
「那些人攜帶鐵錢不便,就弄出了交子。交子如今是官發,限定了數額。可有一年臣記得朝中傳言說要超發交子,消息傳出去之後,交子馬上就貶值……」
交子因為其便於攜帶的好處廣受歡迎,經常被溢價收購,比如說一貫面值的交子,多出幾十文收購過來,這樣出門就不用帶著繁重的銅錢了,不但省事,還安全。
趙曙皺眉聽著,高滔滔擔心他發火,就低聲道:「大郎胡說,您別生氣。」
趙曙搖搖頭,他知道兒子不是在胡說。
「而且官辦交子需要回收舊交子,三年一期,外加準備金要鐵錢三十六萬貫,爹爹,這兩個才是讓人相信交子不會貶值的手段。」
「所以後來超發的消息傳出去後,交子的價值立即下跌,這便是百姓自發做出了決斷……爹爹。」趙頊認真的道:「由此可見紙鈔的根基在於發行的多少,但更重要的是保證金……以前是鐵錢,若是金銀呢?那百姓會不會更相信紙鈔的信譽?」
趙曙點頭,「若是有金銀作為保證,百姓當然會信任紙鈔。」
他欣慰的道:「看來你還是仔細琢磨過了,好。」
兒子知道上進,讓他的心情極好,可想到如今紙鈔發行的謹慎,就覺得不滿意,「如今紙鈔發行的少,每年就投入那麼多,商人們都在想多要些……」
可每次他拋出這個問題就會被打擊,「三司從包拯在時就說紙鈔要謹慎,切切不可超發,否則一旦信譽崩塌,再想建立就難了。」
趙頊說道:「爹爹,所以才需要保證金,有了保證金,那紙鈔價值就有了保證,百姓自然會信任……」
「可金銀從何處來?」趙曙笑道:「難啊!」
「爹爹,金銀……大宋少有,可外面不少啊!」
趙頊的話讓趙曙心中一驚,皺眉道:「莫要想著不斷開戰,不斷開戰會毀滅了大宋。」
窮兵黷武的結果可沒幾個好的。
「爹爹,貿易啊!」趙頊是想開戰,比如說以後尋機和大食開戰。
據沈安所說,大食人擁有多年來積累的財富,堪稱是金銀堆積如山。若是奪了來,據此能發行多少紙鈔?
「貿易?」趙曙不解的道:「大多是以貨易貨,少有的也是銅錢。」
外藩商人帶著貨物來了,販賣之後還得採買大宋的貨物,所以和以貨易貨沒多少區別。
幾個弟弟妹妹都在看著趙頊,他自信的道:「爹爹,您知道嗎?大力丸在遼國賣瘋了,因為這是走私貿易,所以他們為了付款方便,就用金銀來結賬……如今那批金銀已經在大宋境內了。」
「竟然這樣?」趙曙不禁遙想了一下那些金銀,心中一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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