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郡公?」
趙允讓得了消息,不禁就笑了。
「十三郎這是在暗示什麼?」
老僕睜開眼睛,淡淡的道:「官家是想攻破遼國,恢復幽燕之地。」
趙允讓點點頭,「沈安一心想北伐,十三郎給了他范陽郡公的爵位,這便是暗示,有趣,哈哈哈哈!」
他得意不已,突然打了個噴嚏。
「難受,準備熱水,老夫要洗澡。」
趙允讓在家裡憋得慌,當真是除去喝酒玩女人之外,再無旁的消遣了。
而趙允良父子在家中卻很是怡然自得的在修道。
煙霧繚繞的靜室中,趙允良睜開眼睛,隨手動了一下拂塵,皺眉道:「誰來了?」
邊上的趙宗絳嘆道:「孩兒也聽到了。」
人在習慣了寂靜之後,五感會強烈許多,以往聽不到的動靜都清晰無比。
隨後腳步聲近前,有人在室外低聲道:「郡王……」
「何事?」
房門被緩緩拉開,光線投射進來,趙允良眯眼看著外面,只覺得室外就是另一個世界。
「郡王,剛來的消息,沈安被官家加封為范陽郡公了。」
「范陽郡公?」趙允良此刻腦子格外的清醒,他說道:「范陽郡……前唐時吧?」
趙宗絳說道:「爹爹好記性,正是前唐時。」
「雄州在前唐時歸屬於范陽郡,可范陽如今不少地方都在遼國境內,官家這是要鼓舞士氣,暗示一番他想奪回幽燕之地的決心嗎?」
趙允良覺得自己真相了。
他雙腿微微用力,人就站起來了,門外的管事贊道:「郡王這身子骨……小人都遠遠不如啊!」
趙允良淡淡的道:「你滿腹肥肉,如何能身輕如燕?」
他走出了靜室,看著外面的明媚春色,突然問道:「這段時日發生了些什麼?」
「大宋擊退遼國……」
「誰領軍?」
「富弼……」
「嗯?」趙允良看著管事,「富弼領軍,那是打敗仗的模樣,官家不會那麼傻。還有誰?」
「沈安。」
「是了。」趙允良甩動了一下拂塵,嘆道:「那年輕人又立功了,汴梁城中的那些權貴該老實一陣子了吧。」
管事笑道:「是啊!沈安領軍出征後,不少人都彈劾他,說他以後會變成霍光那等權臣。」
「蠢貨!」
趙允良的眉微微動了一下,不屑的道:「大宋將不知兵,臣子沒法掌握軍隊,否則韓琦他們哪有出征的機會?官家難道不怕他們領軍造反?愚不可及!至於權臣……那沈安的對頭無數,他若是成了權臣,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你看看這幾年他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知道這些分寸。」
趙宗絳出來就伸了個懶腰,聞言說道:「爹爹,那沈安喜歡打斷人的腿,看似魯莽,卻有極大的好處,至少官家不會猜忌他,這便是聰明人啊!」
趙允良看著他,突然就落淚了。
「爹爹,您這是怎麼了?」趙宗絳有些慌。
「我的兒,你以前愚蠢,經常被人哄騙,如今竟然通透如此,一眼就看到了沈安所作所為的緣故,為父……高興啊!」
趙宗絳也有些傷感,然後父子倆漸漸的高興了起來,管事趁機問道:「郡王,郎君聰慧這是好事啊!」
「當然是好事。」趙允良很是欣慰的看著兒子,成就感滿滿。
在許多父親的眼中,孩子就像是一張白紙,作畫的人是自己。
他們希望孩子能成為一幅絕世名畫,於是時刻關注,時刻塗改……
可往往卻事與願違。
管事心中一喜,覺得既然是好事,那今日肯定能改善伙食,於是就說道:「郡王,既然是好事,那府中要不……賀一賀?」
趙允良點頭,管事建言道:「那要不……小的叫他們採買些肉來?」
他失禮的盯著趙允良,心想上一次吃肉還是上個月的事,府里的人早就忍不住了啊!
「吃肉?」
趙允良嘆道:「原先宗絳蠢是為何?就是吃肉吃多了。如今宗絳跟著老夫修道,漸漸聰慧,可見這人啊,還是要少吃肉才好,今日闔府……依舊吃素!」
周圍躲著的幾個僕役聞言都軟倒在地上,有人喊道:「某要辭工……」
趙允良淡淡的道:「我家是慈善人,有辭工的只管答應就是了。」
那人歡喜不勝,覺得自己馬上就能脫離苦海,可等趙允良父子一走,管事獰笑著走過來,問道:「契約上還有多久?」
這人是契約僕役,和沈安家的那些僕役一個性質。
那人歡喜的道:「還有兩年。」
管事冷哼一聲,「干滿了再說。」
他搖搖頭,心想要是不用契約來限制住你們,那府里的僕役估摸著會跑了大半,到時候那些活誰來干?還不是某!
所以大家還是有難同當吧!
他緩緩走在郡王府里,看到的僕役都是沒精打采的,但凡沒事幹的僕役都在找地方曬太陽,連話都懶得說。
這是郡王府?
管事難過的想起了當年的郡王府,那時候郡王還沒修道,府里多熱鬧啊!
可現在呢?
這郡王府和鬧鬼似的,旁人若是第一次來,鐵定會被嚇尿了。
「今日……闔府上下繼續喝粥。」
「啊……某不想活了!」
……
軍方的大佬們開始激動了。
在得知了官家對外的指示後,軍方做了許多針對西夏的謀劃,最後拿去樞密院討論。
「……從環慶出兵,一路打下韋州和西平府,此刻興慶府定然震動,大軍趁勢掩殺,只要拿下了靜州,就掌控了興慶府的對外通道,此戰大宋必勝!」
一個將領指著地圖,紅光滿面的說著自己的謀劃。
另一個將領罵道:「你以為西夏人那麼好打?什麼韋州靜州,你可知道要打下這些地方的代價?」
「某如何不知?」
「……」
一群將領在吵架,甚至在挽袖子準備鬥毆。
富弼和沈安坐在邊上喝茶,視若未見。
「你還是以為李諒祚會短命?」富弼覺得沈安就是個倔種,但更多的像是神棍。
「此事你要慎重。」有了此次比肩作戰的交情,富弼和沈安的關係算是進了一步,「陛下定了國策,這便是金口玉言,一般怎能改動?那會有損陛下的威嚴……你……」
他看著沈安,有些糾結的道:「你莫不是對那個梁氏上心了?」
沈安苦笑道:「富相,這話可不能再說了,內子還大著肚子呢,若是被她聽到了……」
「是啊!」
咻!
那邊的武將堆里飛來了一個暗器,富弼隨手接住,卻是一隻臭鞋,他面不改色的把鞋子丟下,說道:「以前老夫見到這等場景多半會呵斥,可後來老夫知道最好還是別管。這些武人蹲在汴梁城中,骨髓都蹲懶了,若是連吵架爭執,打架鬥毆都不能,那和看門狗沒什麼區別。所以隨便他們吧。」
老富這話說的極為精闢,沈安笑道:「許多時候士氣就是這麼來的。」
「某要去西北!某要活擒了梁氏那個女人,送給沈郡公!」
草你妹!
沈安聽到這話不禁面如土色,富弼笑道:「你且放心,官家再不會因為這個猜忌你。」
沈安搖頭,「可家中的娘子會啊!」
「哈哈哈哈!」
富弼不禁大笑了起來,然後正色道:「官家定下了國策,樞密院自然要制定對西北的攻伐謀略,此事你要參與!」
若是沒有沈安這個名將參與,這個謀劃大抵宰輔和君王都心中沒底。
沈安點頭,「不過某還是覺著李諒祚是個短命的,所以大宋對西北要穩。等李諒祚一去,梁氏定然穩不住朝政,此刻大宋進攻就給了她捏合勢力的藉口……畢竟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啊!」
歷史上樑氏垂簾後,西夏內部不穩,她的對策就是出戰。
於是西夏不斷對外開戰,然後內部也越發的穩固了。
這便是用戰爭來轉移矛盾,來統合內部。
於是梁氏在後世的史書上就變成了一個戰爭狂人。
瘋狂的梁太后!
可誰知道西夏這個不穩固的政權有多難掌控?
「你這個性子太固執了。」富弼皺眉道:「國事不是靠猜測,不能靠揣度,否則做出的決斷會貽笑大方,甚至是禍國殃民!你還年輕,以後還是少弄這些吧。那邊……你去鎮壓一番,帶著他們弄個攻伐西夏的方略出來……」
富弼說完就跑路了,他凱旋迴京之後,趙曙給了假期,只是他不好意思休假,但經常遲到早退,據聞是在家裡調教兒孫。
老富很謙遜,經常說自家兒子蠢笨,然後趕著兒子出門去走關係。你想想,一個頂著蠢笨名聲的人來請教你,你好意思拒絕不?
於是富弼的兒子大大方方的去走關係,也頗得不少大佬的好感。
沈安微微搖頭,心想等芋頭長大了,某就循著那些名字讓他去提早投資,十幾年,幾十年後,沈家……
哈哈哈哈!
這便是先知的好處啊!
沈安正在嘚瑟,那邊的武將們齊齊過來。
「還請沈郡公指點!」
武將們現在對沈安有的只是佩服,這是用實打實的戰績帶來的震懾力。
沈安微笑道:「西夏那邊還是再穩穩吧。」
「為何?」
一個武將不解的問道。
在他們看來,大宋就該趁著擊退耶律洪基的東風趕緊出擊,可沈安這個激進分子竟然偃旗息鼓了,這是為何?
沈安說李諒祚短命的消息只在朝中的官家和宰輔們之間傳送,外界不知。
他沉吟道:「某覺著李諒祚會短命。」
一群武將先是愕然,然後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沈安原先破除巫蠱傳說讓人震驚,可現在他竟然又帶頭玩起了這一套,讓人如何不發笑啊!
「富相回來了,都噤聲!」
這裡就是後來稱之為白虎堂的地方,軍機要地,豈可放肆。
富弼急匆匆的回來,先是喘息一下,然後看著沈安說道,「剛來的消息……李諒祚……去了。」
這一刻,他仿佛是看到了神靈。
這一刻,那些將領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