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麼賞賜?
大宋開國百年,帝王給你什麼賞賜你就感恩戴德吧,還什麼提要求,提條件,你想得美。
可今日趙曙卻開口了,問沈安想要什麼賞賜。
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恩遇啊!
韓琦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大抵是覺得自己這個首相都沒有這等恩遇,有些吃味。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微微搖頭,示意他要有分寸,最好拒絕。
這是恩遇,但此刻你得寸進尺,天知道帝王會在什麼時候想起這事兒,然後覺得膈應。
越是破例的事情越要小心,因為破例往往會帶來深刻的印象,而這個印象可好可壞,可你卻不能去賭……
沈安拱手道:「官家,臣覺著那些賞賜若是要給……就該給那些水軍將士們。是他們劈波斬浪,讓大宋揚威於海外。他們更是為大宋帶回了無數財富……臣在汴梁感受著好日子,可卻沒想到他們在海外和風浪、和海賊搏命……官家,大宋的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他們在負重前行啊!」
趙曙喃喃的道:「大宋的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了他們在負重前行……」
包拯對沈安點點頭,覺得這婉拒的再不能更好了。
好小子,厲害!
趙曙回身看看那些發病的重犯,說道:「水軍此行殉國的將士,從優撫恤。」
「是,官家。」
趙曙嘆道:「今日朕看到這些,心中頗多感慨,賞水軍上下酒肉三日。」
這就是狂歡三日的意思,隨便你們嗨皮。
「是,陛下。」
趙曙看了張八年一眼,轉身就走。
韓琦跟在後面,路過沈安身邊時,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那句話讓老夫都為之感動了。」
呃!
這句話在後世感動了更多的人啊!
沈安一臉嚴肅的站在那裡,宰輔們一一經過,拍打著他的肩膀。
到包拯時,他低聲道:「此事你處置的極為妥當。」
「包綬說你教了鸚鵡說壞話?」
包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呃!
那個臭小子!
那日中午包綬想要上屋頂,被沈安指使聞小種給拿下了。這是報復!
呵呵!
小子,你那點手段還真不夠看啊!
「那是孩子聽錯了。」沈安一本正經的道:「包公,剛才您也看到了……其實那天某讓包綬吃菜蔬,他不肯……」
包拯重重的點點頭,沈安馬上在心中為包綬默哀到了三秒鐘,順帶點了一根蠟。
叫你娃嘚瑟!
回過頭,沈安吩咐道:「重犯該救治的救治……」
御醫說道:「沈郡公,您不是說他們是人渣嗎?」
人渣還救個什麼?浪費藥材。
沈安皺眉道:「要善良,要有愛心……」
御醫們點頭,贊道:「沈郡公最是慈善,那些人有福了。」
沈安接著說道:「把醫案做好,你等定然有不同的藥方可對?」
眾人點頭,然後一種叫做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氣氛在醞釀。
馬丹!
用誰的藥方?
說不好大伙兒就動手吧。
幾個御醫在暗戰,沈安淡淡的道:「這裡有七個重犯,你等難道有七個方子?都用上吧,一人用一種,看哪一種見效。不過要記好了醫案,明白嗎?以後出海就要靠這個救命了。」
「是。」
眾人這才知道,沈安讓他們下手救治那些人渣不是仁慈,而是把他們當做了藥人……
這一刻喬二已經哭暈在慶寧宮的茅廁里。
「沈郡公高見啊!」
「就是,到時候誰犯了這等病,我等就有了經驗,經驗啊……」
中醫最重經驗,所以驗方才值錢。
沈安走到張八年的身前,低聲道:「您成功了。」
他用了您這個尊稱,是真心的佩服這個內侍。
設身處地,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功德,就把自己的性命拿去冒險,這等事兒沈安很難做到。
關鍵是……
張八年抬頭,伸手……
沈安看到了紅點。
那深凹的眼睛裡多了些認真的歡喜,「這樣可算是功德?」
沈安用最認真的語氣說道:「算。」
張八年點頭,然後起身。
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眯眼看著天空。「原來生死之間是這麼一回事嗎?有趣。」
這人竟然體驗了一下生死之間的心境?
沈安真心的佩服這人。
這是個痴人。
冷漠的外表下,他也有著自己的追求。
死後能見到爹娘!
沈安覺得若是天地有靈,當會滿足他的這個願望。
但首先張八年得熬過壞血病這一關。
……
金明池,傳達趙曙旨意的陳忠珩讓這裡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三日酒肉啊!
多嗨皮!
秦臻歡喜的道:「此事是何章程?總得有個說法吧?」
那兩個軍士已經被扣在了院子裡,大抵要等待郎中確定沒啥傳染病後才能回來。
無功不受祿啊!
秦臻有些心慌。
陳忠珩含笑道:「豆芽之事……驗證了。」
秦臻一怔,然後一拍腦門:「竟然成了嗎?竟然成了嗎?」
他這般穩重的人,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陳忠珩說道:「官家和宰輔親至,皇城司的張八年也未能倖免,此事板上釘釘,水軍以後出海就輕鬆了。」
「往年水軍出海,首要是食物和飲水,這兩樣必須要多帶,其次就是種菜的木桶,占據了不小的地方。必須要吃菜,這是規矩,但沒誰能說出個道理來。今日水落石出,水軍上下……有福氣了。」
常建仁也很是唏噓,「上次去交趾時,就是因為木桶占了不少地方,否則還能多抓些俘虜回來。」
「有了豆芽……此後咱們出海帶著豆子,沈郡公說什麼……出海每日必須要喝茶,還有泡菜什麼的,能久存的都帶出去……」
秦臻激動的道:「回頭讓兄弟們發豆芽,每日吃一頓,不吃的趕出去,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大笑起來。
酒肉不斷被送來,常建仁說道:「軍主,此事乃是沈郡公的手段,該請了他來飲酒啊!」
秦臻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記情是好事,不過這等時候沈郡公卻不好來,否則有市恩之嫌。」
常建仁懊惱的道:「某卻忘記了這個。」
不過沈安現在也沒時間來。
他很忙。
張八年病了。
他躺在單獨開闢出來的房間裡,兩個御醫在給他診治。
一個御醫出來看向沈安,沈安說道:「給他喝藥吧。」
八個病人,七個是試驗品,張八年卻等不及了。
「用哪個藥方?」
總計有六個藥方,現在才將開始試藥,不知道哪個有效啊!
沈安知道敗血症就是感染,可現在沒抗生素,他也只能祈禱上天開眼。
「方子給某再看看。」
御醫進去,稍後拿了六張紙出來。
沈安仔細看著。
六個方子看著好像都有道理,但選擇哪一個?
若是選擇錯了,張八年因此而一命嗚呼,沈安大抵會內疚一輩子。
而那些御醫本就一個不服一個,再加上都不願意負責,所以這個選擇權還是交給了沈安。
「熱毒蘊集……」
沈安抬頭,「清熱敗毒……就用這個方子!」
御醫苦笑道:「這個正是某的方子,沈郡公,要不……重新選一個?」
他是擔心一旦失敗,皇城司的那些人會恨上他,而後他的名聲掃地,御醫這個活計大抵是沒法幹下去了。
沈安緩步走進去,張八年已經醒來了。
「可是不行了嗎?」
張八年覺得身體裡現在很熱,可先前卻很冷。他微笑道:「帶著恩德去,某倒也心滿意足了。」
沈安說道:「某選中了一個方子,你只管喝……」
他心中半點把握都沒有,但依舊要擺出專家的架勢。
張八年看著他,「好。」
這是極大的信任。
沈安把藥方遞過去,「去煎藥來!」
郎中接過藥方,感激零涕的道:「沈郡公,高風亮節啊!」
高你妹!
沈安板著臉出了房間,說道:「看好張都知,但凡不盡心的,回頭都丟到海外去,別以為張都知沒這個本事,他是老臣子,先帝時就一直執掌皇城司的老臣子,誰特麼敢怠慢他,那就是和先帝,和當今官家過不去!」
室內躺著的張八年緩緩別過臉去,然後眨了幾下眼睛。
他主動來到這裡,並未對外界說明真實的緣故,想來也沒法說:某是去做功德。
這個理由說出來也沒人信啊!
所以他消失了一個多月,外界各種傳言都有。
有人說那條老狗終於被官家處置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這種說法是最有市場的,外界對此的反應是歡欣鼓舞。
張八年無需去想,就知道此刻外面的情況,若是他死在這裡,估摸著外面會有人放爆竹。
而那些御醫對他也明顯的冷漠了許多,原因就是那天官家臨走前的態度,很冷。
「張都知,喝藥了。」
御醫來了,看著多了些笑意。
張八年不用他扶,自己強撐著起來,穩定的接過碗,緩緩喝了藥。
「這藥里有犀牛角……黃連銀翹……」
張八年冷冷的看著他,「某,死不了!」
那雙深凹的眼睛裡,生機從未這般旺盛過。
屋外,沈安負手而立。
老張,你死不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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