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聽到這話,臉色才略有好轉,先是擺手示意賀若敦站起身來,然後才又說道:「山南金州等地多有蠻部游食徙出山野,緣漢水遊蕩不止,大擾上游安寧,須得一名大將前往……」
賀若敦聽到這話後,連忙作拜說道:「郎主請放心將此事交付於仆,仆只需千騎沿水游弋,但有賊蠻敢於滋亂,定誅不饒!」
李泰話還沒有講完便被打斷,頓時便不悅的皺起了眉頭,賀若敦見狀後便乾笑兩聲,忙不迭又低下頭去,不敢再發一言,唯恐觸怒郎主從而放棄這一任命。
因有舊年從事於河內公獨孤信麾下的經歷,賀若敦自認為如今在李大將軍麾下也是老資歷,尤其關係還是較之上下級更加親密一些的宗主門生,而且他自認為能力也在眾門生當中名列前茅。
但今諸如朱猛、梁士彥、甚至就連李允信都已經鎮守一方,而他在去年率軍前往武寧一遭後便沒有其他的任用,相較其他人已經落後了一大籌。
賀若敦倒是不敢埋怨郎主,只怪自己運氣不好,之前被大行台選中召回中外府,結果徒勞一場,錯過了郎主第二次縱橫河洛的諸場大戰,如今只盼望著能在針對南梁的戰事中勇奪功勳,從而獲取與自身能力相匹配的位置,所以對每一個機會都很重視。
「山南情勢微妙,須得謹慎處理,絕非以暴治亂那麼簡單!」
李泰又皺著眉頭耐心的將當中的關鍵講述一番,他是需要以鎮亂為名加強對山南漢中的掌控,但是也不能過於粗暴的亂打一氣,必須要有節奏的剿撫配合。如果手段太粗暴,一些本來沒想作亂的勢力也被攪動起來,戰爭無休止的打下去,那勢必會影響針對蜀中的作戰。
賀若敦認真傾聽著,一邊聽一邊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全都記下了,並且在李泰講完之後又將幾條行事重點總結複述一遍。
李泰聽完賀若敦的複述,臉上才又露出滿意的神情。這傢伙雖然是嘴碎,但也只是情商低並不是腦子笨,拋開人際交往這一點,交代給他的任務一般都能夠出色的完成。
中外府和總管府都不缺乏戰將,所以賀若敦的碎嘴缺點就凸顯出來了。但在極度缺乏軍事將領的襄陽,梁王蕭詧至今都還對賀若敦念念不忘,襄陽城中軍民也對賀若敦反殺柳仲禮的威猛事跡津津樂道。
「既然當中利害已經明白,那便先引部前往興州觀望備戰,只要能夠確保山南漢中趨於穩定,來年謀劃蜀中,也能有你用兵之處!」
見賀若敦態度尚可,李泰便又微笑著給他一個許諾。
賀若敦聽到這話後,頓時瞪大眼一臉驚喜狀:「郎主、郎主是打算讓仆率部攻伐蜀中?這、這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但請郎主放心,仆一定不負此厚愛!」
李泰聞言後不由得嘴角一顫,我倒是想讓你作伐蜀主將,可你得先幫我搞掉大行台,要不然咱說話沒有用啊!
不過見賀若敦一臉欣喜的模樣,他也並沒有把話說的太透,不行那就爭取一個伐蜀副將的名額唄。賀若敦這個傢伙哪怕一身缺點,但唯獨有一點好處是別人比不了的,那就是不怕別人挖牆腳,這被動忠誠的buff那可瓷實的很。
李遷哲對局勢的判斷還是比較準確的,就在李泰派出賀若敦去不久,安康西境的直州便突然爆發了蠻人叛亂,叛亂方興很快便聚眾上萬,並且沿著漢水飛快的向左右蔓延。
金州境內已經投附安康李氏的一些蠻部也趁勢揭竿而起,李顯之前所謂的趨義來投今卻兵戎相見,看來這義氣也不算太深厚,基本上就屬於你貪他部曲、他貪你金礦。安康李氏豪富之名傳揚在外,所以叛亂發生後,很快便有許多蠻部向其宗族領地殺來。
幸在李顯先得兄長的提醒,一方面調遣部曲精銳分布守衛宗族家業,另一方面提前將東面漢水沿岸的道路肅清一番。
尤其是後一項的安排在接下來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賀若敦率領五千步騎西進,並沒有受阻於外,順利抵達安康而後將聚結於此的蠻部亂軍迅速擊潰,使得安康李氏沒有在這場亂事中遭受太大的損失。
李顯心中暗呼僥倖之餘,也充分的配合總管府行事,盡力輔助崔彥昇等總管府屬員將那些潰亂的蠻人收編起來發付興州,那裡有著範圍廣闊的伐木場正等待著他們。
平定了安康的叛亂之後,賀若敦也並沒有繼續逗留,而是按照李大將軍的吩咐繼續率軍西進,一邊鎮剿叛亂,一邊向漢中推進。
當其來到南鄭城外的時候,中外府新近任命的梁州刺史崔猷也恰好走馬上任,雙方兵聚一處,將南鄭城外所分布的蠻部亂軍掃蕩一番便正式入城接任履新。
接下來在崔猷的調度指揮之下,賀若敦等諸路人馬分頭出擊,將蠻部亂軍中的頑固分子或殺或撫,原本大有擴散糜爛之勢的叛亂也被逐漸的控制下來。
正當山南漢中如火如荼的作戰定亂之時,李遷哲也已經再次進入了巴蜀境內。
大巴山南麓區域名為宕渠,包括西面的巴西閬中,原本都是賨人的活動範圍。但是賨人部族有的消亡,有的則與其他族類融合在了一起,如今已經很少再見到純正的賨人部落。
巴西眾大族們之前聯合築城作為交易場所,那座糖城便位於宕渠北面的山野之間,這位置也是李遷哲所選定,本來就是他家之前與蜀人通商的一個據點,坐落在群山之間,兼顧了交通、存儲和軍事防守的折中之選。
城池本身規模便不大,所以李遷哲帶來的上千部曲只能暫時駐紮在城池後方山谷內。城內也有幾百駐兵,再加上左近還有幾個對安康李氏服從性很高的蠻人部落,防衛力量也是非常的可觀。
當李遷哲回到城中時,早有留守於此的巴西諸大族代表們聞訊趕來,想要詢問一下李遷哲此番帶回來多少資貨,他們好傳令族中儘快調來錦貨以完成交易。
眼見這些人比之前要急切得多,李遷哲心中不由得一樂,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也不急著進行交易,只是微笑說道:「今次買賣倒是並不著急,我聽說錦貨行情有變?」
「李侯也知此事?」
李遷哲舊在南梁有一侯爵,因此蜀人們仍是作此稱呼,聽到李遷哲這麼說,眾人便各自面露義憤填膺之色:「羌、魏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他們自恃強大,欺我疾困,竟然貶低市價十數倍來強買錦貨……」
蜀錦乃是蜀中最重要的外貿產業,也是蜀人的驕傲,如今西魏借著蜀中情勢不穩入蜀買貨,名為買賣,實為勒索,這種強行壓價的行為不只剝奪了蜀錦的利潤,更是深深傷害了蜀人們的感情。
李遷哲靜靜聽著眾人的發泄咒罵,並不急於發表自己的看法。
眾人在發泄一通後,也沒有什麼實際的辦法去扭轉這一情況,待見李遷哲只是沉默不語,便有些忐忑的說道:「李侯常常出入此間,與我等巴蜀人家也多交情往來,應該深知行情本價,總不會如魏人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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