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上黨方面倍感焦灼的段韶,鄴都方面近日也並不平靜。
常山王高演留守鄴都,本來只是主管軍事。但是在其弟長廣王高湛的建議之下,將在朝諸漢人大臣都給監控起來,自然也就將這些人的職權給順勢架空了一部分。
北齊雖然國力雄厚,但也是需要建立在政通人和的基礎上、才能將國力給調集發揮出來。高演雖然參政多年,高湛也已經在近年開始錄尚書事而有預政務,但他們終究不是真正的宰相。
這麼龐大的一個政權,宰相所需要處理的政務自然是千頭萬緒,而且由於近年來齊主高洋幾乎不理政務,大量的朝廷事務全都需要仰仗楊愔、高德政和崔暹等一干漢人大臣分勞。
如今這些人的職權被大加限制,驟然接手的高演、高湛兄弟們一時間也難以將所有的事情全都處理得面面俱到,尚書省案事積攢越來越多,哪怕其中絕大多數都只是閒余小事,但只要埋沒了一件劇要之事,就會給當下時局造成巨大的阻滯。
高演這些年門下雖然也招攬了為數不少的謀士屬臣,但這些人在府下出謀劃策尚可,總不可能直接堂而皇之的跟隨他前往尚書省處置政務。
尤其是一些需要京外州郡配合的政令,高演本身便欠缺在州郡人事上的影響力,如今處理起來也都難免多有阻滯。
此時的高湛正在內舍中與幾名侍員玩耍握槊博戲,當聽到外間傳來兄長呼喊聲時,頓時便臉色一沉,皺了皺眉頭。
「仆等拜見大王!」
高湛聽到這話後,頓時瞪眼一臉無辜的說道,但卻仍然沒有起身,仍在把玩手中賭具。
如果說這些事情還需要時間和耐心就能妥善處理,那麼有的事就讓高演都有些抓狂了。
高湛聽到這話後也不甘示弱的說道:「若只憑此身世,便可震懾諸軍,平陽王、彭城王誰不可使?當下鄴都事繁,阿兄難能料理,留我於省分勞領事不是更好!但阿兄你屢欲使我外出,究竟是平原王進計,還是你、你不願我留處都畿?」
如今擺在高演面前的問題有很多,關鍵重要的事則便有好幾項。
高湛絲毫不以頸上利刃為意,只是望著神情冷峻的高演微笑說道。如果說他之前還有所懷疑,那麼現在看到高演如此反應之後,他便基本能夠確定這兄長的確是有要趁機將他外放都畿之外的想法。
「竟有此事?阿兄何出此言啊,我連日在家休養,一直都沒有出門,本不曾見過王博士,更加不知竟有此事。是不是王博士得罪了旁人,卻又賊心作祟的想要離間我兄弟感情,故作誣告?」
高演眼下正在氣頭上,下車之後抬腿便踹在了車前幾名王府屬官身上,並且怒聲道:「滾開,不准阻路!」
如今留在鄴都的,年齡既大同時又是嫡親兄弟的,除了他之外便是高湛了。但這小子之前講起軍事還井井有條,真要派其出掌大軍的時候,他卻膽怯的不敢答應,且還諸多狡辯。
高演聞聲後臉色頓時大變,直接再次抽刀加於高湛頸上並怒聲低吼道:「你知什麼?你想怎樣?」
「事情難道沒有跟你說清楚?平原王屢請朝廷,希望你能前往代之統率諸軍,又與王博士等何干?當今國難當頭、諸事告急,本就需要群策群力。你生是此門兒郎,盛享榮華富貴,遇事則縮,難道就不懼時流恥笑!」
「平陽王性怯柔弱,無上將之威,豈可用之典軍!至於彭城王、彭城王何事,你難道不知?此時用以典軍,簡直胡鬧!」
高演聽到高湛承認下來,這才收回佩刀,又望著高湛怒聲喝道。
高湛聽到這話後,臉色也更顯激怒,但一轉眼還是將手中的博具砸向這胡人並笑罵道:「胡兒休得胡說,他本是我兄長,入我戶中又需什麼禮節!」
心情憤懣之下,高演也顧不上再處理省中政務,直接著員準備車駕,而後離開皇城徑直向長廣王府而去。
高湛聽到這話後便冷笑一聲,本來作勢欲起的身體便又坐了回去,著令侍員們繼續於此遊戲。
高演在府中尋找好一會兒,才在仆員的指點下行入此間,當見到高湛還在作此遊戲時,當即便更加的氣不打一處來,入前瞪著高湛冷哼道:「我門下王博士,是你使人打傷?」
高演聽到這話後又忍不住斥言道,他家兄弟雖多,但眼下能夠當事者卻少,永安王高浚、上黨王高渙如今都在囚晉陽。平陽王高淹仁弱不威,彭城王高浟新遭母喪,都不適合前往上黨典軍。
二者隨著旱情逐漸變得嚴峻,諸州郡也都紛紛上奏朝廷,希望能夠減免一部分賦役壓力,並且頒行一些賑濟政令。尤其山東青徐等地,由於南陳在淮南的侵擾動作越發劇烈,其境軍民也越發的不安,多遣使者入京奏事,大半都是訴苦求援。
高演得知此事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之前因為高湛不願前往上黨統軍,已經數日不曾入省。而高演因為忙於政務,於是便派遣王晞等屬臣前往長廣王府勸說一番,結果高湛非但沒有聽從勸說,反而還派人打傷了王晞,更加的添亂。
高湛聽到這話後,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懼色,他視線一轉,擺手屏退房中一眾屬員,然後才瞪眼望著高演沉聲說道:「阿兄你當真如此心狠,不准我留於都畿分享你的勢望?徐之才處,我也使人訪問了!」
這胡人名為和士開,乃是高湛門下頗為親昵信任的心腹,聞聽此言後便垂首道:「大王雖然謙和有禮,但有的人卻憑年齒欺人。如若一味退讓,只會被人誤以為軟弱可欺呢!」
一者隨著時令進入初夏,河北各地降水嚴重不足,諸方旱情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了。就連鄴都周邊許多豪強權貴之家,都因為爭水澆灌而頻頻作斗,規模有時候甚至都達到幾千人之多,須得京中派遣禁軍前往鎮壓。
這一系列的政務處理不清,又直接影響到了各方物資的征繳調運,進而又給當下正在進行的戰事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
接著他便徑直走入了長廣王府,對一眾出迎人員全都視而不見,在前堂沒有找到高湛後便又繼續闊步往府中行去,一邊走還在一邊大聲喝令道:「步落稽,速速給我滾出來!」
長廣王府門前,一眾府員們眼見常山王儀駕氣勢洶洶至此,忙不迭匆匆向前迎接。
高演這會兒也沒有耐心再跟高湛講道理,指著他忿聲說道:「我奉命留守處置都畿軍事,你若仍然抗命不遵,休要怪我派人將你執送晉陽交由至尊問罪懲罰!」
高演接連用佩刀抽打了幾十下,和士開等人周身都見紅腫血痕、模樣更是悽慘至極,高湛才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王叔朗等用心不良,向阿兄你進說邪言、欲將我使出京畿,我因此罰之!」
「我什麼也不知,只是想儘自己所能,幫助阿兄你處理好當下要務。統軍交戰,非我所長,但留守都畿,為阿兄你拾遺補漏、聯絡人事,則是我能勝任的。」
「你胡說什麼!」
旁邊一名三十多歲的胡人侍員察顏觀色,口中便低聲道:「常山大王當真好大威風,入門來訪竟還如此無禮,真將大王當作了由之呵斥的無知少年?」
高演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抽出自己的佩刀,轉過刀背來,當著高湛的面用力砸向和士開等一眾侍員,砸的這幾人嗷嗷慘叫、抱頭鼠竄。而高湛見狀後便也站起身來,陰沉著臉看著高演抽打自己的下屬,口中只是一言不發。
「我於兄弟之中本屬齒短幼少,之前也並無統領大軍的經驗威望,驟加大任以臨強敵,這是正常穩妥的用人之計?」
這一天高演還在尚書省中忙碌的處理政務,忽然有家奴匆匆入此,並且告其屬臣王晞在城中被長廣王高湛使派家奴毆打致傷。
高演先怒視高湛片刻,旋即視線便轉望向和士開等侍員,和士開雖然敢背地裡挑撥是非,但當著高演的面還是不敢失禮,瞥了一眼那憤怒的眼神後,忙不迭與其他侍員一起起身作拜於高演足前。
高演怒視了高湛好一會兒,才又重新將佩刀收起來,有些頹然的坐了下來,口中嘆息說道:「至尊體中懷疾,非是輕症,修短難測。但國中又逢此危難,讓人心懷不安。我今雖然暫掌都畿事務,但也恐怕遭遇什麼莫測的變數顛覆。
我不願兄弟並置兇險之處,想要以你出都執掌大軍在手,如此內外各有執掌。但卻沒想到竟然引起你心生這樣的誤解,這也是我思緒不周,沒有提前將機密事情與你講透。此事也足以為誡,你我兄弟日後心有所計都要及時溝通,切勿私計暗想,再生誤會!」
高湛聞言後便也連連點頭道:「一定一定,我與阿兄乃是至親,彼此間如果生出了什麼誤會,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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