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軍靴在青石子路上,不斷的發出清脆的聲音,東江軍就像當年的羅馬軍團那樣,扛著投矛一般的刺刀燧發槍,腰裡別著羅馬短劍那樣的匕首,甚至大盾牌都有了,一系列戰爭,讓毛珏意識到戰場掩護物的重要,所以冷兵器哨每個人都裝備著一塊鋼面小方盾,臉盆大小,背著也不沉,而且盾之間都有卡口可以咬合。
一旦遇到襲擊,這些人的盾就能迅速拼接在一起,為後面的火槍手拼出個大掩體盾牌來。
這種武裝到牙齒的精悍裝備中,第一團急促的行進山間小道上。
只不過一邊小跑,一邊文孟還是滿肚子的不願意,在那兒小聲的跟著毛珏抱怨著。
「將爺,既然是奉天嶺,仁同那面的甲山部劫掠了咸興城,咱們滅了他們就是,三個團的兵力,打一群蠻子不是手到擒來?咱們跟著那矮子,往西去什麼三水的白作部幹什麼啊?」
「哪兒那麼多廢話,要不咱倆換換,老子當你這第一團團率,你他娘的指揮全軍?」
山中騎不得馬,毛珏也是跟著大隊伍,跑的滿身臭汗的,正是脾氣不好時候,這貨還在這兒挑三揀四,立馬被他劈頭蓋臉一頓斥兒。
倒是想答應來著,可文孟這貨也怕真的一點頭,別說交換,他這個第一團的團率都當不下去,被毛珏發配到刷馬桶大隊去當個馬桶隊長,老傢伙只能趕緊賠個小臉,悲催的點著頭。
「當然是您老指揮全軍,咱老文哪兒有那本事?」
「那就閉嘴!傳令,全軍快行!」
挨了一頓斥兒,耷拉個腦袋,文孟這貨又是跑快了幾分。
別說,這三水的白作部和其他野人女真還真是不一樣,三水這地方是鴨綠江衝擊出來的個比較大點的平原,甚至都有點類似於義州附近的白馬澤了,這兒也是咸鏡道女真居住區域最密集的一塊,四大部幾十個小部總共才三萬人口左右,這兒就有一萬四五千,可見其繁盛。
挨著將界平原,經常能看到一片片女真人耕種下去的農田,還有他們建設的一塊塊村落,只不過不說相比漢人,中原,相比李氏朝鮮人,他們都落後許多,耕地用的還是木頭犁,家家戶戶穿的也是獸皮衣,住的簡陋的原始的木頭房子,有的還是用鹿皮搭建的房蓋。
說起來,這些人祖上和努爾哈赤家族還有些親戚關係,同屬於胡里改部,只不過在李氏朝鮮麾下這二百多年,這點關係早就磨滅的差不多了,上一次丁卯胡亂,入寇的後金軍隊雖然沒有攻打這裡,可是向地方索取供奉依舊貪婪無比,惹得民怨沸騰,這個時代,不是所有女真就都是八旗爺爺。
這兒還有些李氏朝鮮人的村落,畢竟這麼大一片平原,李朝那些貪婪的士族不可能不參合一腳,只不過雜居了這麼多年,雙方都有點互相同化的感覺,已經分不太清楚彼此了。
看著這支精悍的東江軍急促前進,一道上,披著獸皮的不少女真人驚奇的趴在道邊上,不斷的張望著,有的驚奇,有的戒備,不過所有人都是露出了點恐懼,這半年多,他們也沒少和東江交手,最開始是女真人去搶掠漢人屯戶,可漸漸的,形式就逆轉了,不少東江漢人仗著自己甲厚傢伙事兒鋒利,摸清楚地形之後,反倒是反殺回了女真人,把女真人當做奴隸給劫掠回去,毛珏人沒到,他名聲先是在女真人中,被描繪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沿著鴨綠江支流向上抵達江口之後,道邊上人一下子也多了起來,最前面是十幾個戴著鬼面具,青面獠牙的巫師,後頭大約好幾百穿著鹿皮,背著弓箭,總之看著很是原始的部民,見到東江軍抵達,這幫傢伙立馬是張牙舞爪,鬼哭狼嚎起來,弄得文孟緊張的都想拔槍了。
還好這功夫,一聲尖銳而猥瑣的聲音在這些女真人隊伍里響了起來。
「團長,別開槍,是我!是我啊!」
那大腦袋,小短腿,實在是太難認不出了,先到了這白作部三天,也是換上了一身鹿皮,宋矮子這貨急促的跑了出來,在那兒揮著手。
「將爺,這是白作部的歡迎儀式,那幾個戴面具的都是部里的大巫師,沒敵意的!」
其實說是女真人,一個部族是一個風俗習慣,跟不算不上一個民族,就看後世東北,當年同為女真的,後來分出來滿族,鄂倫春,鄂溫克,赫哲,錫伯等一大堆,語言都不太相同,進山時候,毛珏還特意找了個通古斯語的嚮導,不過這幫傢伙說的,那個常年跑山的李氏朝鮮老獵人也是聽的一臉懵逼。
在這奇怪的儀式中,第一團是被簇擁上了山,進到了白作部的山寨子。
別說,在李氏朝鮮的地圖上,這地方名還很神奇,叫新加坡,只不過這兒明顯沒有後世獅城的繁華,白作部大約五千人口左右都聚居在這兒,整個寨子分為三部分,一間間規整的木頭房子讓這兒勉強是有了個城的感覺,不過行走間,一些細節倒是映入了毛珏的眼裡,有的大戶人家的院子裡掛著包鐵的犁,街道口還有石碾子,這可不是白作部自己能做的出來的。
不管女真哪個部,都還處於奴隸制階段,一些算是城內的奴隸主,身上穿的也是李氏朝鮮那種染過的土布衣服,看著宋矮子在前面帶路,毛珏倒是禁不住暗暗點頭。
這貨還真是極力做過功課,之所以挑白作部下手,估計就是因為這幫傢伙算是最開化的一支,農耕為其主要的生活方式,看起來是最富的,其實也是最面的一個,以白作部為突破口,打入咸鏡女真內部,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毛珏也不全是贊同這宋矮子的計劃,心頭,他是暗暗有了打算。
從寨子口進入,一直走到最上面,終於到了白作部頭人的家,也是木頭堆建的房子,的確是比底下那些房子寬敞龐大了不少,可也就僅僅如此,裡面照樣是破破爛爛,不過這正堂倒是挺大的,直接開著口子對著外面,而且不知道這宋矮子這三天是怎麼說的,白作部首領虎吧唧,一個乾瘦乾瘦的小老頭是熱情無比帶著部族裡貴人親自迎接出門口,而且毛珏還眼尖的看到正堂里的火塘中,一頭牛一頭鹿正燒烤的香氣四溢。
而且更令毛珏意外的是,這老頭居然還會說漢語,雖然不是那麼標準。
「老朽白作部頭人虎吧唧,見過毛罕亞朵!」
「將爺,罕亞朵是部族勇士的意思,這個是個極高的稱呼!」
宋矮子在那兒翻譯著,不過毛珏沒理他,反倒是有些驚奇的問道。
「你會說漢話?」
「呵呵,毛罕亞朵的義州邊市,老頭子也趕過,每年還為罕亞朵送去千多張貂皮,還有幾百斤人參,打交道如斯,老朽當然得學會漢話了。」
「罕亞朵,裡面請!」
進了裡頭,毛珏是終於承認,這個部族漢化的真挺深,因為表達禮節的方式,居然是敬煙,跟著毛珏進來的文孟,李千戶,武百戶幾個軍官,一人手裡被敬了一支,給點上火,至於毛珏不吸菸,整個東江也是聞名的,這老傢伙也沒找不知在,僅僅是將毛珏請到了上首。
大傢伙都抽菸,這屋子裡關係倒是沒有那麼生分,就連文孟這廝居然都是眉開眼笑的,這時候烤的牲畜差不多也烤好了,還有穿著鹿皮的女人上來切肉,這兒的習俗似乎和蒙古人有點像,烤全鹿被片下一塊最好的肩胛肉,然後切開鹿腹,又是放出一碗鹿肉湯,這兩樣東西,被獻到了毛珏的面前。
「罕亞朵大人,聽宋道長說,李朝把這咸鏡道以北的地方,借給了東江,日後這兒就歸屬您管轄了,可是如此?」
「當然!」
沒等毛珏說話,叼著根煙,文孟這貨已經是先興奮的炫耀起來。
「我家將爺武功蓋世,曾提三尺劍殺得十萬倭寇望風而逃,這李朝的北疆,全是我家將爺的地盤。」
對於這個十萬似乎沒什麼概念,老傢伙也沒有多大的神色變化,一邊給毛珏倒著酒,一邊還笑容滿面的說著。
「既然如此,我白作部願意第一個歸附到罕亞朵麾下,仿李氏朝鮮例,尊罕亞朵為別里抄盟主,罕亞朵要出兵對付甲山部,我白作部與三水諸部也願意出兵策應,罕亞朵認為可好?」
似乎十拿九穩,老傢伙雖然是徵詢著,可語氣上卻已經完全是肯定之聲,誰知道,就在這一片融洽和諧中,毛珏居然是生硬的搖了搖頭。
「不好!」
一瞬間,整個大木堂裡面都是寂靜住了,宋矮子剛剛陪笑著的臉亦是僵在了那裡,一邊急促的拽了拽毛珏衣袖,一邊他是強作歡笑端著酒杯。
「將爺真能開玩笑,來,咱們喝……」
「老子從不開玩笑。」
豁然站起,毛珏是生硬的說道:「這次老子是帶兵來的,就不是來交朋友!老子是個武夫,為人的標準也只有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什麼仿照李氏朝鮮例子,尊為別里抄盟主,實際上還是各干各的,人家客氣一聲,叫你聲大哥,象徵意義給你上供點東西,李氏朝鮮很軟弱,那些在咸鏡道平原耕種的士族老爺只求這些野人別出山搶東西就行,也不願意真去費力不討好管轄他們,李氏朝鮮在這兒統治了二百多年,幾乎和大明的歷史一樣長,可是看看他們,不照樣還過著自己女真人的生活嗎?
可毛珏來咸鏡道,是為了統治而來的,他可不想自己麾下多三萬來個聽調不聽宣的野人女真,不得不承認,的確有對大明忠心耿耿的外族,如明軍中流砥柱,秦良玉的白杆兵,就是土家人組成的部隊,秦家馬家不知道多少人為大明戰死,可這僅僅是特例,更多的卻是牆頭草,每年大明在九邊發不出來軍餉,年賞邊牆蒙古人的賞銀卻幾乎停過,可後金起來時候,他們不該反還是反了?
將來一但建奴東進,毛珏不認為這幫傢伙會像今天似得,樂呵呵給自己倒酒,切肉。
「白作部以及三水諸部,十六到四十五之間壯丁,全部編入東江軍籍,部族收入三成作為稅金,上繳東江!一行法律,與東江通行!」
「什麼,好要收稅!」
剛剛還好的虎吧唧老頭,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另一頭,二十多個頭人相互一交頭接耳,幾個脾氣暴的頭人居然是拍著桌子蹦了起來。
然而,毛珏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就在幾個野人女真頭人拍著桌子怒罵的功夫,只聽乒桌球乓的聲音忽然響起,六個人,六個面前的酒罈子,全都炸了。
左輪冒著青煙,眼看著那些頭人面色慘白,跟新年宰殺好的鵝那樣鴉雀無聲,毛珏很牛仔的吹了一下槍口的青煙,利落的把槍重新插回了腰間。
「誰還有意見?」
…………
大唐時候有薛仁貴,三箭定天山,鎮住了十多萬九姓鐵勒,毛珏照比薛大將軍可差遠了,足足開了六槍,也不過鎮住了區區一萬來個野人女真。
白作部似乎有點引狼入室的意味,在第一團的軍威之下,這幾天三水岸邊就鬧開了花,家家戶戶都面臨著抽丁,十六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野人女真都被抽了出來,錄入軍籍,其中十八歲到三十歲地位壯丁還單獨編成一軍,這真叫活抽血,幾乎是十幾個部族全部壯丁都被毛珏給抽了出來,額外東江得了兩千軍。
宋矮子的計劃也被打亂了,看著怨聲窄道中,那些穿著獸皮的野人女真被刺刀逼著,揮淚離開家,這個大頭兒子一樣的傢伙悲催的跟著毛珏身後墨跡個沒完。
「我的將爺啊!這是何苦啊!先答應白作部的要求,然後就勢招攬,渾源部,舒目部一投過來,這咸鏡道女真就平了,如今將爺以殘酷手段對付白作部,那麼其他三部再想招降,可就難上加難了!」
這貨在那兒哭喪,毛珏卻是毫不在意的站在白作山寨向下張望,看著喧囂中野人女真的壯丁被驅趕出來,頭都不回,他是就這麼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話來。
「這就是東江!」
這話聽的宋矮子忍不住一個激靈,卻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