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懸空,
天朗氣清。
天際白雲裊裊,偶有飛鳥穿梭在其間,帶出絲絲縷縷的煙氣,往日的喧譁,在這一刻似乎也安靜下來。
帶有些許水汽的微風拂面,讓人精神一震,再看周遭,一切似乎都變的清晰了不少。
「難得的好天氣。」
年逾七旬的李主薄滿面紅光,輕捋鬍鬚,收回遠眺的目光,朝著另外兩人頻頻示意:
「別閒著,喝!」
「喝!」
「多事之秋。」秦主薄搖頭:
「我們兩個可沒有李主薄這麼好的閒情雅致,這幾日門檻怕都快被拜訪的人踏破了,美酒也已乏味。」
「這是好事。」李主薄笑道:
「我等三人修為不足,難成大事,也就能管管錢糧,能有今日,全賴這些年的勞碌。」
他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想我李某人,區區四品修為,放眼天虎幫,怕是一個小小的幫卒就能把我撂倒在地。」
「而今,卻能過問幫主人選。」
「呵……」
「真是,意想不到啊!」
他連連搖頭,音帶感慨。
「李老。」賀主簿皺眉,道:
「您老也說過,人要有自知之明,現如今我們三個可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滋味不好受。」
秦主薄連連點頭。
為了誰當幫主,天虎幫這段時間亂成一團,真正有權有勢之人無所謂,左右逢源就是,沒人敢刁難。
他們三個手握幫中錢糧,卻偏偏實力不夠,誰都能欺負。
又因為輩分的原因,有著一定的話語權,因而幾方人馬接連登門,許諾、要挾不斷。
如何能有好心情。
「哈哈……」李主薄朗笑:
「兩位,這是自己進了死胡同。」
「以我們三人掌握的東西,不論誰當上幫主,都需依仗,單憑這點就已立於不敗之地。」
「李老。」賀主簿擺手,狀似不想多談:
「直說就是,你找我們過來是為了哪位?」
「雷幫主驚才絕艷,單槍匹馬打下偌大基業,讓人佩服,可惜虎父犬子。」李主薄捋須,嘆息道:
「即使是身受幫主喜愛的雷囚,也是性格乖張,目中無人,想來兩位同樣心中不喜。」
「其他人,也個個不成器,不是老弱病殘就是弱質女流。」
「反觀副幫主之子裘應辰,儀表堂堂、天資不凡,更有統御一方之能,可謂繼任之才。」
賀主簿、秦主薄對視一眼,詭異的沒有吭聲,似乎是有所顧忌。
「我等三人主管錢糧,缺一尚可、缺二則幫中事物難行。」李主薄掃眼兩人,繼續道:
「以李某之見,當聯手方行!」
三人彼此對視,神情各有異樣。
雷霸天在時,不允許掌管錢糧的三人私下結交,就是因為擔心三人彼此勾結,暗吞幫財。
這也間接說明,三人權勢之大,就連幫主都要警惕。
若是三人聯手的話,不說手頭上的權勢,只是多年來經營的關係,就是一個不小的分量。
至於選裘應辰……
賀主簿眼角抽動,悶聲道:
「我沒意見。」
秦主薄面色木訥,一聲不吭。
「哎!」
李主薄長嘆:
「李某年紀最長,有些話最沒資格說,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咱們可都是有今沒明的人了。」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沒多少年好活,剩下的日子多為後人想想,才是正理。」
「咔嚓!」
秦主薄手中的酒碗突然碎裂,站在三人身後的幾個年輕人,其中的幾人也紛紛變色。
李主薄笑而不語。
良久。
秦主薄才僵著臉點頭:
「李老說的是。」
「爹。」
這時,賀主簿身後一位年輕人上前一步,低聲道:
「眉小姐在外面。」
「哦!」
三位主薄齊齊抬頭。
賀主簿眉頭皺起,想了想,隨即輕輕揮手:
「不見!」
「是。」
年輕人應是,小聲吩咐下去。
「哈哈……」
李主薄朗笑:
「明智的選擇。」
一旁的秦主薄嘆息一聲,暗自搖頭。
他與賀主簿一樣,都有難言苦衷,對於他們來說,選幫主並不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
反到劫難重重。
「彭!」
陡然,
樓下響起喧譁,更有重物落地聲傳來,三人面面相覷,只聽得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
*
*
「客官。」
店小二面色慘白,雙股戰戰,卻不得不卡在樓梯口:
「這上面沒有您要找的人。」
周甲一言不發,大手一伸抓住小二衣領,隨手朝後一拋,把兩個護衛壓著滾了下去。
「站住!」
守在二樓門口的幾人身體緊繃,口中大喝:
「再過來,別怪我們不客氣!」
奈何。
他們聲音雖然不小,卻沒一人敢上前,畢竟來人可是天虎幫黑鐵長老,有著奔雷斧之稱的高手。
「滾開!」
周甲眉頭皺起,伸手抓住門框,連門帶框一把扯下,一記橫掃把幾人盡數掃到樓下。
破碎的門窗混雜著慘叫,伴隨著沉重的落地聲,響徹整個酒樓,也讓用餐的食客驚叫連連。
屋內,三老坐在正中,幾個年輕人站在周圍。
見到周甲,無不一臉緊張。
「賀主簿!」
周甲掃眼三人,視線落在賀主簿身上,聲音冰冷:
「不是說不在嗎,這是什麼意思?」
屋內人雖多,門前僅有一人,但來人威勢之盛,卻讓所有人心頭髮顫,無一人敢動彈。
黑鐵!
這兩個字,意味著與凡人截然不同。
放眼整個石城,黑鐵強者也是屈指可數。
「周……周長老。」賀主簿顫顫巍巍起身,面泛強笑:
「我不知你們要來。」
「現在知道了!」周甲揮手打斷他的解釋:
「眉小姐要見你,你是在這裡見,還是另外換一個地方。」
「這……」賀主簿音帶遲疑。
「周長老。」李主薄起身,悶聲道:
「何必把事情挑明,傷了彼此的情面,賀主薄不願意見人,代表了什麼難道你不明白?」
「為何?」
雷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她踏步走上樓,直視眼神閃爍的賀主簿:
「賀老,我待你不薄,此前也已有了決定,為何到了現在,突然避而不見,是何道理?」
在賀主簿的身上,她費了不少心思。
以幫主之女的身份親自登門,幫對方子女安排事物,甚至許諾以後當了幫主另有重用。
眼看著已經應諾。
此番,
卻又變卦。
她又如何不氣、不解。
「這……我……」賀主簿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
「眉小姐。」李主薄再次開口:
「你畢竟是女人,現今雖非大林王朝時期,拋頭露面終究不好,而且以你的年紀也該結婚生子。」
「豈能繼任幫主之位?」
他話音未落,周甲就皺起眉頭,猛然揮袖。
「啪!」
無形的勁風扇在李主薄臉上,直接把他抽飛在地,身前酒杯、身後板凳更是四下翻滾。
「老傢伙。」
「沒問你話,就住嘴!」
周甲語聲冰冷,身軀傲然挺立,無形的威壓籠罩全場,也讓他的話一記記砸在心頭。
「噗!」
李主薄口吐鮮血,老臉漲紅。
「周甲!」
他怒吼著撐起身體,雙眼怒瞪而來:
「老夫是雷幫主親自請來的主薄,為天虎幫盡心竭力操勞數十年,就算是幫主在世對我也是恭恭敬敬。」
「你……」
「你算什麼東西!」
「區區新晉黑鐵,初成長老,就敢欺辱老朽,眉小姐你就是這麼管下人的,如此更不能擔任幫主之位!」
雷眉面色一變。
確實。
李主薄雖然實力不強,但輩分足夠高,整個天虎幫輩分與他相同的,現今也沒有幾人。
想要繼任幫主之位,不僅僅要看實力,還要看人心所向。
若是隨意欺辱老前輩,幫里的其他人如何看,畢竟他們也有老的一天,難免會心生同病相憐的感覺。
也正是因此,李主薄才能在幫中有著某種超然的地位。
「倚老賣老!」
周甲卻沒有給對方面子的意思,口中輕哼,一股無形勁力隔空轟了過去。
「彭!」
一道人影攔在李主薄面前,單手持八面重劍,生生擋住勁氣,不過整個人也接連倒退數步。
十品!
周甲挑眉,略有意外看了眼對方。
是位膚色發黑,身形矮瘦,分不出年齡的男子。
大白天,此人還裹住一件厚厚的袍子,把整個身體都裹在其中,僅有雞爪似的手露出來。
在他身後,李主薄面色發白,眼露驚恐。
他看得出來,周甲真的是心有殺機,而且出手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自己再多說一句。
真可能會死!
「夠了!」
賀主簿聲音一提,鋼牙緊咬,道:
「眉小姐,賀某還要兒女、還有家人,幫主的人選不是小人能參與的,您還是請回吧。」
「賀主簿,你這話什麼意思?」雷眉皺眉:
「可是……」
「有人用你的家人威脅你?」
她面色一變,沉聲道:
「放心,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雷眉可確保你家人的安全,甚至可讓小琅島的前輩出面,絕不會讓你受到威脅。」
賀主簿眼神微動,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眉小姐誤會了,我……我也覺得李主薄說的有道理,你畢竟是女子,不適合繼任幫主。」
雷眉身軀微晃,意識模糊,心中更是一片冰冷。
自她打算接任天虎幫幫主之位起,各種質疑聲就層出不窮,其中女人的身份,就是之一。
她自然不相信賀主簿也這般想,不然此前就沒必要答應下來。
怕還是擔心自家後人,才如此說。
但即使如此。
依舊讓她心生茫然,念頭空空落落,無處著地,好似自己這些日子的忙碌,都成了笑話。
「眉小姐。」
賀主簿看著雷眉,眼泛不忍:
「您是好人,但……確實不適合繼任幫主之位。」
「適不適合繼任幫主之位,是你說了算的?」周甲聲音冰冷:
「至於好人……」
他聲音一沉:
「好人就要受人欺負?」
「呼!」
場中陡起勁風,周甲雙眼一睜,看向賀師傅身後與他的相貌有著幾分相像的年輕人。
「他人能拿你家人威脅,我等為何不能?」
「唰!」
他猛揮衣袖,一股勁力湧現,直接把那年輕人給砸倒在地:
「姓賀的,你出爾反爾,難道就不怕周某殺人泄憤,今天你要不給個答覆,你兒子也不必活著出去了!」
「啊!」
「什麼?」
眾人一驚。
就連雷眉也是目瞪口呆,口中喃喃:
「周……周兄,何至於此?」
「眉小姐。」周甲表情冷漠,沉聲訓斥:
「既然你要做萬人之上的幫主,就不要有婦人之仁,成大事者豈能畏首畏尾、進二退一?」
「有人所過一句話,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敗,永遠沒有中間路線可選,周某深以為然,成則無人在意用了什麼手段,不成更是無所謂。」
「姓賀的!」
他轉過頭,直視賀主簿:
「說吧,你是想你兒子今天死,還是以後死?」
「他不敢!」李主薄眼眶跳動,大吼出聲。
「不敢?」
周甲冷笑,大手一伸,地上的年輕人就被勁氣隔空拉了起來,雙手捂住脖子拼命掙扎。
他垂首看來,淡然開口:
「賀主簿,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
賀主簿面色慘白,眼帶驚恐,雙手連連顫抖:
「周長老,不可,不可啊!」
「眉小姐!」
雷眉嘴唇抖動,看了眼面色冰冷的周甲,銀牙猛然一咬,後退一步避開對方的視線。
「眉小姐!」賀主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音帶哭腔:
「周長老,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其他人同樣面色發白,幾個年輕人更是縮在一起,一臉驚恐看著氣息越來越弱的賀主簿之子。
「我答應!」
「我答應!」
眼見兒子氣息漸弱,幾乎沒了掙扎之力,賀主簿急急大吼:
「周長老快快放人,我答應就是!」
「哈哈……」
周甲朗笑:
「賀主簿無需驚慌,周某是在跟你開玩笑,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我怎麼會殺人?」
說著,手一松,放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
同時側首看向場中的秦主薄:
「秦主薄,你以為哪?」
秦主薄面色一白,他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更是嚇得幾乎當場尖叫出聲,看周甲的眼神就像是再看殺人狂魔,急忙抓住父親衣袖。
「爹!」
「爹!」
他們可不覺得周甲在開玩笑。
剛才那情況,賀主簿只要晚說一句,人怕就已經死了。
「周長老,好手段。」秦主薄死死盯著周甲,身軀亂顫,陡然苦澀一笑,道:
「秦某也願提議讓眉小姐接任幫主之位,而且我還知道,是誰拿我等後人性命相威脅。」
「哦?」周甲挑眉:
「誰?」
「他!」秦主簿伸手一指:
「李主薄!」
「轟!」
場中陡起轟鳴,周甲二話不說,也不做絲毫驗證,猛撲李主薄:
「老傢伙,難怪你一直做出頭鳥,拿同幫兄弟後人性命要挾,該死!」
他似乎忘了,自己剛剛也在如此威脅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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