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李破怎麼想,他這個便宜都占大了。
王世充和李建成無疑做了虧本的買賣,單雄信叛逃而去,張士貴也不見了蹤影,這場起始於試探的戰事開始的很突然,結束的更是莫名其妙。
可戰事的進程並不會因此改變,只是李建成好像看到了父皇接到消息之後那難看的臉色,以及秦王幸災樂禍的容顏,於是越加謹慎了起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終於徹底占據了上風。
所以潼關方向的唐軍一下安靜了下來,儼然擺出了一副,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王世充跟李建成截然相反,他被狠狠刺激了一下之後表現的很激烈。
當然了,也不用期待他能玩出什麼新花樣,唯殺人爾。
楚王王世偉自然無事,逃回來的將領們就倒了霉,有一個算一個,在王世充的咆哮聲中,紛紛人頭落地。
也就是單雄信跑的快,不然的話,他的腦袋肯定要掉的比別人快上許多。
用不了多少時候,數十顆人頭便血淋淋的穿在了中軍的幾根高杆上,並一直隨著皇帝車駕移動,恐怖的景象看在兵卒眼中,好像這裡住著一位來自地獄的魔王一般。
騰騰的地獄黑炎正在鄭國皇帝頭頂聚集燃燒,既能將別人燒成灰燼,其實也在烤著自己,只有王世充本人覺得,這才是正經的皇者之氣罷了。
他沒有在意軍將們的竊竊私語聲,只是在享受著他們望向自己那恐懼的眼神,他還在美夢中暢遊,這裡只有一個皇帝,他們不跟著自己,還能去跟隨於誰呢?
說到這裡其實也就明白了,他覺得五萬大軍的損失他還承受的起,單雄信那個土賊早晚也要捉回來,像李密一樣扒皮拆骨,那些瓦崗降將們也就都老實了。
這位西域胡人後裔無疑已經有些瘋狂,本質上和大業九年之後的楊廣並無不同,陷入偏執的他們,不肯承認任何失敗,於是失敗也便接踵而至。
隋末戰亂中並不缺乏殘暴而又瘋狂的傢伙,而王世充無疑可以稱之為其中翹楚。
可有些人還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他,當晚,王世充大軍駐於弘農,白天裡的殺戮,讓軍中眾人膽戰心驚,連陳國公段達這樣的人,都不願再接近那座血腥氣十足的中軍大帳了。
夜色之中,大軍一片寂靜,一些人影拉著早已裹好馬蹄,塞住馬嘴的戰馬悄悄出了軍營,直到離開大軍老遠,才紛紛翻身上馬,向西疾馳而去。
直到天明,王世充才被近侍小心的從睡夢中叫醒,結結巴巴的告訴他,濟國公,驃騎將軍程知節,歷國公,龍驤大將軍秦瓊不見了。
有點迷糊的王世充還在想,這兩個他向來親重的將軍怎麼會不見呢?是不是去巡視軍營了,這點小事也來煩他,活的不耐煩了嗎?
近侍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恐懼,將一封書信奉上,那是程知節和秦瓊的留書。
信中大意是,我們兩個降於王公,您待咱們也不錯,咱們足感恩情,可咱們也是英雄豪傑,本打算扶助賢主,建功立業的,可看看您現在的樣子,殘暴狂亂至此,誰還敢繼續跟隨於您呢?
老話說的好,合則來不合則去,所以咱們就先告辭了,您也就不用送了。
好吧,兩個山東賊悄悄跑了,比單雄信還可恨的是,兩個傢伙根本沒犯錯,還在正得重用的時候溜之大吉。
自然氣的王世充是七竅生煙,將書信撕的粉碎,隨即拔刀斬殺侍從,好在段達來的比較及時,不然的話暴怒的王世充說不定就要血洗中軍大帳了呢。
實際上,王世充不知道的是,秦瓊兩個人是被單雄信給禍害了,對他們來說比較幸運的是,單雄信的傳書正巧落在秦瓊心腹手中,給了他們兩個留下了主動權。
程知節和秦瓊兩個人交情一直保持的「不錯」,主要是他們兩個算是山東同鄉,早些年就相識。
兩個人的經歷大異,程知節是私鹽販子出身,後來拉了一夥征伐遼東回來的老卒在家鄉起事。
而那會秦瓊卻已跟在了張須陀身邊,所以那會兩個人算是敵人,只是程知節鬧出的聲勢太小,還不能讓張須陀找上門來而已。
再後來兩個人都投了李密,終於走到了一處,「惺惺相惜」之下,結交的已經比較緊密,到了王世充麾下,兩個人就完全站在了一處,共同抵抗來自洛陽門閥以及瓦崗舊部的排擠和攻擊。
於是他們身邊也聚集了很多人,官位也節節攀升,終於有那麼點功成名就的意思了。
只是好日子不長,被他們兩個打壓的最厲害的單雄信臨叛逃的時候狠狠給他們來了一下,讓兩個人心驚肉跳了起來。
當然了,其實他們兩個早已有心離去,沒了糧草,又很奸詐暴躁的王世充看上去岌岌可危,對他們來說可不想做什麼覆巢之卵,只是兩人一直捨不得到手的榮華富貴,才一直拖延到了今日。
不然的話,按照他們的官爵,以及橫行洛陽無人可阻的境界,逃離洛陽著實要比旁人輕鬆的多。
這會呢,他們就顧不上想那麼多了,誰他娘的知道單雄信那狗賊是不是就寫了一封書信送回來?
如果書信落到王世充手裡,兩個人都知道結果是什麼,王世充已經瘋了,他們可不想用自家的性命去試試王世充瘋的徹不徹底。
於是兩人略一商議,便帶著心腹叛逃而去,根本沒去管那些跟著他們的人的死活,山東走出來的人,又經歷了河南戰亂,這點心性簡直就是必備的素質,不值得大驚小怪。
很奇妙的事情就此發生了,部下將領接連叛逃,未到潼關之下,王世充大軍已經顯現出了分崩離析之勢。
因為無論是單雄信,還是程知節,秦瓊,他們身上都貼著瓦崗降將,李密舊部這樣的字眼和標籤,這可不是代指一個人兩個人,那是一個比較龐大的武將群體,在河南是足以跟河南世閥相抗衡的一個集體。
他們接連逃走,實際上就像一根根棒子揮在了王世充腦袋上,打的他眩暈而又不知所措。
慣常的手段在即成的結果面前,也漸漸失去了作用,甚至於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不問青紅皂白的殺戮給人的印象太糟糕了。
賞罰不公,還嗜殺如狂,本就異志叢生的河南將領們,一旦犯錯,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伸著脖子等皇帝來砍,而是調頭就跑,或者就地反抗。
又要殺人的王世充最終是被段達勸住的,李密舊部多領精銳,而且散於軍中各處,已經很難拔除。
這其實同樣是段達怨念所在,那些洛陽世閥子弟也就算了,咱跟他們爭一爭也不算什麼,可一群賊匪卻在洛陽大行其道,這又是哪般道理?
當然,聰明如段達不會不明白,這種情形之所以出現,罪魁禍首正是這位皇帝至尊。
於是,懷恨已久的段達出了個比較陰毒的主意,既然這些李密舊部不穩,不如派他們去攻打潼關,在堅城之下消耗掉豈不是兩全其美?
而前提條件就是,隱瞞程知節,秦叔寶兩人叛逃之事,很簡單也很有效的建議,說起來此時的段達冷靜之處,可是比王世充這個皇帝強的多了。
王世充憋著火採納了段達的建議,再召集眾人議事的時候,便告知於臣下們,他派了程知節兩人籌集糧草去了。
勉強的保持住了大軍的完整性,王世充終於想起,好像有人說在河邊能送給他一些軍械,並會在黃河邊上牽制住李神符的大軍。
王世充向來眼高於頂,被迫與李定安聯姻,讓他視為奇恥大辱,在他的臆想之中,占了長安之後,定要拿李定安先來開刀。
再加上手握數十萬河南強軍,志氣高昂之下,所以「好消息」一直藏到了現在。
可這會兒嘛,他的說辭就又變了,他告訴臣下們,晉地的李定安已有稱臣之意,只需攻下潼關,李定安必為我之從屬。
王世充之所以有奸詐之名,就在於此了,他經常性的騙人,出爾反爾已經成為了常態,估計是侍奉楊廣時落下的毛病,也可能是西域胡人的本性,誰知道呢。
反正自從他坑殺大批義軍於黃庭澗後,這種品性是一發不可收拾,大事兒上他騙你,還可以歸之為策略,可他小事上也騙你,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比如說段達就深受其苦,舉個例子吧,又一次王世充在宮中招待段達喝酒,酒酣耳熱之際說是要把段達早就垂涎的兩個宮女賞賜給他。
可幾天之後,段達沒收到香艷的禮物不說,入宮一問之下,卻是氣歪了鼻子,人家把兩個宮女給納了。
這種事層出不窮,可能王世充自己以為這是御下的手段,可在旁人看來,這位皇帝的話根本不能信啊。
所以他說出好消息的時候,眾人皆是半信半疑,卻還要裝出一副振奮的樣子來,烏煙瘴氣之間,大軍終於漫過弘農,進至潼關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