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之間,終是為廳內所有的傷殘之士包紮好了傷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陳興立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著害怕。
「大人,最近還請勿讓這些兄弟們再過多的運動手腳,否則傷口崩裂,要想徹底恢復怕是就難了。」轉過身,陳興看著屋子裡頭除了他以外唯一一個完好的人。
輕笑一聲,侍衛似笑非笑:「有勞陳大夫。」
看著他的模樣,陳興從心裡覺得不舒服,下意識便想著早些、快些離開這人的視線,當即便將彎身提起腳邊的藥箱挎在肩上,訕訕一笑:「大人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在下——先行告退。」
「我送陳大夫。」輕吐一言,但那語氣陳興怎麼著都聽著不舒服。慌忙擺手:「不,不,不勞煩大人相送,告辭,告辭。」
說完,便不再看那侍衛一眼,挎著藥箱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待出了應福客棧,陳興便疾步而走,生怕後面被那侍衛追了上來。
月上中天,幽州城內寂靜萬分。因著近日的戒令,下市之後人們便早早收了攤回家關了大門,到了此時此刻,竟是無一家再燃起燈火。
月色下的幽州城,薄霧環繞,幽靜得不太尋常。腳步匆促,在這一片安謐中顯得詭異非常。
喘著粗氣,匆忙中陳興扭過頭往後看了一眼。濃霧中,似乎有道頎長的身影在迅速靠近。
雙目圓瞪,陳興再也來不及多想,腳步一拐便往旁邊的小巷子裡頭鑽了進去。身上的藥箱委實累贅,陳興索性肩頭一抖,便將藥箱丟棄在牆角,再度開始四下奔逃。
卻在他就要拐進下一個長巷子裡頭,眼前陡然一黑,陳興尚未來得及看清楚來的人是誰,便覺得後頸一陣酥麻。雙眼一翻便暈厥了過去。
來人一身青衣,將昏迷過去的陳興接在手上,蹙了蹙眉朝巷子的出口望了一眼,旋即轉身扛起肩上的人朝著更深的盡頭跑去。此人身輕如燕。即便是扛著陳興這麼一個大活人,也毫不費勁兒。眼見前面被院牆阻擋了去路,這人眼角一瞥,便縱身跳上了牆頭,索性扛著陳興在樓宇屋舍上一縱而過。幾起幾落間。已然不見了人影。
待陸桁手下的侍衛追過來之際,便只尋見被陳興遺棄的那隻藥箱。再往前追幾步,卻也不見絲毫打鬥掙扎的痕跡,心中一陣懊悔,同時也覺得疑惑,然搜尋無果,最後不得不作罷,折身回返。
城外的軍營內,此刻仍是篝火簇簇,巡邏的士兵一波接著一波。防範甚嚴。
無聲無息地入了營帳,甚至是沒有驚動周圍一圈巡邏的人,夏子清將肩上扛著的人放到八仙椅上,拿出一支藥瓶,揭開瓶蓋放在陳興鼻尖,須臾便見原本昏迷不醒的陳興蹙了蹙眉,突然頭一歪便嗆咳起來。
見人已經醒過來,夏子清也算是功德圓滿,將那小瓶子收進袖中,好生地坐到一邊去了。
雙眼慢慢睜開。陳興意識仍有些恍惚。待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陳興卻是一個鯉魚打挺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萬分防備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待看到坐在自己右前方一身青衣的夏子清時。顯然一愣。
他不是正被人追殺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又四下打量了幾眼,陳興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營帳?他現在是在軍營裡頭?那追殺他的人呢,去哪裡了?還是說,這裡就是他們的大本營?
一想到在應福客棧見到的悽慘畫面,陳興便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既然醒了。還不見過中山侯?」右手方向,卻突然出現了一道略顯粗獷的聲音。
陳興一愣,循聲望去,便見著右手邊上還坐著一個身著鎧甲的男人,面容嚴肅不苟,看上去唬人得很。
等等,他方才說的是什麼?中山侯?
在幽州城內行醫討生,陳興如何能不知道中山侯!當即便一個激靈,麻利地轉過身來,終於是看到了坐在正上方的男人。
「小人陳興,見過中山侯。」雙膝著地,陳興抱著拳不敢抬頭再看。中山侯是他們幽州的守護使者,哪裡是他這平凡之人能窺視的!
眼下,陳興也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怕是自己逃命,被中山侯的人救了,然後帶回了軍營。如此說來,他現在是在城西的幽州大營裡頭。
緩緩鬆了一口氣,陳興終於是平復了自己心中的忐忑和驚惶。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有些不對,自己是那青衣小將救回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正好在他快要走投無路之際,難不成是中山侯一早便知道這事,故意遣人在那裡候著?
「如今已到子時,且不說眼下城中戒嚴,便是尋常,也不會有人這個時辰還在城中走動,而且看你的樣子,似乎像是在逃命?你有仇家?」夏子清起身,摸著下巴在陳興四周轉了一圈。
「小人惶恐。」聞聲,陳興將頭垂得更低,卻仍是恭恭敬敬地拱著手,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報備給了眼前的幾個人,「那人不想讓事情泄露出去,便想殺我滅口,無奈之下,小人只得四處逃走,並非有意罔顧戒令,還望中山侯明察。」
聽完這話,閻肅眉頭一擰,朝趙子離看去。
看趙子離神色輕鬆,顯然是早就知道有這回事兒;再看在陳興身側站定的夏子清也是一臉理所當然,閻肅心中疑惑更甚。這兩人是在私下裡瞞著自己做了什麼事?但閻肅是個明事理的,不會在不相關的人面前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也只能等著陳興被人請去了軍醫的營帳,這才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閻將軍可知——李代桃僵?」尾音輕揚,趙子離微微側首,看向閻肅的方向。
李代桃僵?
閻肅眉心一擰,瞬間便又舒展開來。
「夜襲應福客棧的人,是子清遵令安排的?」
聞聲,趙子離與夏子清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閻肅本還想著,有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在幽州城內戒嚴的時候下這麼狠的手,如今見這兩個晚輩如此,心中便釋然了。
陸桁是趙王的人,如此做法,讓趙王與其陣營內的人窩裡鬥是再好不過。只不過,這陸桁向來是只老狐狸,心思縝密且又詭計多端,此次他們布的局他未必看不出來,到時候目的達不成,反倒是引火燒身豈不是得不償失。
見他眉頭好不容易舒展開卻沒過多久便又皺起,趙子離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笑了笑便道:「暗狼兵團是趙子鈺親自秘密培養出來的,從不假手他人。而那狼圖騰也是暗狼兵團內部才有的東西,那菱標以千年玄鐵打造,輕易仿造不來。世人只道千年玄鐵可遇不可求,而恰好,他舜天王府底下最不缺便是玄鐵。這事,身為趙子鈺追隨者的陸桁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這次的菱標從何而來?」既然是他們內部才有的東西,又輕易仿造不來,那夏子清派去的人怎麼會有這些東西?若是仿冒的,豈不會被陸桁一眼識破?
這次確實夏子清笑了,見閻肅滿臉嚴肅,索性這事也沒打算瞞著他,便與他耐心地解釋起來。
閻肅卻只覺得一陣不可思議,趙子鈺生性多疑,夏子清的人是如何突破重重難關在他的隱密衛里如魚得水?又如何混入趙子鈺親自操刀訓練的暗狼兵團裡邊?
原來,趙子離從一開始便在策劃這些了麼?其奪位之心,竟是遠比趙子鈺還要強烈?
天!了解了這些極為隱蔽的秘密,閻肅全身一個激靈,滿臉不可置信地在趙子離與夏子清之間來回打量。
「閻將軍可是後悔了?」本是異常嚴肅的氣氛,趙子離卻是輕笑一聲,打破了這份詭異。
閻肅聞聲一愣,下意識便搖了搖頭。他跟隨趙子離這麼多年,從未想過要叛離,即便是現在他知道了自己一直跟隨的人有如此雄心壯志,抑或是說狼子野心?
見狀,趙子離與夏子清相視一眼,眼中笑意更甚。
笑過之後,夏子清卻嚴肅了起來:「陸桁與趙子鈺一樣,也是生性多疑之人,對於夜襲的事難免他不會先在幽州試探一番。」
點了點頭,閻肅也是這個意思。以他對陸桁的了解,這人多半會先來試探趙子離,再去禍亂趙子鈺。對於陸桁而言,凡事寧枉勿縱!
「嗯。」抿著唇,趙子離沉聲應了一聲,「我已有安排。」
夏子清與閻肅對視一眼,見狀也不再多問,起身告辭紛紛離開了主帳。
簾帳被掀起,外頭的篝火嗶嗶剝剝地閃爍著火光。趙子離依舊坐在案頭,眉頭輕鎖,指尖起起落落,似在沉思。
月漸西行,軍營裡頭也逐漸安靜了下來,除了少數巡邏的士兵來回查探,便再無其他的動靜。
月影婆娑,實物下的影子被枝葉分割得支離破碎。暗影紛雜,像是在演繹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混亂與血腥。(未完待續。)
PS: 爬回來更新了。年末整出那麼多事也是醉了,還有那年終總結是個什麼東西,會議時長四個鍾,非得一個一個上去做演講什麼的真實夠了!容我再度滾出去思考一下台詞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