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陸晼晚言語間的隱晦,陸秀寧蹙了蹙眉。以往她雖與眾姐妹往來不甚親密,卻自詡對她們都有一番清晰的了解。
在尚書府後院生活了十幾年,她看得出陸霏寧張揚背後的沉斂與狠佞,看得出陸毓寧嬌蠻卻不甚精明,也看得出陸嘉寧的目光短淺……她能看清許多人,如今卻覺得這個一向容易拿捏的二姐姐變得不那麼易懂了。
「三妹妹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忽而,陸晼晚的一句話將陸秀寧的思緒拉了回來。
抬頭看了眼眼前這明眸皓齒言笑晏晏的女子,陸秀寧怔了怔,是不是她疏忽了什麼,或者是眼前這人太會隱藏,才會令自己一時模糊了想法?
「妹妹想著,什麼樣的禮物才能搏老夫人一笑。」
喬氏壽宴將至,她們在這蓮溪寺也待了小段時日,眼瞧著十一月便要過去了,天氣愈發清寒了起來,她們也該是要啟程回去了。
「老夫人潛心禮佛,心懷慈悲,若能安分守己少讓她老人家憂心憂慮便是最好的禮物了。"說著陸晼晚便起了身,撫平身上的褶子,朝陸秀寧笑道,「時間也不早了,三妹妹不若一起回去吧。」
「嗯。」將她的話聽進心裡,陸秀寧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看了眼逐漸暗沉的天色,當即也不推阻,起身跟著陸晼晚一道往來時的路走去。
幾人回了院落,陸秀寧與陸晼晚道過分別後便往自己的西廂房走去。
清瑤隨著陸晼晚進了東廂房,還不及關上門,便迫不及待地說道:「三姑娘今兒來找您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呢?」陸晼晚不答反問,進了屋便笑意盈盈地往榻邊走去,如今她是越發怕涼了。
南方不似北方,往常一到十一月,屋子裡地龍暖被湯婆子是一個都不會少。可如今她們在江南,還是在這清苦的佛寺裡頭,哪裡會有那樣齊全的東西備著,因此每日回來她都只想早早地躺下。
「奴婢覺著……這三姑娘似乎是想要示好來著。」見著陸晼晚的動作,清瑤趕緊關了門窗,將冷空氣都隔絕在了外頭,又走上前替她攤開了被衾。
陸晼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陸秀寧今兒這一趟的本意卻是想要來摸清老夫人的態度的,自己只不過順勢說了三兩句「有口無心」的話,既可是勸慰,又可是警示,如何看待,那得看陸秀寧自己了。
她這個三妹妹向來是個心思慎密有主見的,雖與袁姨娘是親母女,倆人卻不太親近,說得不好聽些那便是性情薄涼,但她們有個共通點,那便是一顆求安穩的心。若不然,尚書府十幾年的後院之爭她們也不會從始至終都表現得那樣中庸。
「二姑娘,您別怪奴婢多嘴,」替陸晼晚掖好被角,清瑤還是怕她受寒,便又從床頭的紅木箱子裡取了一床新被,好生蓋在她身上,嘴上卻也沒停,「三姑娘自小便是個心思深沉的,您今個兒這樣為她指路,她若是領情那自然是好,可她若是受了其他人的好回過頭反咬您一口也不是沒可能的。」
聽著清瑤絮絮叨叨的話,陸晼晚彎了彎唇角,如同上一世一樣,清瑤對自己始終都是掏心掏肺的。只是前世自己沒有能力將她好生護著,讓她白白遭了罪孽,這一世就算讓自己拼了性命,便也要保她周全,還有那些愛護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她都要一一護著。
不就是機關算盡?如今已躲過那樁不幸的婚姻,以後的路一步步小心的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步步為營,她總會讓那些想要害她們的人都付出代價!
慢慢地閉上眼睛,陸晼晚將前世今生細細回味了一遍,感嘆生死變幻的同時,也堅定了自己的決心。而目前最為重要的,便是在回府之前打好與老夫人的關係。
在這個嫡庶分別的環境裡,自己一介庶出,雖有曹家這麼一個後台,但娘親始終是嫁入了陸家的人,總是依靠娘家人容易遭人病垢,所以,在府上找到依靠變得尤為迫切。
呵,她是不是該感謝許氏,讓她和娘親有了和老夫人促進關係的機會!
見著陸晼晚已闔上的雙目,清瑤抿了抿唇,只道是她太累,便停下手上的活計,輕手輕腳地往外走了去。
「清瑤,將我那手爐送到西廂房去罷,還有衣箱裡那件兔絨披肩也一併送過去。」
還未等清瑤打開房門,陸晼晚的聲音便從背後傳來。清瑤一愣,隨即又折了回來,一臉不甘願的樣子,二姑娘這是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嘛。
「您將這些玩意兒送去做什麼?您自己不也得用著,而且姑娘素來畏寒,若是沒個手爐護著,又得凍著,到時候……」
屋外寒風凜冽,雖是江南一帶,如今也已冷得讓人瑟瑟發抖,以姑娘的身子骨根本抵不住這徹骨的寒意,她倒好,還一心念著別人。
「你且送過去,娘親那裡不還有多餘的麼?」陸晼晚輕嘖一聲,她就知道這丫頭不願意。先前見著陸秀寧時,看她穿得也不多,手上也有些青紫,想來是凍的。袁姨娘向來清冷,她們母女倆的關係太過讓人匪夷所思,想來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多關注。
所謂雪中送炭,正若錦上添花般,左右不過一個暖手的器具,又不是沒有多餘的。扭頭嗔了撇著嘴的清瑤一眼,陸晼晚不甚放心地又吩咐了一聲:「現在便送過去吧。」
「是!」眼瞧著陸晼晚有起身的趨勢,清瑤哪還敢逆著她,趕忙應聲將那手爐護在懷裡,又從頂頭的箱子裡將那兔絨披肩拿了出來,這才慢慢朝門邊挪去。
出門便襲來一股寒氣,清瑤攏了攏衣衫,尋思著回府後替姑娘多準備些夾襖,或是些暖和的披肩。若不然,姑娘大發善心將自己屋裡的東西都送出去了怎麼辦!
西廂房內,陸秀寧看著清瑤送過來的手爐,有一瞬間的錯愕:「這是二姐姐命你送過來的?」
「是,三姑娘且好生用著吧,可別辜負了二姑娘的一片心意。」清瑤雖是不太情願,卻還是將手爐揣進陸秀寧的手心。可剛一碰到她冰涼的手背清瑤便愣住了,三姑娘的手太冰,穿得也不多,也難怪二姑娘急急忙忙讓她立馬送過來了。
「這大冷的天兒,您怎麼也不多穿戴些,受寒了如何是好!」說著便將搭在臂彎處的披肩往陸秀寧肩上蓋去。
任著清瑤在自己身上動手動腳,陸秀寧低下頭盯著掌心的手爐,鼻尖微微一澀,啞聲道:「替我謝過二姐姐!」
聽出陸秀寧言語裡的哽咽,清瑤倒不好再有所動作了,手上頓了頓,往後退了幾步,笑道:「您和咱們二姑娘左右都是姐妹,說什麼謝不謝的,日後兩人多說說話便好。」見著陸秀寧點了點頭,清瑤抿唇佯咳了一聲,「三姑娘先歇著吧,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