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有興致地接過陸晼晚遞過來的東西,趙子離抬了抬眉,見陸晼晚不說話,索性便自己看個明白。
指尖輕挑,掌心的一方紅綢頓時散落開去。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輕吐一言,趙子離再次抬眼看向站在床前的陸晼晚,心中喜不自勝。
陸晼晚既不解釋也未反駁,看著趙子離掌心的那塊圓潤剔透的玉,微微斂了眸子。
在離開安遠寺之際,禪空大師將她單獨留下,外人不知禪房裡發生了什麼,但陸晼晚卻記得清楚。
那一日,禪空大師著小和尚將她帶到禪房,與她說了佛理,雖是極為平常,但卻讓陸晼晚心中微驚——「因果輪迴,自有定論。死而復生,常人之不得。幸之,不幸也;行之,惟不悔。」
她不知禪空大師如何猜出她異於常人,然經此一舉,陸晼晚卻是釋然了不少。神明常在,卻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禪空大師修為不知深淺,但一眼便知是非常之人。他能挑明話題,倒也讓陸晼晚再不必擔心太多。
「生死一劫,避之不能,卻能化解。」
至今,陸晼晚都還未猜透當時禪空大師說這話時的幽邃眼神,似悲憫,似同情,卻又似無奈。
大師將玉交到她手上的時候,陸晼晚分明感受到了祥和之氣。或許是心理使然,陸晼晚卻也沒有多想。
禪空大師所贈是一枚玉珏,圓潤滑爽,玉質溫潤如羊脂,握於掌中,能使人平心靜氣,恬淡舒和。主體雕刻著鳴鐘,在鐘的上邊還雕刻著一隻蝙蝠,寓意終生有福,鍾為浮雕,而蝙蝠為鏤雕。玲瓏精巧。
臨走之前,禪空大師再次交待:「切記,此玉必隨身相佩。」
生死因緣,皆由天定!有些話。便是禪空大師也不能輕易透露。
自那以後,陸晼晚便一直戴著這枚玉珏。然,人心不可貪,她早有趙子離贈送的美玉,多拿一枚卻也是沒處可佩帶。還容易惹來嫌隙,索性便拿紅綢封存了起來。外出時便挾玉在懷,平日則是存放在妝奩底盒內。
如今,趙子離離去的日子越來越近,方才入睡又做了那樣兒的夢,陸晼晚如何能放心。既然禪空大師說此玉可保平安,便由他帶著吧。
然陸晼晚卻不知,此玉保平安,卻只能……
指尖挑著玉珏上的纓絡,趙子離唇畔笑渦漸深。
「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將晶瑩剔透的玉珏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於胸口,趙子離起身將陸晼晚攬入懷中,「晼晚,等我。」
等我,等我娶你進門。
深吸一口氣,陸晼晚未曾回應趙子離的話。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滿,也不必說得太透,恰如其分便好。
窗外的雨不知是何時停了。
「晼晚,明日我便與父皇請旨,只有你是我的妃。」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趙子離輕易不動心不弄情,可一旦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
就如荊璃一般,身披皇寵。在後宮中如履薄冰,卻因動了心,即便是再多苦難便也無悔。趙子離,便像極了他的母妃。
「不,還是等你回來。」赫然從趙子離懷中抬起頭來,陸晼晚反駁道。
她不知道未來的路會是怎樣。但一切計劃都趕不上變化,所有的事,此時定論尚且太早。更何況,即便趙子離向皇上請旨,就算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在這件事情上,也不一定能徵得皇帝的同意。
與其做沒有把握的事,還不如等著以後兩人一起去爭取。
聞聲,趙子離有些不滿,皺了皺眉低頭看著她:「為何?」早一日定下,晼晚便早一日冠上了他趙子離的名,任誰也奪不去了。
「等我,配得上你!」趙子離太聰明,太優秀,饒是陸晼晚也只能黯淡了眼神。
這一世,她雖也有著滿心的抱負,但與趙子離相比,卻不值一提。甚至,現在的她,雖是都有可能成為趙子離的軟肋,阻礙他前進的步伐,這是陸晼晚所不願的。
不能替他分憂,也不能讓他為難——這便是陸晼晚的觀念。
「真是個傻姑娘!」輕笑一聲,趙子離也不再執著。他看得出來,陸晼晚是下定了決心來說這番話。陸晼晚是個執著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懷中的玉珏逐漸升溫,隔在兩人之間,有些微妙。
窗外的雨不知是何時停的,淅淅瀝瀝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直到四處沉寂萬分。
動了動身子,趙子離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感覺腰上一緊,是陸晼晚不曾鬆手。
「你什麼時候走?」
陸晼晚其實也討厭極了自己的這種矯揉造作,可一想到趙子離與陸景昳都即將離京,她心裡邊便難以平復。
「兩天後。」早已定好了行程,卻一直是捨不得。
眼下,許蘭馨與陸毓寧一瘋一走,尚書里便也沒了礙眼的人。加上陸家老夫人對晼晚格外照顧,月影他也吩咐了一直在暗中保護著陸晼晚,趙子離便也不擔心在尚書府內她還會出什麼意外。
只不過……想到前幾日夏子清與自己說的事兒,趙子離皺了皺眉。
之前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劍雲宗,卻忽略了還有繡顏閣!
從趙子離懷中退了出來,陸晼晚朝外邊看了一眼。
天色逐漸暗淡,約莫已過了酉時,心知此時清瑤與夏喧必定會有一人在外邊守著,陸晼晚便直接在房內喚了一聲。
果然,卻是清瑤與夏喧兩人都推門進來了,見著趙子離顯然有些吃驚。但所幸這樣的次數多了,兩人也逐漸習以為常,只驚愣一瞬之後,便很快恢復了常態。
「奴婢見過中山侯!」
「奴婢見過中山侯!」
「去叫小廚房準備晚膳吧,在花廳布餐。」額外吩咐這一句,卻也是因為往常陸晼晚會直接在外屋用食,鮮少有去花廳的時候,除非是來了其他人。
「是。」夏喧領命,轉身便往外面去了,出門往左一轉便去到了小廚房那邊,親自監工。
這邊清瑤見著兩人,也不願多去打擾,隨意尋了個藉口也想離開。
「你不必去了,夏喧那邊也要不到多久,你去反倒多餘。」眉尾一挑,陸晼晚說道。
趙子離也是挑了挑眉,幾日不見,這對主僕間相處的方式是愈發隨意了。抬眼看向清瑤,趙子離也笑言一句:「對,礙手礙腳。」
趙子離生怕清瑤不跳腳,這一刀補得簡直是穩、准、狠!
竟然說自己礙手礙腳?
清瑤不樂意了,氣鼓鼓地瞪了趙子離一眼,卻是敢怒不敢言。誰叫人家是皇子呢,還是個有了只封地的侯,更是自家主子心尖尖兒上的人,她可不敢輕易招惹。
幾句話,將房內原本有些低迷的氣氛驅散了許多。
陸晼晚扭過頭朝趙子離一笑,嗔道:「你說她做什麼?」
趙子離抿唇,不語。
清瑤可高興了,朝趙子離揚了揚眉——怎麼樣,二姑娘還是心疼我的!
見狀,趙子離只覺得一陣有心無力,索性不說話了,他何必跟一個小丫頭去爭寵呢!有失風度,有失風度啊!
果真如陸晼晚所言,夏喧去了小廚房沒多久便來傳膳了。
牽著陸晼晚的手,趙子離便當先跨出房門,攜著陸晼晚往花廳去了。
清瑤與夏喧相視一眼,跟在兩人身後,眉眼間滿是笑意。
真好,自家姑娘終於不像往常那樣端著架子冷冰冰的了,如今能與中山侯這般,卻也實在難得,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有多好!
兩人便都是這樣想著,便是連陸晼晚和趙子離這兩個當事人都是這般想著。
然而,現實終歸是不許。
「你們也一起坐下來用膳吧。」進了花廳,陸晼晚便招呼著清瑤與夏喧也一同坐下。
這一頓,便權當是為趙子離踐行了。
聞言,兩人先是一愣,隨即便狠狠地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以!
陸晼晚是主子不說,中山侯便是再寵著自家姑娘,那也是只針對自家姑娘才有的縱容,她們倆只不過是區區下人,哪有和主人同桌而食的道理。
「晼晚讓你們坐下便坐下吧,今日不曾有那麼多規矩。」趙子離果真是對陸晼晚縱容無度到了一定境界,便是她說出這話來,趙子離便默許了,眼下見著這兩個丫頭不肯從命,便是好言相與。
話是這樣說沒錯兒,可……清瑤扭過頭,與夏喧面面相覷一陣,還是堅持不肯。
「坐吧,以後便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下一次一起吃飯,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陸晼晚黯淡了眼神,朝兩人看了一眼之後,便很快別過眼去。
這……以後確實是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清瑤與夏喧卻與陸晼晚想到的不是同一個方面,相視一眼終歸是坐下了,但看著對面氣定神閒的人,卻是如坐針氈!
這一頓飯,吃得沉悶不堪。夏喧相較於清瑤敏感得多,期間抬眼小心翼翼地來回打量了兀自進食的陸晼晚和趙子離一陣,愈發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對勁。
朝清瑤使了個眼神,然後者卻是不懂,夏喧無奈,也只得作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