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邊境,極亂,背靠西涼,偶有土匪,再過百里,便是秦國。這裡勢力分布混雜,時時發生人命案。離這裡最近的一座城市是朝城。
而她的家離朝城不過十餘里,那個被西涼韃子毀壞的鄭莊離這裡不過七里。
戰亂,就在她身旁。
趙區區抿著嘴,看向蒼茫青山,低聲說道,「今日聽詹嵐說,西涼韃子去了鄭莊。」
趙爾爾一愣,面色有些凝重。
前方炊煙裊裊,榆樹下立著一位端莊人影。
趙區區自己從馬背上熟練的溜了下來,「姑姑。」
這一聲喊,驚醒了趙爾爾。
「姑姑,我回來了。」趙爾爾揖了一禮,將馬牽回院子。
「嗯。」趙琳溫和一笑,蹲下身,看著趙區區,捏著她的小鼻子問道,「餓不餓呀」
「餓」趙區區老實的點了點頭。
趙琳爽朗一笑,拉著她進了屋子。「來,今天姑姑給你們準備了兩張香噴噴的肉餅。」
屋內,有些酒氣。
窗台邊上有一位中年人正抱著酒壺,不省人事。
趙區區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人是要溺死在酒罈里了。
趙琳去廚房端東西,屋內只剩下父子三人。
「知道父親清醒著跟我說話是什麼時候嗎?」趙爾爾摸著她的頭,「是四年前,那時候你剛出生,他站在門口,讓我給娘去廚房端碗雞湯。父親以前是個很儒雅的人,他一生中最愛的,除了書,就是娘,缺一不可。可惜,娘走了,他便也不愛書了,改愛酒。」
趙爾爾神情落寞,看著那位青衫潦倒的男人,眼裡多了幾分失望,他多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來。
趙琳端著盤子走了出來,肉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來,坐下吃」
趙區區安安靜靜入了坐,拿起筷子將肉餅分成勻稱四份。他們三個各自拿走一份,留意一份等著某個酒醒的人。
吃完飯後,趙區區照例給父親打了壺酒,讓他抱在懷裡,她一個人去了書房。
書房很大,收藏的書籍也很廣泛,其中多是她沒見過的兵書。
她走進最裡面,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翻到中間做了記號的一頁。
她看的入迷,這上面講了四百四十八種布陣的方法,每三十二變陣可稱一局,簡稱十四局。十四局中,每一種陣法皆可聯立相接,形成新的一局。可謂妙極。
上輩子也是這樣,坐在父親的書房,看著各種各樣的書籍,詩歌散文戰術要略天文地理,她都讀過,最愛的還是那些玄學。
「是這樣嗎,坎位移半步,生門轉死門,而後離位生水,後退七步,巳位,殺。」她捧著書,嘴裡默默自語,另一隻手開始在空中演算著。
日光漸漸傾斜,夜晚降臨。
眼前的文字看的越來越模糊,趙區區終於從這些陣法中回過神。
「區區,要蠟燭嗎?」趙爾爾在外面喊道。
「不用。」她揉了揉眼睛,腦子裡各類陣法縱橫交替,一時之間,有些暈沉。演算陣法最耗費的就是精力了。
也罷,還是早些休息。
她放下書,順手將書頁做了一個記號,掩上門,走了出去。
誰知道外面竟然有個比她還入迷的人,趙爾爾捧著《周國公策論》坐在石台那兒讀得搖頭晃腦。
趙區區無奈,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輕輕坐在另一張石凳上,托著腮看著那本周國宮策論,撇了撇嘴。
不是她看不起這種書,那上面的內容實在是假大空,無用至極,偏偏大周國童子試考得就是這本策論。
趙琳坐在一旁借著微弱的燭光縫著衣服,目光時而掃向他們倆,欣慰無比。
「還從未見過哪家孩子像你們倆這麼愛讀書的。」她停下針腳,笑著說道。
「哥哥讀的書都沒什麼用。」趙區區忽然說道。
讀書聲停了下來,趙爾爾詫異的看著坐在旁邊的妹妹,想從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尋找一絲天真,未果。
她這句話是認真的,她真的覺得他讀的書都沒用。
不知怎麼,他有些生氣。
但是這麼些年,他一直都是位好哥哥,從未與趙區區置過氣,也不知道怎麼讓她知道他生氣了。
所以,他瞪著趙區區,眼裡寫滿了認真,一字一頓說道,「有用。」
「沒用。」趙區區堅定的搖了搖頭。
「有用!」
「沒用。」她第三次說這兩個字,如願以償的惹火了這位溫和的小哥哥。
九歲的趙爾爾終於生氣了,惱怒了,他冷冷的哼了一聲,合起周國公策論,轉身進屋。
背影灑脫,混混然寫著七個大字,不予你一般見識!
趙琳愣了,頭一次看著這兩個吵架,竟不知道說什麼。
許久,她才低聲笑了。
「真有趣。」
翌日,天明。
晨光正好,隔壁王大娘推著豆腐攤子出門,推著車,走了十幾步路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她一拍腦袋,想起後面少了兩個人。
她急匆匆的放下豆腐車往回跑,至一家院門前,大喊:「趙家嬸子,你家兩個娃娃怎麼沒出門啊。」
「王大娘,今天哥哥不用去學堂。」
院子裡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四歲的趙區區爬上梯子,坐在牆上,看著有些失望的王大娘,笑嘻嘻說道,「大娘,你是不是有些不習慣啊。」
「哎喲喲,你個小孩子家家的爬什麼牆,快下去快下去,今天我一個人趕攤」她回到豆腐攤前,若有所失的推著車往前走。
平日裡,後面總會跟著兩個小孩子,三個人說這話,這麼長的路,才好走許多。
真的像那小人精說的一樣,有些不習慣啊。
「你快下來。」後面響起一聲低喝。
趙區區轉過頭,看著下方板著臉的傲嬌哥哥,咯咯的笑了起來,「你還在生氣嗎?」
趙爾爾別過臉,不理她。
「好哥哥,不要生氣了,我收回那句話,你讀的書挺有用的。」起碼考上童生可以當個文化人,也算是功名加身了。
聽了這話,趙爾爾才勉強點了點頭,回過身,扶著她下了梯子,緩緩說道,「是極,國公策論由來已久,不可妄自評論,況且五日之後就是春試,哥哥一定會考中的,然後就帶你去一趟京城,如何?」
「京城?」她驚詫問道,「為何忽然想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