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斯塔的判斷沒有錯,西邊的大路一直都被門德斯坦因排除在他們的逃離路線之外。
主要原因還是在於西邊靠近加布倫茨,路線本就不適合逃跑。騎兵隊人手又不足,本來就在阻擊戰中損失了不少人,到鎮上的也就40人左右。8名傷兵現在能歸隊的只有3人,其他都需要靜養。
在選擇時就需要做取捨。
35人中起碼需要15人負責準備食物,這是斷糧之下的當務之急,而剩下的20名士兵則需要負責三個出口。
原本西邊並不在考慮範圍內,但門德斯坦因和阿雷斯塔之前分析的一樣,選擇了換位思考,只不過沒有再進一步預判對方的預判。他選擇了更為穩妥的做法,東、北、西三處出口的人數比例是5:12:3,其中的北門是他重點防範的目標。
原因不僅在於北門最適合逃跑,更是因為對方三天前在石子路上棄車逃走時選的就是北方。
從人手分布來看,門德斯坦因斷定他們會走北門。12人看上去不多,但通過這三天的觀察,留在教堂里的這些人里醫生占了大部分,有戰鬥力的人不多。
12人的小隊,靠著民居二樓的高度和手裡武器的優勢,完全可以阻止對方移動。如果處理得當,快速解決掉對方的武裝力量也不是沒可能。
當然,既然是預判就有失誤的可能,關鍵在於失誤之後有沒有後手。
如果對方選了其他兩個出口,按照之前的布置,只要出現槍聲,另外三處就需要儘快支援,務必要把人留在小鎮。現在南北人數最多,不管走的是東還是西,都能快速到位。
早上不到6點,天還沒亮,教堂衛兵就被撤走,三處看守紛紛到位。
負責西邊的是一班長來納,以及兩名年輕士兵。
來納算是老兵了,從門德斯坦因做班長時就是他手裡的兵,偵查經驗豐富。而那兩名年輕士兵則是7月份才入伍的新兵,跟著打了幾場仗,但行事還很稚嫩,算是典型的一老帶兩新。
就在槍聲響起的10分鐘前,來納就猜到人來了自己這邊。
「都打起精神來,來人了。」
「還真來這兒了?!」剛才還在打哈欠的兩名新兵一個激靈,貓在窗邊往遠處的幾個主要路口看去,「......不對啊,班長,外面沒人啊。」
「傻不傻,等人真到路上,再準備有什麼用?」來納指著遠處,「看看那邊,懂了麼?」
「那邊?什麼東西?」
「鳥啊!」來納嘆了口氣,「大清早能驚起那麼多鳥,還是教堂的方向,肯定是來人了!」
兩名士兵連忙將子彈塞進槍管,放下兩邊的窗簾,只露出一條細縫觀察街外的動向。幾分鐘後,街角的巷口露出了一張人臉,不一會兒就有三個人影從角落裡竄了出來。
「來了來了!這回真來了!」
新兵很激動,向身邊的來納匯報了這個情況。這次冷靜的卻成了來納,只是往外瞧了一眼,便說道:「不急,那三個只是來探路的,再等等。」
「等?人都出來了!」
「他們有20多個人,急什麼?」來納坐在地上,也開始準備子彈,「你們看著就行,把槍管收回來!別待會兒開槍的時候讓人發現我們的位置!」
這只是一句很正常的警告。
畢竟自己手裡只有兩個人,新兵經驗不足,需要明確告知他們如何才能更好地隱藏自己的位置。不管問來納幾次,他都會選擇這麼說,但他絕不會想到,就是這句常規的警告讓已經明朗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突如其來的槍聲劃破長空,讓護衛隊眾人嚇了一大跳。
一瞬間,德雷斯中彈瀕死,史密斯被孤立在了大路上,只能憑經驗靠在樹邊躲藏。
同時,突然打響的槍聲也嚇了來納一大跳。原本這裡就只有三個人,更多還是為了監視和拖延時間。不到萬不得已不應該開槍,至少不應該現在開槍。
「瑪德,誰開的槍?!!」
走火的新兵傻愣地站在原地,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來納靠在窗邊,扇走火藥點燃爆炸後產生的煙霧,直接抬起手裡的槍,對準剛才射擊的位置又開了一槍。身邊另一位新兵也心領神會,也跟著一起開槍。
三槍打完,兩人才抽身閃去兩邊。
來納虎著臉,壓著聲音,再次質問道:「誰讓你開的槍???」
「我......我收槍的時候,不小心,不小心按到了......」
「從軍的時候沒練過槍?這都能走火?」來納氣得肺都快炸了,但還是起身偷偷掀開帘子的一角看向窗外,發現對方並沒有出現後心裡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你知道這麼一槍打出去會有什麼後果麼?」
「......」
「知道我們留在這兒是幹嘛的麼?」
另一位新兵插嘴說道:「攔住他們?」
「攔住有用麼?」來納說道,「奧塔卡小鎮有多大?我們多少人?萬一他們散開亂跑怎麼辦?我們怎麼抓?難道你們想一直守在這兒?你要知道鎮子周圍只是圍牆,雖然很高,但畢竟不是帶刺的鐵絲網。真把他們逼急了,完全可以費些時間一個個翻牆出去......」
按照負責路口的幾位班長的做法,就該等人全部出現後,把他們堵在一段沒有其他岔路的馬路邊,然後等待支援。
普魯士士兵可不是醫療隊,手裡只有槍,速度要快得多。從南北兩個出口全速衝刺過來不到10分鐘,只要支援一到,這些人就是瓮中之鱉,無路可逃。
現在這冷不丁的一槍,歪打正著射中了對方,看似不虧。但如果撇開這條人命,縱觀整個局勢,來納這一邊肯定是虧麻了。
史密斯的位置離拐角不遠,大概也就30-40米左右。要不是後來追加兩槍,讓對方以為自己這裡有不少人,說不定對方早已經拖著傷兵回到了剛才的位置。
畢竟接下去三人都需要換彈+瞄準,想要在短短十秒內射中對方,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所有人都撤離這條大路,那他們的行蹤就徹底脫離了掌控。
如果只是單純脫離掌控還好說,關鍵問題在於,剛才的槍聲已經吸引到了南北兩處的士兵,萬一他們......想到這兒,來納就氣得不行,一巴掌拍在了牆上。可現在再氣也沒用,必須立刻穩住對面,防止他們逃竄。
他從身後書櫥里翻出一份報紙,捲成擴音筒裝,然後掀開帘子朝外大喊道:「我們指揮官知道你們就是奧地利的護衛隊,護送軍官和醫生逃離前線。現在四個出口全被我們封死,你們是逃不出去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投降!」
一段話說完,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就縮回了腦袋。
這是非常冒險的舉動,萬一對方急於報酬,暴露位置很可能會讓這支三人小隊全滅。但現在來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打肯定打不過,攔以他們手裡的三條槍,每分鐘也就十幾發子彈,算上射擊偏差,也未必能攔下他們。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單純的語言恐嚇。
「怎麼沒反應?」來納看向兩名隊員,考慮片刻,舉起了剛才的報紙筒,「也沒人射擊......」
「看看什麼情況?」
「那兩人還在,沒有走。」
來納點點頭,決定再給那段話添上幾把乾柴,把火燒旺:「你們的第六軍已經慘敗,我們的主力師正在往這裡進發。只要你們投降,我們隊長保證優待你們!」
「......」
大嗓門喊完話後,街上還是靜悄悄的。史密斯拉著剛才中彈的德雷斯依然躲在樹旁,護衛隊的人馬依然躲在拐角的暗處按兵不動。局面和剛才開槍時一樣,但總給來納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好!」
他勐地起身,端起槍先瞄向那棵樹,然後再迅速把槍口對準拐角......
沒有任何動靜!
正當他要帶著兩位新兵離開屋子去死死咬住剛才那波人的時候,忽然間一直躲在樹旁的史密斯痛哭了起來:「隊長,隊長你醒醒啊隊長......早知道這樣,我們當初投降了多好啊!」
來納一聽大喜。
難道剛才射中的是對方的護衛隊長?
來納很清楚,這種小分隊長時間脫離主力部隊,人心容易散,非常需要一位有人格魅力的指揮官。只要隊長一倒,他們就極有可能成為一盤散沙。
「剛才的子彈只是警告,如果你們再不投降,後果自負。」他算了算支援的時間,再次舉起報紙筒,喊道,「再給你們五分鐘時間考慮。」
說完這句話,他總算緩了口氣,很滿意自己的臨場判斷。
當然,來納也不簡單,並沒有完全沉浸在這種喜悅之中,還是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做了復盤。
這其實就和考試一樣,剛拿到手時發現有幾道題不會,但做著做著來了靈感,洋洋灑灑寫出了答桉。但現實是殘酷的,自信往往會在最後的檢查階段突然崩塌。
而問題就在喊話上。
接下去的五分鐘時間裡,他逐漸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錯失了彌補冷槍後局勢混亂的機會。對方躲在拐角的大部隊,可能從一開始就已經離開了。
面前躲在樹後那人只是一枚棄子,哦不,應該是兩枚。
「跟我走!快!!!」
來納丟掉報紙筒,起身提起槍就往樓下衝去。兩名新兵也不含湖,起身拿槍速度飛快。但當這位老班長剛打開房門,想要去追阿雷斯塔的時候,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他的耳朵,直接打在了他身後一位新兵的腦門上。
「瑪德!埃米洛夫!」
來納勐地關上門,回身躲在牆邊。而那位跟了自己不到三個月的新兵,此時右眼全碎了,子彈打進了他的腦袋,滿臉是血。
「不好意思了普魯士人,我們選擇不投降。」街對面的史密斯靠在樹邊,馬上給自己的步槍換上子彈,然後繼續回身蹲伏,拿槍對準門口,「有本事你們就出來,來一個我打一個。」
從來納關上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輸了。
不僅放跑了人,還反而被對方堵在了屋子裡。對方只有一個人,要是剛才果斷一點,兩人都不受埃米洛夫中彈的影響,直接衝上前去,應該可以在對方重新裝彈之前殺了他。
可現在這扇門一關,給足了對方換彈的時間,屋子的門窗都朝這個方向,想要出去就要面對下一發子彈的攻擊。
原先打阻擊的成了衝鋒手,而原本一個勁往前沖的卻玩起了阻擊。
攻守易形了。
......
和來納不同,另一邊的阿雷斯塔非常果斷,在見到德雷斯中彈,並且判斷己方無法支援後,果斷選擇了離開。這種果斷其實不完全是臨場反應,也不是他冷血,而是靠之前就已經做好的逃跑計劃。
「與對方相遇」一直都在阿雷斯塔的計算之中。
如果只是好言相勸,他們或許還可以在外科醫療團隊和法國記者上做文章。可要是發生火併,整個護衛隊要做的還是原先阻擊那一套,大部隊先逃,前方偵查哨儘量拖延時間。
而逃跑路線也是之前就規劃好的。
只要找出南北兩個出口支援西邊最快的道路,他就能安排出一條躲開對方視線的逃跑路線,這時再選擇走東邊或者北邊就會安全許多。
】
「跟我走,走這邊。」阿雷斯塔站在路邊,一邊指揮隊伍撤退方向,一邊壓著嗓子說道,「都放輕腳步,不要說話!」
「為什麼史密斯不回來?」
「他要是回來了,我們的意圖不就暴露了?而且誰去擋住那些敵人?」
「對方人不多吧?」
「你意思是直接往外沖?」
「對。」
「對方起碼有三個人,是起碼,拿的還是快速裝彈的步槍。」阿雷斯塔說道,「剛才那一槍你也看到了,行動過程中精準命中脖子。要這麼衝出去,恐怕沒人能活著跑到鎮口。」
史密斯雖然對自己不敬,但也沒到多嚴重的地步。
卡維畢竟是醫生,看著他一個人面對敵人,心裡總不是個滋味。
「他剛才拿槍頂著你就已經犯了軍紀,按嚴重來說,這等同於叛變。」阿雷斯塔冷著臉看向卡維,「如果覺得他不該死,那就請你快跟上隊伍,我們一起離開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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