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家不大的客廳內,面對一家老小,翁老將軍一臉沉重。
從翁老將軍帶領全家老小離開趙地逃亡的時候,他就想著他的身份可能有被揭開的那一天,過了十幾年的安靜日子,到今天才有人注意到他,這已經是萬幸了。他想過無數種他被人看破的可能情況,但卻沒有想到是因為孫子翁銳練武的一點小事招惹了鄭季這個小人,他只是出於好心想幫幫那個孩子,他也沒想和對方有什麼衝突,也就是講了幾句氣話,誰知會有這樣的結果。現在雖然還沒有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但危險卻在一步步逼近,儘管對鄭季來說現在都只是猜測,但翁老將軍明白,要想證實這一點並不難。
翁檀老將軍知道,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他肯定是不能走了,他已經年過六旬,哪裡也不想去了。雖然來這裡才十幾年,但他卻親手將他最親近的幾個人埋在了這裡,這裡面有他的母親牛氏,老妻滕氏,還有他的另外一個兒子翁侃,他不可能離他們而去。他早已算定自己也會被埋在這裡,對他來說什麼時候都無所謂,但對這麼一家人,還有年齡尚小的孫子孫女,他就不能不為他們考慮。
「祖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十五歲的翁銳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雖說一開始聽衛青說他父親派人來查過他們的底細並報告了侯爺,他急著和衛青比試也沒想很多,現在看著祖父和父親都在沉思,他也覺得可能有點不大對勁。
「沒啥大事,呵呵,」翁老將軍淡然一笑:「可能就是我以前的事被人知道了。」事到如今,老將軍覺得家裡人該明白什麼情況了。
「誰?是衛青的父親嗎?」翁銳道。
「剛開始是,現在恐怕就不止了。」翁老將軍道。
「那他們會來抓我們嗎?」翁銳道,小時候祖父就說過,這事不能到外面去說,要殺頭的。
「不會,」翁老將軍道:「他們要找也是我的事,和你們沒關係,呵呵。」就算事情再大,翁老將軍也不想讓孩子有什麼壓力。
「都是你,非得要去練什麼武,現在惹出事來了吧!」翁奇瞪了兒子一眼。
「跟他沒關係,」翁老將軍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翁奇道。
「嗯…我也在想這事,」翁老將軍沉吟了一下道:「要不這樣,你帶幾個孩子到外面去躲一段時間再說,要沒事你們再回來。」
「我們現在能去哪裡啊,」翁奇道:「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我們的底細,我們和原來的親戚朋友多年來都沒有聯繫,他們現在的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再說,您怎麼辦?」
「我你們不用管,」翁老將軍道:「他們要找也是找我的事,我不想把孩子們也牽連進去,總得給我們翁家留下些根苗吧。」
「您不走,我也不走,」翁奇道:「我不能把您一個人丟下。」
「我也不走。」翁銳道,他知道和家裡人在一起,保護家人才是一個男子漢應該做的。
「父親,實在不行我們就再搬一次家,」翁奇道:「搬到深山老林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總該行吧。」
「搬一次家談何容易,」翁老將軍道:「現在不是兵荒馬亂的時候,那時候到處都是逃難的人,現在你就算要走,連個合適的理由都沒有。況且你祖母,你母親,還有你哥都在這裡,我怎能拋下他們。」
「那好,大家都不要走,要死也死到一起。」翁奇氣道。
「什麼死不死的,別把孩子們下著,」翁老將軍道:「我只是有點擔心,其實事情還遠沒有到我們想像的那一步。」
翁奇一想也對,現在只是那個鄭季查到一些他們的來歷,其實手上也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公主肯定是聽說了這件事才來的,看樣子並沒有多少惡意,但一個侯爺,一個皇家的公主,似乎對他們這點事也犯不上如此上心,他有點想不明白。
「那您看今天公主來的意思是……」翁奇想聽聽父親的想法。
「我看公主來無非是兩個意思,」翁檀老將軍道:「第一是示警,表示我隱居此地這件事已經有人知道,要我們有些準備,第二呢,告訴我們這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或許我當年的做法還對朝廷有功,萬一要有人來問這事,或者來抓我們,要我們不要莽撞行事,弄得不可收拾。」
「這麼說公主和侯爺對我們並無惡意?」翁奇道。
「我看是這樣。」翁老將軍道。
「那他為什麼還要來示警?」翁奇道。
「嗯,」翁老將軍點點頭:「我也才想明白,公主和侯爺對鄭季這個人不放心,怕他出去亂說。」
「就算是這樣,侯爺和公主來關心我們這一介平民,這似乎也有點不合常理。」翁奇道。
「他們不是關心我們,他們是關心他們自己,」翁檀老將軍道:「當年七國之亂這事鬧的多大,凡參與其中的幾乎沒活下多少人來,聽說砍掉的頭就達十萬之多,這是皇家的大忌,我們在此隱居多年,要是被翻出來對侯府總歸有些不利的,再怎麼說,這裡也是他的封地。」
翁老將軍官場混了大半輩子,對這些利害衝突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正因為熟悉,他才想得要被別人嚴峻得多。
「既然平陽侯已經知道我們的底細,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抓我們去請功呢?」翁奇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翁老將軍道:「本來沒什麼事,報上去就可能惹了事,這其中的很多道理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講得清楚的,但這件事就在這裡,不處理好他又怕鄭季這裡出什麼亂子,他們也是兩難哪,再說,這位平陽侯也不是位喜歡多事的人。」
「那真的要是有事,侯爺那裡會幫我們嗎?」翁奇道。
「如果是牽扯到他們的利益,那他們一定會幫,也會找到好的理由,」翁老將軍道:「如果不是,那就不好說了。」
「您是說,要是他們幫我們,他們會說您當年的做法對朝廷有功?」翁奇道。
「我想是這樣,」翁老將軍道:「但功不功的就看是誰說了。」
「既然是侯爺這裡沒有要追究的意思,那我們能不能再去鄭季那裡說說,把這事放下?」翁奇道。
「糊塗,」翁老將軍輕喝一聲:「鄭季是個勢利小人,又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如果他沒有啥證據,他還不敢隨便亂說,如果你去找他,就是給他證實了這件事,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父親責備的是,」翁奇道:「我也是一時心急才出此言,我知道了。」
「祖父,」翁銳總算把裡面的道理聽明白了:「如果侯爺肯幫我們,那我們是不是就沒事了?」
「平陽侯是世襲侯位,祖上是開國重臣,況且平陽公主還是當今皇上的親閨女,侯府地位很高,說話當然會管用了。」翁老將軍道。
「那我去找鄭青,不,現在是衛青,」翁銳道:「我和他是好兄弟,他現在就在公主身邊,讓他和公主講講,肯定行。」
「哈哈哈,」翁老將軍一聲大笑,覺得孩子的想法真的很可愛:「衛青只是公主身邊的一個騎奴,人微言輕,就算他肯去說,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怎麼辦?」翁銳顯然有點著急。
看著翁銳,翁老將軍想起公主今天說的關於翁銳的話,他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翁銳,你的那個師父什麼時候回來?」翁老將軍道。
「這個我可不知道,」翁銳道:「他也沒跟我們說?」
「難道你就不想去找找他?」翁老將軍道。
「我上哪裡去找他?我連他住哪裡都不知道。」翁銳有點沮喪。
「這個好辦,」翁老將軍道:「你師父在江湖可是大大的有名,他是道門三聖之一,人稱天樞老人,你現在也該算是天樞門的人,只是這位天樞老人行蹤詭秘,飄忽不定,也沒人知道他的住所,但其他兩個門派天機門和天工門都有固定的住所,這三聖之間往來不少,只要能找到其中的一個,打聽出你師父的下落應該沒有問題。」
「師父說他會來找我們的,我不去。」翁銳道。
「你這孩子,祖父讓你去找師父,是為了讓你的功夫儘快提升,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出外闖蕩了,總不能手裡老拿著一柄木劍吧。」翁奇也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如果找個理由讓翁銳出去,找不找得到師父不要緊,至少可以出去避避,萬一要是出點什麼事請,也算是給翁家留個根苗。
「我要出去了你們怎麼辦?」翁銳剛說完,突然醒悟道:「你們是要把我使出去?我不去!」
「什麼叫把你使出去,呵呵,」翁老將軍輕聲笑道:「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要學會思考問題,我們一家人呆在一起,萬一要有什麼變故,誰來幫我們想辦法?你剛才不是說要去找衛青幫我們在公主跟前講話嗎?如果你也被抓了,誰去做這件事?就算是衛青那裡不行,你那個師父可是神通廣大,有了他的幫助也許我們就真的沒事了。」
「他們真的會來抓我們嗎?」翁銳已經開始猶豫,他剛才已經問過一遍了,但他還是忍不住,他不怕死,他想和家裡人呆在一起,但他又覺得祖父和父親講的有道理。
「我只是說萬一,也許什麼事也沒有呢,」翁老將軍道:「你去找到你師父,學好了武功,回來一看我們都好好的,這不很好嗎?」
「那萬一你們有事呢?」翁銳道。
「那我們就只能指望你了。」翁老將軍道,只要這個孫子答應出去,就什麼都好說。
翁銳忽然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一股豪氣油然而生,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學好了功夫,成了一位大俠,全家人在他的庇護之下安然無恙的情形。
「祖父,父親,我聽你們的,」翁銳鄭重的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這個我相信,」翁檀老將軍道:「有句話你一定要記住,在任何時候保住性命先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否則你再想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我記住了,祖父。」翁銳道,他的眼裡已經沁出淚花。